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斋位于北京望京,
两个建筑设计师从2021年开始改造
这间200多平米
有小院子的三层半叠拼住宅。
他们想过隐于市的山居生活,
既不必放下城里的工作,
又能获得在乡野里居住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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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竹斋的茶室和院子
这里被定义为第三空间,
基于工作和家之间的场所。
依次分布着三间茶室,书房,冥想室和休息室。
将北向的窗户压低,
不设主光源,强调自然光线的融入,
用天然材料及手作家具,
巧妙地借用窗外的景,
营造出身处竹林间的“幽篁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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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一景
空间主理人张靖和张晨露,
为自己留出了独处的空间,
在想要喘息的时候,
不用躲进车里,
能在这里停一停脚步,
安静地和自己对话,
获得安住的力量。
以下是张靖和张晨露的自述:
编辑:洪冰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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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件和园内假山呼应,书法出自杨中良
很多人向往乡野,想要被自然治愈,但我们要在城市里工作,不可能经常跑到山里去。看到很多人说,下班后都要待在车里,喘息一下,然后再回家。我们想探索城市山居的可能,如何让空间给人滋养,缓解焦虑。
两年前,在望京的一个小区里,偶遇一套有院子的房子。我们把它定义为第三空间,是居住与工作之间的一个场所。有点像中国古人的别院、夏屋、山庄。在这里既可会客、工作,也可以小住,根据不同的节气,探讨中国人日常生活美学的态度。
石竹斋因院子安放了湖石与竹子而得名。建筑共分为三层半,一层是会客区域,一个茶空间,二层是办公区域,书房和小茶室,三层是休息的区域,半层为冥想室。一层一层往上,越来越安静和私密,往下越来越开放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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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和二楼之间歇脚处
“此间歇不得处”,语出苏轼
屋子整体的结构像一座山,一层层往上叠拼,模拟古画的结构。山脚下是一个建筑,往上登,半山腰有瀑布下来,出现一个小水榭,快到山顶的地方有雅阁,再往上有寺庙。我们把楼梯打造成山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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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石
私密空间像卧室、衣帽间、卫生间,在门口几米处,我们会放一块小小的结界石。它不引人注目,可以温柔地提醒客人,石头另一端的空间最好不要长驱直入。
其实屋子并不大,在不到300平米的空间里,我们运用人的动线和视线的交织,让人感觉空间的延续。一层楼梯间入口处,书写“方寸之地即是桃源”,就像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一样,从这里开始探寻。在两层楼的中间平台,有一句诗词,“此间歇不得处”。可以在这里停下来,感受过程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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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压低书房的窗户,避开小区里的建筑物
到二楼坐在小茶室里,向右看,会发现窗户被故意压低了,看不到小区里其他建筑物的存在,只能看到窗外的山楂树。向下看,可以看到竹子和石头。人的视线在其中游走,仿佛身处自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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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小茶室的不同角度
透过支窗向下看一楼,另一侧联通书房
其实现在不缺大空间,很多人家里房子都很大,但是没有独处的空间。我们在设计石竹斋的时候,会有意设置多人聚合在一起的场景区域,也会留出与自己独处的角落,这比较符合我们现阶段的生活状态。房子的道理和做人一样,温暖到自己,才能去爱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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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茶室,墙上题有“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屋子里有多处二、三平米左右小茶寮、冥想室之类的小空间。没有设置主光源,我们把光作为一个隐藏式的存在。窗外的自然光打到地面上,反射到墙上,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当代人对光的理解与古代人不一样,现在的光很精准均匀但缺乏自然的变化,很多超出眼睛能承受的范围。古代的光是渐变的,边线是模糊的。
小时候看哆啦 A梦,就幻想自己藏在衣橱里,狭小的空间有一种生命原始的感觉,让人处于内观的状态,人会很专注,和自己对话,得到疗愈安抚。住进来以后,我们常常待在各自的小世界里,互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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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截然不同的材质和风格
我们一直想做东方气质的空间,它不完全是功能性的,也不止于眼耳鼻舌身意,不只是“相”上。院子里的植物,地上的老石板,光洒在花叶上的影子,茶室里飘出的琴声,每一个介质都是东方式的语言。
我们想完全取悦自己,拒绝商业化的材料,采用传统自然的材料,以及手工艺。虽然花的时间更久,成本反而是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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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染织物,贝壳材料墙面
墙面上是一种贝壳材料,像宣纸一样的肌理。中国人爱吃烧烤,食用完的贝壳深埋地下,很容易造成水污染。硅藻页岩既可以回收再利用贝壳,对心肺功能有修复作用,可以吸附分解空气中危害人体的有害物质。
所有推拉门、支窗,直接采用原始的细木工板。它是做家具的基础板,纯功能性的,很少这样直接对外使用。我们无意中发现它表面的木纹很像“山水”,树的生命在此终结,却又意味着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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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板和大漆的纹理
玻璃、钢板,我们现在已经习惯身处那些工业化的材料中,它完全跟人的自然属性没有关联,很疏离很粗暴。但是我们生活中不能脱离这些东西,不可能不用冲水马桶,不装玻璃对吧?
