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恨了我二十年,因为我是强奸犯的骨肉。
小时候,数九寒天里她想把我淹死在江里,
又转身收养了孤儿院的孩子,待她如亲生。
长大后,她掐着我的脖子骂我怎么还不去死。
将我关在漆黑的地下室,不给吃不给喝。
后来,终于如她所愿。
我死了。
她却在佛前天天祈求我的原谅。
1
我叫江渺。
既不跟我妈姓,也不跟我爸姓。
出生那年,妈妈想要把我扔进江里淹死。
不料我姥爷赶来了。
所以,我和那条没淹死我的江姓。
同学都骂我是强奸犯的孩子。
我很生气,但更难过。
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爸,妈妈倒是有。
可是,她好像不喜欢我。
全世界,只有我姥爷对我好。
胡同里,姥爷洪亮慈爱的声音正在喊我。
“渺渺,回来吃饭了!”
我扎着羊角辫,撒腿便跑回家。
真香啊,空气中都是红烧猪蹄的味道。
我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刚进屋,一道冷漠训斥的声音吓我一跳。
“跑什么跑!赶着去投胎啊,一点教养都没有。”
是我妈,姜庭。
我连忙并拢腿站在原地,低下头不敢看她,可又想看她。
从小到大,我对妈妈一直都是又爱又怕。
自打我有记忆起,就和姥爷生活在这个老房子里。
而我妈,住在市中心的大房子。
我只去过一次。
那里很漂亮。
进门要脱鞋子,有大大的落地窗,阳光照射进来时温暖又明亮。
所有的家具上都印着我看不懂的英文字母。
哦,对了。
和我妈妈住在那里的还有姜书浅。
我偷偷抬起头,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正拉住我妈的手。
“妈妈别怪姐姐了,她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说话的就是姜书浅,我妈妈的养女。
私底下,她从不喊我姐姐。
今天,她又穿了一件新衣服,粉色蕾丝公主裙。
而我,穿的是两年前的旧短袖。
妈妈听见这话,更加厌恶地看着我。
“真是没用的东西,都不如书浅一半懂事。”
我用力揪着衣角,心里的苦涩沉甸甸。
她搂着姜书浅的姿势让我无比羡慕。
我也渴望妈妈的拥抱和爱。
从前被妈妈骂,我还会伤心哭出来。
现在不了。
因为换来的只会是更深的厌恶与憎恨。
在厨房忙活的姥爷,笑呵呵端着一锅红烧猪蹄出来。
“说什么呢,都吃饭!”
我的救星来了。
饭桌上,我妈动作亲昵地为沈书浅夹菜,让她多吃点。
我偷看了好几眼,向往极了。
妈妈从来没有为我夹过菜,更不会这么温柔的对我说话。
那本该是我的位置。
可全部,属于姜书浅了。
五岁那年,妈妈从孤儿院收养了她。
和我不同,姜书浅不是强奸犯的女儿。
所以妈妈格外喜欢她。
我妈给了她最好的生活,让她改姓姜。
同样,把那份本该给我的爱转移到姜书浅身上。
“没人教过你吃饭?谁准你发出声音的。”
我啃猪蹄的动作一顿。
我根本没发出任何声音。
反而是坐在对面的姜书浅,吃得啧啧有味,声音不断。
积累的委屈一并涌了上来。
我小声的反驳了一句。
“我没有发出声音。”
巨大“啪”的一声响起。
是我妈丢了筷子,一巴掌扇到了我脸上。
白净的脸立马浮现通红的掌印。
我脑袋嗡嗡,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不准哭,我告诉自己。
可还是没忍住。
“姜庭你干嘛呢!”我姥爷扶住我,大声说她。
我妈却扬起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我打她呀。”
2
下一秒。
我妈笑着笑着又哭起来,犹如狰狞的怪物,眼底是滔滔不绝的恨意。
“你知道我看见她什么感受吗?我恨死她了!我恨不得立马掐死她!”
我捂着脸浑身发抖。
脸好疼。
姥爷握着我的手也有些发抖。
因为我。
“你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
我妈直戳戳地指着我,像把利剑,绝望又狠戾。
“当初我不愿生下她,是你说太造孽,我生下来要淹死她,你也不愿意!你就让她活着膈应我,每时每刻提醒我曾经的不堪!你满意了吧!”
