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曼:善于领兵打仗的人,差不多都不得其si,这结论太武断了吧?

问道化鸣 2024-05-23 09:20:42

叶曼老师的讲座言简意赅,纵横勾连,娓娓道来,很随意,也很轻松,听起来不费劲,可以一口气听她好几个讲座。但不少观点值得商榷。

下面试举案例若干,与诸君探讨。

1、夫兵者,不祥之器也:古今善用兵者,不但不得其si,且多无hou

《道德经》31章原文:

夫兵者,不祥之器也。物或恶之,故有欲者弗居。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故兵者非君子之器也,兵者不祥之器也(叶先生认为这是重复部分),不得已而用之,铦功为上,勿美也。若美之,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是以吉事上左,丧事上右;是以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居之也(叶先生认为这是后人的注文混入所致,并非老子原文)。杀人众,以悲哀莅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1、叶先生说:兵者不祥之器,“历史上不少善于领兵打仗的人,差不多都是不得其死,所以说这一个东西是很不祥的。”

叶先生这个说法以偏概全,太武断,也不符合历史事实,更不是老子要表达的思想。

先生中年好佛,是著名佛学家,曾任世界佛教友谊会副会长8年,她以悲悯心看用兵,所以她很能理解老子反对侵略战争的主张。因为即使是反侵略战争中阵亡的敌我双方将士,老子也主张一视同仁:“以丧礼处之”。

佛家皆以悲悯心看世界,读老子也不例外,明末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德清比叶先生还决绝:“历观古今善用兵者,不但不得其死,而多无后。”

(备注一下:憨山大师“老子注”是本作者案头必备之书,我将他跟严遵以及苏辙、林希逸等两宋名家列为同级大家)

老子之所以说“兵者不祥之器”,是因为兵戈动,则有所害; 战端开,则灾祸生,是典型的暴力“有为”,且“大军过后必有凶年”,经济萧条,民不聊生。

老子论道并不涉及对带兵者的冷酷负面评价,他没有任何“带兵打仗的人会‘不得其死’”的意观点,更不会以“无后”来评价带兵者。

老子论道的主体只有“人主”这一主体,他不针对将军、大臣或百姓提出要求。所以,老子所说的“强梁者不得其死”——强横凶暴的“有为”不得善果,是对无道君主“勇于敢”而“为之”暴政的警示。

2、第31章不仅“有乱七八糟的闲言闲语”,还有注文被当作原文的内容

叶先生说:这一章里头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说“夫兵者,不祥之器”,下面又说“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这就重复了”。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等内容不像老子原文。她认为“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不像老子的文章。

关于本章的“重复内容”,尤其是“把注文当作原文”的说法,还没有看到相关提法,更不是公论,但叶先生的态度很坚决,评价很肯定,不留余地生。但此说缺乏充分证据,只可聊备一说,不可作为定论。

3、“将欲歙之,必固张之”,意即“要收敛他的话,必须要先把它张开”?

此言出自第36章,原文是:

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去之,必固与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是谓微明。 柔弱胜强,鱼不脱于渊,邦利器不可以示人。

对此一章的理解,历代不乏权谋论者,此说调源于韩非子的“喻老”。韩非的《解老》《喻老》将老子思想引向权谋术,是为建立他的“法术势”的法家政治理论服务的,若不曲解为权谋学,就不是法家。

然而,很多人受此影响,并未将“予取予夺”放在老子“无为之治”的框架上理解,而是将其单独抽取出来,做阴谋论解读,破坏了老子“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思想的整体性,曲解了老子思想。

