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大哥韩Ⅹ,七十多岁了。他曾说起文革时期,对地、富、坏分子抄家的事。皖北方言里叫“犯抄”,意思是犯法了,被抄家。所谓的抄家,意思是到嫌疑人家里搜查。
韩X说,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他正在生产队里干活。忽然接到大队革委会通知,让他和队里另一青年刘Ⅹ去大队革委会报到。他和刘Ⅹ去了以后才知道,相邻大队的一人举报我们这里一人窝藏枪支。并且邻近大队革委会已对地、富、坏分子家搜查。
于是,我们大队革委会通知每个生产队选出两名觉悟高、成分好的青年,参加搜查队。搜查我们大队里的地、富、坏分子家,看是否有违法物品。
那时的可疑人员就是地、富、反、坏、右,我们大队没有反革命,只有学校里才有右派。所以,只需要搜查地、富、坏分子家。地富分子就是地主富农,那什么是坏分子呢?指解放前干过土匪;日本人占领时,当过汉奸;国民党掌权时,仗势欺压过老百姓等,这些人叫坏分子。
搜查队接到线索,先搜查本村一地主家。从墙上的一个陶罐里,找出几十枚铜疙子(铜元)、几块大洋、一小块大烟(烟土),收获不大。地主说大洋和铜钱没舍得花,一小块大烟是真忘了。
烟土
搜查队又转到郭村一富农家。队员从堂屋夹壁墙里找出一面反动会道门旗子(好像叫“五斗教”)、两枚木柄手榴弹,从东厢房土坯缝里找出一包汉阳造圆头子弹。富农交代说,这些东西是其祖上所购,自己不知道。
民国木柄手榴弹
搜到子弹和手榴弹,队员兴致很高,又去我们本村武Ⅹ家。武Ⅹ历史很复杂,当过土匪,干过维持会,为国民党军搜集情报,又救过八路军(应是新四军)伤员。既干过坏事,又干过好事。
武Ⅹ自己交代说是因生活所迫,不得已,哪方面都跟着干过。但又没有大的恶行,当土匪没伤人,更没杀人;干给维持会时,为日伪催粮款,跑腿送信;为国民党军搜集情报时,打探的情报也是真真假假,上司认为没什么价值;救助新四军伤员倒是真的,村民亲眼所见,伤员养好伤后,返回了部队。后来,人家还给作证,证明确有其事。
解放后,政府对其宽大处理,没关他,让群众监督其劳动。批斗了几回,没有受大大的冲击。现在,邻近大队有人举报他家里有枪,是否属实呢?
队员来到武X家,说明来意。武Ⅹ倒是很坦然,让人家搜。家里除了几件破烂家俱,别无他物。几个队员搜索一番,没找到什么。一个年龄稍大的队员,非常有经验。他用一把长杆铁签往屋檐草里扎(那时草房都不高),碰到一硬物,拽出来一看,是一支锈迹斑斑的汉阳造步枪。
民国汉阳造步枪
这时,武X一脸惶恐,没话说了。他后来交代说,这支枪是解放前朋友所存。他重义气,答应为朋友保管,直到他来取。大队革委会主任说,政府在1950年春就让上交枪支弹药,你却匿藏这么多年,是另有所图!
不用说,凡是藏匿枪支弹药的,开会批斗,接受教育。韩大哥说,回头看,那是一段特殊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