泪眼中,我看见姥爷痛苦地张了张嘴,叹出一口气。
“这不关孩子的事,谁也不能怪渺渺。”
角落里,我对上姜书浅充满得意和挑衅的目光。
那顿饭我还是搞砸了。
最后,我妈温柔地牵着姜书浅回家了。
而我最爱的红烧猪蹄,撒了一地。
我蹲在地上,呆呆望着地上被汁水弄脏的大片油渍。
在妈妈心里,我是不是就像这块油渍一样,肮脏却洗不干净,久了还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姥爷宽厚温暖的手落在我的头顶,突然让我没那么难过了。
“渺渺不伤心,姥爷明天给你重新做红烧猪蹄。”
我握住姥爷的手。
“明天吃完猪蹄,姥爷再带你去买新裙子好不好?”
我笑了,重重点头。
晚上,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满脑子是妈妈的话。
小时候我就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个强奸犯。
他在一个深夜将我妈妈拖到黑漆漆的巷子里。
那时妈妈刚上大学,前途一片光明。
因为这件事,她患上了精神疾病,休学了三年。
这些事,是肖宇骂我的时候说的。
我不信。
可我忘了,肖宇他妈是我们这一带嘴巴最大,消息最灵通的。
直到我找到了当年那份报纸。
“有男子深夜侵犯女大学生”这一标题醒目而刺眼。
上面那个臊眉耷眼,戴着手铐的男人是我的亲生父亲。
而远处是妈妈,黑白图片虽然模糊,却隔绝不了她的那股恨意。
顿时,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难怪妈妈那么讨厌我。
知道真相后的我,整整一个星期都没了魂。
之后,我在老房子里翻到过妈妈的日记本。
那上面的字迹潦草不已,有的甚至用力划破了纸张。
它清晰地记录着妈妈遭遇不幸那段日子的痛苦与煎熬。
她如何在一个个噩梦中惊醒,如何用刀片割伤自己的皮肤,如何...如何的恨那个男人以及我。
看完后,泪水打湿了我的枕头。
后来,妈妈离开了小胡同,去追求属于自己更大的天地。
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才爬到高处。
走出小胡同的妈妈,离开了姥爷,丢下了我。
我的每个第一次她从未参与过。
第一次走路她不在。
第一次喊妈妈她没听见。
第一次来初潮她不知道。
陪着我长大的,是姥爷。
妈妈的工作很忙,忙到一年只回来一次。
或者不回来。
即使她从来不关心我,更不爱我。
可我无法怨她,更无法恨她。
在我看来,妈妈的痛苦因为都是我造成的。
我没资格。
只是,我希望能够陪在妈妈身边。
我想,弥补那个男人犯下的错误。
3
十五岁那年,姥爷去世了。
我的守护神没了。
再也没有人会无条件护着我。
我哭了三天三夜,却怎么都哭不够。
最后,我抱着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我的几件衣服。
还有姥爷的烟斗。
搬进了妈妈的新家,这次是一个大别墅。
妈妈的事业越做越大,她成为了著名的企业家和慈善家,在界内风评很好。
因为知名度极高,妈妈没办法对我不管不顾。
迫于人设和压力,她只能选择把我带在身边。
妈妈站在无数镁光灯下,精致的妆容无懈可击。
似乎忘了曾经遭遇过的不幸,还有我。
可我知道,她从没忘记。
那天不欢而散的晚餐,仿佛是妈妈最后一次不加掩饰对我的怨恨。
我发现,妈妈变得对我敌意没那么大了。
虽然家里并没有摄像头。
只是她看向我的眼里充满冷漠和事不关己。
这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去了我那里最好老实一点,不要给我惹麻烦。”
我缩在后座的边上,轻轻地点头。
哭肿的眼睛干涩难受。
我住在姜家最小的房间,朝北。
而姜书浅住的是家里最大的房间,里面漂亮又温暖。
和我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知道,因为我不配。
搬进来的第一天,姜书浅正好在家。
她穿着天丝做的衣裙,那料子滑溜溜的。
“真是恶心,这是我和妈妈的家,你凭什么住进来!”