叶曼先生也不例外,她的理解方向基本上属于权谋术,但是在论述时还夹杂着“自然道论”的思想,她的整体思路是“你要想这样,就必须先那样”,是典型的智谋论。

但先生在举例陈述事实时,所举例子却都是自然现象,认识上有点纠结。

她说:“将欲歙之,必固张之”,“歙”是收敛的意思,“必固”是一定、必须的意思。这里是说你预备要收敛他的话,必须要先把它张开。

这个思路跟韩非子分毫不差,即“要想这样”,“必须先那样”——这是人为设定的“有以为”。

而老子说的却是:“将要这样的,之前(固)肯定是那样的”——这是客观事实陈述。

所以,老子要表达的是:万事万物都有一个由弱到强,由盛到衰的发展演变过程,就像一朵将要凋谢的花儿,它衰败之前肯定盛开过。必,必然,肯定。固,之前,原先。

客观以众所周知的自然现象和常识论道,是老子的一贯手法,它不会凭借自以为是的臆想来推论出某种道理,他必须借众所周知的普遍现象来揭示一种道理和原则。

他不会告诉你:你要想那样样,你就必须首先这样做,这就沦为权谋术了,而老子是反对伪诈与权谋的。认为“以智治邦邦之贼”,权谋之术是邦国之祸害!

然而很奇怪,她所举的例子时而是自然而然的案例,比如吃饭时,必是先张嘴才能咀嚼;吸气时必是先呼出气等,这是自然陈述,符合老子论述习惯。

但叶先生时而却是权谋术的例子,来佐证老子“予取予夺”思想,比如她说:郑庄公故意放纵兄弟“段”骄纵,然后等待时机,等着弟弟自取灭亡。这又陷入了权谋论。

她对“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去之,必固与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的解读也是这样。

4、“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到底是权力秘密运行?还是权力不可逞强于百姓?

叶先生说:“国之利器是什么呢?就是我们的国策。怎样才能立国?这是不可以让人知道的。”

先生以现实案例说:台湾把所有利器都亮出来了,今天买潜水艇,明天买各种兵器,不断要搞外交,不断要求进联合国,这不是招打吗?人家卖军火是为了发财,我们买了这么多军火有什么用,难道他等着我们军火都丰盛了以后再打我们吗?所以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先生援引王弼“老子注”强调说:“你买军火也别张扬,办外交就秘密地办,不要到处宣传。”

当王弼注的原文是:“利器,利国之器也。唯因物之性,不假刑以理物”,“示人者,任刑也。刑以利国,则失矣”,“利国之器而立刑以示人,亦必失也”。

王弼原注大意是:国家政权应以利国益民为要,只有顺应百姓自由发展意愿,而不能依赖刑罚禁令等手段处理、干预百姓,以刑罚、武力威慑来耀武扬威的,就是刑罚泛滥。若以刑罚为治国之策,那就失去了立国之本。

从王弼的注文中,看不到“秘密地办”“不到处宣传”的权谋术思想。

其实,很多人在解读王弼注时,习惯性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楼宇烈先生在《王弼道德经校释》也是这样,他对王弼注的译文是:那些有利于国家的工具不可以被百姓看到……被人们看到了,就是由于滥施刑罚。

楼先生的译文不但理解有误,且语法也不通。

老子原文是主张“道治”,反对“刑名之治”。但叶先生却撇开老子思想,强调“治乱世用重刑”,她以唐太宗为例说:“贞观之治”期间,监牢里没多少犯人。过年的时候,把犯人放回家去过年,过完年他们都自觉回来了,这就是真正会治国家的人。

唐太宗放犯人回家,让他们自动能够返回监狱,体现的是政简刑清,不为为何被叶先生引用为“治乱世用重刑”。

叶先生还强调:现在我们把刑犯都锁起来,结果监狱看守受囚犯的贿赂,把囚犯放跑了,你看这刑法有什么用?

先生结论说:自然的道理,用于政治上面就成了权术。权术也必须要有道,否则就会失败。

这个结论时不合老子之道的,老子论自然之道,落实在政治层面则是圣人之治,而圣人之治反对权谋术,主张“我愚人之心也哉”,认为“以智治邦邦之贼,以不智治邦邦之福”,自然之道怎么会一变而成政治权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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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化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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