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山泉掌门人钟睒睒在江西赣州参加活动，出人意料地打开心扉，强调农夫山泉永远是中国人的企业，39岁儿子选择国籍是他个人的自由，并说儿子只是职工，不拿一分钱股份。这是钟睒睒经历此前的严重网暴后，首次公开澄清上述内容，主题就是反击那些说他不爱国、农夫山泉是外国人企业的谩骂。

澄清事实只是钟睒睒赣州讲话的引子，占据很小一部分内容，这位首富要借此输出的观点、立场与要求，更让他的赣州讲话带上一层檄文色彩。他剑指抖音与拼多多，尤其是从企业家道德、产品动机、坏影响三个方面，毫无畏惧地斥责张一鸣，措辞严厉，定性严重，是难得一见的超级富豪之间的公开诘难。

钟睒睒发表他的赣州“讨伐”檄文之后，舆论并非一致倒向他，而是显露出赞弹有之的分化局面。

赞赏者认为钟睒睒不像那些只知道沉默自保的企业家，他直言不讳地批评网上已成气候的所谓“爱国”潮流，代言了邪不压正的希望。

批评者认为，钟睒睒对直播带货、低价营销的批评逻辑是错误的。

还有更为超脱的看法，认为钟睒睒直击流量平台的算法要害，但于事无补，只是徒劳的哀叹。这种慨叹自然是有道理的，也有现实论据支撑，毕竟悲观主义者总是很容易激发共鸣。

但钟睒睒赣州讲话揭露的问题意识，算法逻辑下深受其害的全民处境，理应被更广泛讨论。

钟睒睒要求抖音、头条删除对他的污蔑言论及视频，要求张一鸣向他道歉。

除此而外，钟睒睒认为平台的算法之恶是大恶，而利用技术能力屏蔽很多角度来的消息，“就是罪恶的平台，这种平台就是垃圾”“这种大恶是社会要去遏制的，政府要站出来主持公平”“底层老百姓仍然是受害者”。

这是很多年来，第一次有重量级的企业家以如此严厉的口吻抨击张一鸣，指摘流量平台的罪恶逻辑。

钟睒睒在赣州发言中也抨击了拼多多的低价体系产生了不好的产业导向，但相较而言，他对张一鸣抖音的批判引起的共鸣更多。

一个公正立场是，不能仅仅因为钟睒睒指出的问题难解决，而淡化他发言的价值。

钟睒睒可能比许多人都要先走一步，那就是敏锐地发现算法是信息环境变坏的源头与核心，而掌握算法、任恶泛滥的平台是“罪魁祸首”。

钟睒睒从个人遭遇的切肤之痛揭露这个真相，他不只是要报私仇，更是代言一种公愤。很多人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钟睒睒精准地揭开了病灶。

政府能不能站出来主持公平，进而，张一鸣的算法“大军”能不能在一路凯歌中受到节制，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或许前景不那么看好，但钟睒睒坦坦荡荡地提出算法危害的问题，社会能够就此展开有价值的讨论，让算法的贪婪暴露在公开的、普遍的审视下，这是加以矫正的必须步骤。

长年以来，人们只是惊讶于信息洪流的泛滥，对流量产品、流量平台释放出的破坏，所导致的观点狭隘和情绪极化无能为力，甚至以为这就是无可更改的现实。

也许钟睒睒不是指出平台罪恶的第一人，但他以自身的影响力，把平台背后的算法逻辑点明给众人看。一个正常的社会，是接过这种点题的讨论，而不是说“出的题太难，不谈也罢”。

钟睒睒代表了一种传统的企业经营之道，张一鸣代表着另一种新技术优势。

正常情况下，后者也是钟睒睒所在乎的，但目前他们之间所显露的矛盾，其实不是新旧生产力之间的矛盾，而是正常社会与不正常社会之间的矛盾。

没有人希望在新的技术优势下，在本应更丰富多元的信息时代，人却普遍因为算法而活得更封闭、更憋屈。

钟睒睒说他在等待张一鸣的道歉，并且一直等下去。许多人预测，张一鸣不会道歉，不会让钟睒睒如愿以偿。

这种预测属于看透更高级“算法”的人间清醒，可这种清醒却也象征社会在更大程度上的毁坏。

钟睒睒会不会像等待戈多一样，无望等待张一鸣的道歉，这个问题已经不再只是私人恩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