我直视她,平静说道。
“她也是我的妈妈。”
姜书浅走到我面前,用力将我推到在地。
“你去问问妈妈愿意承认你这个强奸犯的女儿吗?”
我眼里的光黯淡了。
“怎么了?”
是妈妈的声音,带着不悦。
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拘谨站好,正想开口。
姜书浅立马挽上妈妈的手臂,撒着娇。
“妈妈,姐姐她刚刚想打我,结果自己摔倒了。”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为自己辩解。
“我没有,是她推的我!”
妈妈脸上划过一丝失望,瞪住我。
“闭嘴!书浅性子一向软,她怎么会推你呢!”
“真是撒谎成性!看来你姥爷也没教好你。”
妈妈又将姜书浅搂进怀里,冷冷对佣人吩咐。
“今晚不准给她饭吃。”
随后两人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眷恋。
我垂下头,摸到布袋里的烟斗,呢喃着。
“姥爷教得很好。”
晚上我躺在床上,难受的捂住肚子。
门外阵阵饭香味飘进鼻子。
真饿啊,好想吃姥爷的红烧猪蹄。
想着想着,眼前一片模糊。
我埋进臂弯,用衣服不知不觉地擦去眼泪。
以后,我只有自己了。
4
我和姜书浅进了同一所贵族高中,不同的班级。
学校环境很好,到处是可见的绿植和花卉。
更重要的是,我认识了一个女孩。
她叫季夏,善良又热情。
每天快乐得像个小太阳。
我们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
这一切,让我产生了一种希望的错觉。
我的成绩一般。
姥爷总和我说开心就好,学习尽力了就行,没那么重要。
但姜书浅的学习很好。
她从小待在妈妈身边,享受的是最好的教育资源。
不像我。
高一的期末考,她虽然不是年纪第一,也是年纪前十。
家里,妈妈看到姜书浅的成绩单瞬间喜笑颜开。
“我们书浅真棒啊,不亏是妈妈的孩子。”
我坐在饭桌的最边缘,默默扒着白饭。
口袋的那张前五十的成绩单紧了又松,捏的皱巴巴。
妈妈看都没看我一眼。
两人有说有笑,仿佛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母女。
将我忽略个彻底。
开始我想,如果我是个好孩子,妈妈或许会喜欢我。
于是,高二我拼命学习,拿了全校前十,获得了优等生称号。
我满心欢喜地去告诉妈妈,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然后撕碎了那张成绩单。
“江渺,靠自己的努力才是正道,不要做偷鸡摸狗的事让我丢脸。”
我脸变得煞白,想解释什么。
妈妈转身就走。
不远处,我看见了姜书浅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后来我才知道,是她在妈妈面前污蔑了我。
“妈妈,姐姐的成绩都是抄袭得来的。”
这是个多漏洞百出的谎言啊。
妈妈却相信了。
我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纸,溢出苦笑。
不久,学校要举行家长会。
我只有妈妈一个亲人。
深夜,我端着一杯热牛奶上了二楼。
站在妈妈的书房前,我做了好久的心里准备。
终于,叩响了那厚厚的门。
“进。”
看见是我,妈妈皱起了眉。
“什么事?”
我小心翼翼放下那杯牛奶,斟酌许久开口。
“妈妈,我学校要开家长会,您能去吗?”
房间安静了许久,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
“行。”
突然,姜书浅闯了进来。
她挤到我身边,顺手把那杯热牛奶打翻了。
“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谁让你把牛奶端到妈妈书房来的,要是打湿了文件怎么办?”
她装作一副懂事又无辜的模样。
果然,妈妈目光冷了下来。
“毛手毛脚的,赶紧打扫了。”
我垂下眼睛,安静地收拾好。
可心里依然雀跃又期待。
因为妈妈答应去给我开家长会。
那个晚上,我开心的几乎睡不着。
这是妈妈第一次愿意和我亲近,看来融化妈妈的心还是有希望的。
我却忘了。
我这个强奸犯的女儿,怎么会有希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