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二十六年（50年）夏，南征五溪蛮的汉军营中，六十三岁的伏波将军马援在病榻上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位为东汉平定交趾、北逐匈奴的一代名将，至死不知自己将背负“贪污”罪名下葬。当灵柩运回洛阳时，迎接他的不是哀荣，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清算。
新莽末年，从凉州逃难至陇西的马援，凭借“堆米为山”的沙盘推演绝技，赢得隗嚣集团军事主导权。建武四年（28年），他带着隗嚣之子入朝为质，正式归顺光武帝。此后的二十年里，马援南征交趾平定征侧叛乱，北镇陇右威慑羌胡，功勋簿上累累战功，却因两件事埋下祸根。
某日梁松前来探病——这位娶了舞阴公主的当朝驸马，恭敬地向卧病的马援行礼。按礼法，身为梁松父亲故交的马援不必回礼，但这番“守礼”之举，让心高气傲的驸马暗生怨恨。更致命的是，马援写给侄子的家书意外曝光。信中他告诫子侄勿学越骑司马杜季良“好议人长短”，却被政敌曲解为影射与杜季良交好的梁松、窦固。
南征五溪蛮前夕，朝中关于马援的流言已甚嚣尘上。耿舒密奏兄长耿弇，诬告马援用兵如“西域胡商般迟疑”，导致光武帝派梁松监军。当梁松带着问罪诏书南下时，马援已在瘴疠中病逝。
最狠毒的构陷来自那车薏苡——为抵御南方湿毒，马援特地从交趾运回药用薏苡种子。权贵们却联名指证车中满载“明珠文犀”，马武等旧部竟出面作伪证。震怒的光武帝追夺新息侯印绶，马家惶惧中将英雄草葬城西，连吊唁者都不敢登门。
马夫人六次血书鸣冤，终于换得夫君入土为安。更富戏剧性的是，马援幼女断然与窦氏解除婚约，入宫后竟成汉明帝皇后。永平三年（60年），云台二十八将画像高悬，明帝指着空缺的首位问群臣：“先帝为何不绘伏波将军？”满朝默然中，马皇后的眼泪，成了对父亲最无声的平反。
从隗嚣帐下的“堆米将军”，到云台阁外的“罪臣”，马援的遭遇折射出东汉初年功臣与皇权的微妙平衡。他至死恪守的“老臣之礼”，终究敌不过梁窦外戚集团的阴谋。当薏苡车化作谗言利刃时，历史再次印证：沙场明枪易躲，朝堂暗箭难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