观曰全真,我名银杏。
一千年岁,一千春秋。
千岁之前,是谁种植了我?
是金兰袈裟高僧?
还是太极青袍道人?
是虔诚膜拜香客?
还是天堂下凡的仙人?
或许是圣山的长风、九霄玄天的飞鸟,
从太虚送来人间的神奇种子。
我在晨钟暮鼓中长大,
我在讲法诵经中长壮。
我在香火缭绕中长高,
我也在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中蓬勃茂盛。
我以柔软对坚硬,
以无声对铿锵。
我用骨子里的那种金色品质,
战胜了来自金属的光芒,
从而获得神圣与坚强。
砖破了,石烂了。
庙塌了,观倒了。
我的青春仍在,
我的挺立依然。
多少袈裟青衫,从我眼前影子一样飘过;
多少云手拂尘,从我眼前雾霭一样飘过。
他们,都飘到哪里去了?
我只看见苍松依然在绿,
杜鹃依然在红。
颓垣上的青苔,
依然在层层生长。
高台上,
新来的琴客,
将一曲“沧海龙吟”弹拂得山高水长,出云入风。
不断抖落岁月的层层风尘。
始终,我是一树站立的阳光。
看江河委婉,山峦起伏。
观季节更替,日月胖瘦。
一千年的历史,
如同几滴水墨落在宣纸上,
倏忽晕染,马上发黄。
河东河西,春秋来回,
沧海桑田的变迁,
是我浓荫下的一局好棋。
但我的年轮,
却始终由一个中心点向外环环扩展。
一颗千年的圣心从未丝毫移动。
我真诚至上,
是因为我是一棵来自大地的树。
风有多远,我的理想就有多远;
天有多高,我的坚贞就有多淳。
为感恩一座圣山,
我用了一千年的等。
每年我都为了它,
进行一次翠绿与金黄的燃烧。
我用阳光、露珠与冷霜,
来提炼我千万片叶子的高贵品质,
再去与一座圣殿顶端的光辉相映衬。
我将月光与旭日,捧到神坛的边缘。
当历史的烟雾从墙垣的缝隙里飘升起来的时候,
我就是朱雀在云朵上无声的歌唱。
冷霜,可以收割一个季节,
但它无法收割我的傲岸与挺拔。
你看我的深秋,
旌旗猎猎,铠甲鳞鳞,
风中劲舞,纵横成阵。
穿过了风雪与冰霜,
我又是葳蕤锦绣的的春夏秋冬。
我哪里是在凋落!
我是按节令在书写轮回的生命之诗。
我是将影子眠入大地,
去做一次美丽的梦,
然后再回人间。
在轮回的岁月中,
我多么坦然,多么毅然,
我承受了秋风的寂寞、残雪的凛冽。
我以龙枝虬干,
枝桠横陈地站立。
在千古孤独中,
我代表了星空下所有的沉默与仰望。
我的高度,
可以成为星光的巢,
可以成为飞鸟的巢。
风可以歇息在我每片叶子上,
露珠可以借我的明媚,
将忧伤酿成史诗一样的颂歌。
绝世的孤傲,
来自于千古的隐忍。
我的根须在地层下行走,
它让时间一起弯曲,
让意志一同纵横。
如同深水静流,
庞大的能量穿越在无边的天籁之中,
从而我与大地结成了无敌的联盟。
空旷清远,月朗星稀。
在万千时光的流转之间,
我以最耿介的骨骼,
撑起一盖最青葱的梦想。
华枝春满,春华秋实。
月满天星,硕果累累。
摒弃所有的诡异与妖媚,
我在光明正大的岁月里,
慈悲因缘,因果轮回。
我内敛的光芒,高贵的品质,
与春风相合,与秋霜相宜。
我的碧绿,我的灿烂,
我的伟岸,我的庄严,
都来自我对大地与春秋的真忱与热情。
我真正懂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道的修炼,禅的顿悟,
无外乎如此而已!
我以无敌的青翠与金黄,
剪裁出绝世风姿。
端然于圣山之上,古刹之前,
我与时间有情,
于天地有情,
于江山有情。
我老了,但我不朽!
我不是残山剩水,
我会年年风光如画。
我与岁月的风雨一起摧枯拉朽,
看万物代谢,我永不衰败。
怀揣千古茂盛,
我永远一意孤行。
就是无限寂寞,
也让俗世高不可攀。
作者寄语:武当西神道全真观遗址前千年银杏树,每每让人钟爱景仰。
今秋又上山观赏,诗情不能自抑。故而,特献颂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