门板、层板、柱子,均采用大漆工艺,织物使用棉麻和自然染,地面嵌入砚石。大漆家具全部是我们和工作室的同事打磨的,没有市面上的家具那么平滑,做的速度很慢,但每次抚摸它就觉得是有温度的,有人的情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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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时节,选择每个季节的当令花
我们没有刻意为石竹斋买什么新东西。所有的器物都是之前在工作或旅行中碰到,然后收下来。只是喜欢,买来就放着,没有考虑能不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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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中古柜,建盏,玻璃雕塑
现在一说到做东方空间,就要用所谓的新中式,反倒刻意了。我们把意大利中古柜和德国的现代灯具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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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山修的古器物钟表,小泽章子的花器
墙上有17世纪的油画,赵朴初《尚在人间》、吴昌硕《微》等书法作品。器物更加多元,Martin Janecký的玻璃作品,唐代的佛头,隋代的相州窑,春秋战国时代的香炉,明清的佛造像,高古陶器,猿山修古器物再造的钟表,小泽章子的花器,还收了200多件宋代的建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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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硕书法《微》(下图)
这种矛盾的对话,充满着故事,中式几千年来从来都不是一个定式。
人待在一个地方所产生的愉悦感,并不是靠填充出来的。目之所及的器物,小到一张茶桌,一个花器,也能有很大的气度。只要觉得它们内在的气质互通,完全不用拘泥于时间和地域。
不知道为什么,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本来在外面接了个电话,很烦躁,一进来忽然就安静下来,脑子里会冒出一句话,人太紧则无智。有时候停一停,事情会自然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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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茶人李曙韵老师是石竹斋的常客
很多朋友来我们这,有时候就是单纯想发会呆,躺在地上,听听雨打竹林的声响,感知四季的变幻,这可能就是空间带给人心境的一种疗愈。“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毕竟身处闹市区,一楼对着小区里一条主要的通道,所以门窗找了非常好的隔音材料。听不到噪音,自然会感觉外边也慢了下来。但是内部并没有做太多有意的隔音,当整个空间安静下来的时候,人自然而然会变得安静。说话轻声细语,行动缓慢轻柔,人与人的关系也平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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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的宠物鸭突然造访院子
整个屋子都不安纱窗,书房的窗户不安窗帘,就是为了不阻挡景色,时时刻刻能亲近自然。大家都不喜欢蚊子,也有小虫子飞进来。但我们都认同体验更重要,想清楚到底想要什么,功能上一定是有所牺牲的。搬进来以后,第一次爱上了下雨。雨声潺潺,把推拉门打开,坐在那儿,只是听雨,只觉得很美。
院子里栽了三种竹子。紫竹生长和抗寒能力强,会侵蚀早春竹的养分,我们故意留了野趣,想看看随着时间推移,竹子之间此消彼长的争斗,宛如一个竹之江湖。
到了冬天,北京下雪,把竹子压得很低。竹子很有韧劲,怎么弯都不折。我们就像身处宋画里的雪竹图,在窗前围炉品茶,仿佛“捡枯松,煮瀑布”的闲情野趣,人的精神怎么可能不得到极大的满足呢?
人的高光时刻是由衣食住行建构起来的,你的日常怎么过,决定了高光时刻的高低。琴棋书画诗酒茶,好好去生活,感受褪去火气,安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