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山东禹城法院会开庭，重新审理方某洋的案件。

“因为不能怀孕，她被丈夫公婆虐杀”

这是一起骇人听闻的恶性案件，但一审的判决结果却令人心寒：

她被虐待致死，但凶手却只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

一条人命，最后却只是轻飘飘的两年：这件事情被报道出来之后，舆论一片哗然。

也许法律自有其道理，但这样的判决明显不能服众。

她嫁入了张家——所以张家人对她的伤害，就不叫做“故意伤害”，甚至最后将她虐待致死，也只能按照“虐待罪”来处理。

一纸婚书，为什么成为了免罪金牌？

在张家人口中，他们把方某洋娶回来，算是倒了大霉。

2016年，他们为了娶方某洋，前前后后一共花了13万元——这笔钱，是他们东拼西凑到处借，欠了很多债才拼出来的，本想着婚后慢慢还。

但是，结婚之后，他们才发现——

方某洋，不仅“有精神疾病”，而且还在结婚前流过产，导致不能怀孕！

他们花重金娶媳妇，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但方某洋家，却说什么也不肯把张家为了结婚花掉的13万，“补偿”回来。

2018年7月，张家三人找上女方家，两边却发生矛盾，不欢而散。

所以，他们“没有办法”，只好靠殴打方某洋来出一口恶气。

从那时开始，方某洋的生活，成为了地狱……

他们不让她吃饱饭，一天只允许她吃一顿饭，用剪子剪掉她的头发，在大冬天让她在院子里罚站，一次就是半个多小时。

婚前嫁过来的时候，方某洋176的身高，160多斤。

而在她死去的时候，仅仅只有60斤。

“刚开始打方某洋的时候她会反抗，后来经常打骂她了，她也害怕我们了，就不再反抗了，只是说‘别打我了，我听话了’”。

一家人，公公、婆婆、丈夫，每个人都会肆意殴打她，下手都不轻。

在她死去的那一天，张家三人都用50厘米长、3厘米宽的棍子抽打过她。

婆婆说：“上午让她刷锅，她顶嘴，所以就拿起了一根棍子打了她的头、肩部和腿。”

公公说：“早上8点半，看到她摔倒，就拿棍子朝着方某洋腿部、臀部打了三四下，然后要她在院里罚站。10点半喊她去宰鱼，又抽了她4下。下午4点半要她洗衣服，又朝着她的背部、臀部和腿部各抽了一下。”

丈夫告诉警察：“如果我和我父母要是都出门，就会把大门锁上，把方某洋自己留在家里，不让她随便出去。”

——留在“家”里。

2019年1月31日，她在饥寒交迫中去世了。

死在了她自己的“家”里。

死亡时，她瘦得只剩60斤，严重营养不良。

浑身青斑，皮肤上都是擦伤挫伤，受伤面积占身体的45%。

脚趾因为严重冻伤而红肿溃烂，整个人都不成人形。

经鉴定，她符合在营养不良基础上，受到多次钝性外力作用，导致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死亡。

在张家人的供述中，这一切已经足够令人发指。

但如果——把这个故事，从小方姑娘的角度说一遍，那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让人心碎的悲剧。

她出生于1997年。

所以，2016年她嫁入张家的时候，还不到20岁，还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但她的悲剧，远不是从结婚开始的。

按照表哥的说法，她从小遗传了母亲的精神疾病，而后，又被同村的男性强奸、怀孕、流产。

(精神病人不能正确表达自己的意志，与之发生性关系，不管采取什么手段，被害人是否愿意都视为违反妇女意志，以强奸罪论处。)

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随后，她的家人就收了彩礼，把她嫁给了张家。

在婚前，她可能甚至都没有和自己的“丈夫”相处过，否则，张家也不会在婚后才得知她有精神疾病。

但对于张家来说，精神疾病是其次——在得知她不能怀孕之后，张家人才气急败坏地找她娘家大闹，要求退还结婚费用。

在张家的三年，她几乎一直被软禁在家中，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期间，她的父亲几次想见见小方姑娘，但都被张家拒绝了。

张家以“夫妻二人出门打工”为借口，谎称小方姑娘不在家，每次来、每次都让小方姑娘的家人无功而返。

后来，小方的父亲忧虑成疾生病住院、唯一的心愿就是见女儿一面。

然而—— 一直到父亲去世、葬礼结束，张家都没有同意小方离开张家，与父亲见最后一面。

但在小方姑娘的亲人派出所报警的时候，却被告知——

“反映的情况不合理，因为对方是夫妻，所以不存在软禁这种情况。”

“他们有不见父亲的自由。”

在最终，小方姑娘被虐待致死后，张家人也只是草草地通知：

“她病死了。”

如果不是小方姑娘的亲人觉得不对劲，想参加遗体道别又被再次拒绝，才终于报了警、引起警方重视。

或许她的悲剧，就会永远被草草埋葬。

这是一个很恶劣的倾向——因为在他们眼中，女性，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完整的人。

一旦她和某个人拥有了婚姻关系，就理所当然得成为了对方的所有物。

她的喜怒哀乐并不重要，她痛苦与挣扎都不会被平等对待，因为她是一件“货物”，任何在婚姻内发生的事情，都会被当做“家务事”。

令人不安的是，这样的想法，在全世界各个角落滋生着。

11月13日，印度一名25岁的女性，因为被占星家预测永远无法怀孕，被丈夫和家人虐待致死。

很明显，在这些人眼中，这些姑娘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仅仅是一个买来的生育工具，那一纸婚书，就是他们银货两讫的证明。

这几乎是现代的“奴隶制”：无论怎么对待，都只是家务事。

但，从现代法理的角度来说，这合理吗？

我们不能要求社会上每一个人都真善美，但法律、警察、各种组织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弱势群体，免受压迫剥削。

就像小方姑娘的这一次——在她被长期限制住自由，被夫家长期虐待的时候，如果有任何组织能够关注到、出言警告惩罚，也许就能够制止暴行，让她逃脱这个地狱。

但没有任何人帮助了她。

最令人痛苦的是，法律的判决。

一审判决显示，三人如实供述犯罪事实，预交赔偿金，所以从轻处罚。

公公张某林犯虐待罪，判刑三年；

婆婆刘某英犯虐待罪，判刑二年二个月；

丈夫张某犯虐待罪，判刑二年，缓刑三年。

三人一共赔偿丧葬费37562元、误工费3000元、交通费2000元，合计42562 元。

手段残忍、性质恶劣，甚至从来没有道歉……但即使如此，他们依然被“从轻处罚”了。

丈夫被认为“无再犯风险，没有重大不良影响”，甚至可以判处缓刑，一天牢都不用做。

为什么会认为他“无再犯风险”？

——因为小方是他的妻子。

在这个案件中，这几乎等同于认可了张家人的逻辑：小方嫁入张家，所以她生前持续遭受的侮辱、痛苦，都可以被原谅。

这种行为不会构成故意伤害，而仅仅只是“虐待”。

亲属关系，成为了杀人犯的庇护伞，成为了减轻罪恶的遮羞布。

对于小方姑娘来说，也许死亡是一种解脱。

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她才终于从这无望无助的人生中逃脱。

但对于更多关注着这个案件的人来说，我们仍然期待着更多改变发生。

期待着更公正的判决，期待着能行之有效的救助，期待着未来社会能够因为这一场悲剧而被点醒，拥有一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