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周恒之对遗落民间的敌国公主一见钟情,抛弃了我。
他们大婚那日,公主的侍卫对我强取豪夺。
我去向周恒之求救,他为了讨公主欢心装作不认识我:「笙笙是谁?」
后来国破家亡,我被掳到上京,他抛下一切辗转多地寻找我。
「笙笙,跟我回家。」他满眼热切。
我已忘却前尘往事,冷漠问他:「你是谁?」
1.
周恒之和我,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家是江南第一富商,而我亦出身官宦名门。
我们门当户对,志同道合,都在琴棋书画上很有造诣,尤其热爱诗词,从小我就以为我会嫁给他。
可是他爱上了萧莺莺,那个美艳的北晋公主。
她被朝廷通缉,在民间东藏西躲。
元宵节那天我与周恒之上街看灯,她戴着藩篱打马走过。
风拂起她的面纱,周恒之恰好窥见她的容颜,从此天雷勾动地火,他彻底将我抛之脑后。
「笙笙,我原本以为我爱你,但遇见莺莺后我才懂得什么是男女之爱,我对你的爱,更近似兄妹之情,对不起。」
周恒之的声音冷而淡然,一如他的为人一样,是中庸淡雅的谦谦君子。
他永远言语斯文,举止得体,不顾所有人反对迎娶萧莺莺是他最大的叛逆。
他坚持要撕毁与我的婚约,城里人对我指指点点。
我哭着挽留他,问他我哪里做得不好,结果只能招致他的厌烦。
这一日我又去周府找他,人生二十年,我第一次如此低三下四。
我拿着诗卷、琴谱,试图用我们的共同爱好唤醒他对往昔的留恋。
然而不知是谁告密,朝廷得知周家藏匿萧莺莺,已派兵赶来拿人。
我恰好目睹这乱糟糟的一幕。
周恒之傲立在官兵中,拒不承认萧莺莺的存在。
他这般胆大,不仅因为周家富可敌国,周家畜养的私兵敢与朝廷军抗衡。
还因为萧莺莺是女子,地位不同于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她的对朝廷的威胁性不大。
周家私兵和朝廷兵动起手来,一道黑影从门内闪出,持剑厮杀出血路。
我知道他,他是萧莺莺的贴身侍卫,似乎叫“陈渊”。
他身手极好,剑扫之处血溅三尺。
一声惨叫,他斩落我面前官兵的头颅,鲜血喷溅到我唇边,热而腥。
我被吓傻了,呆呆看着近在眼前的陈渊。
他的面孔俊美带煞,竟然堪称眉眼如画,簇着精光的眼将我上下一扫,剑尖直指我眉心,又轻佻地下滑。
咫尺之距,滑过我的鼻尖,我的唇,我的脖颈,我的锁骨,最后停在我胸前。
「你是谁?」他的北方官话低沉清晰。
周恒之朝我们冲过来,口中大喊我的名字:「叶笙笙!」
我心中涌起热流,以为他是来救我。
没想到周恒之劈头盖脸地指责我:「是你向朝廷告密的是不是?你真恶毒!」
我立刻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恒之,你连我都不信了吗?」
周恒之低吼:「不是你还能有谁?莺莺跟我最相配,亲朋好友都祝福我们,除了你——你以为没有她我就会爱你是不是?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周恒之的话像一把利刃,一把比陈渊的剑更锋利的利刃,直直戳入我的心。
2.
萧莺莺还没出现前,我和周恒之青梅竹马,互为知己。
我曾为他画像,如今看着纸上那清隽优雅的他,我的泪水止不住溢出。
母亲也痛心疾首,骂周恒之伤了我的心。
「天涯何处无芳草,笙笙,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听娘的话,忘了他。」
叶家人最讲骨气,我不能给家族蒙羞。
于是我烧了周恒之的画像,退还他曾送给我的所有礼物,去寺庙带发修行。
城里流传起叶家大小姐为情所伤,削发为尼的谣言。
我潜心修行,顺便寻找寺庙里的佛谒,编入我的诗集中。
即使已经和周恒之决裂,我不会放弃我们曾经有过的文学梦想。
我想象昭明太子那样,采集天下所有名篇,编纂出足以流传千古的文集。
寺里草茸茸,柳松松,细风撩动琉璃般的潭面。
我扫着落叶,发出沙沙声响,一双皂靴踩到我视线里。
来者穿黑色箭袖骑装,眉宇冷厉,是陈渊。
我吓得后退一步,他向我走近,气势逼人,如一堵墙压下来,我再次后退。
陈渊唇角勾出阴沉的笑:「你和周恒之画上的洛神太像了。」
我听不懂他有头无尾的话,他一再靠近我,如魔魅般,在我耳边轻柔低语:「公主很生气。」
下一刻他紧紧揽住我的腰,直接将我抱起,不顾我尖叫反抗,飞檐走壁带我跳出寺庙。
萧莺莺高坐在马车上打量我。
她将被撕坏的画卷扔到我身上,锋利的绢帛边缘在我指尖划出细细血痕。
「你这妖妇!当了尼姑还勾引恒之,让他画里都带着你的影子!」
我看见画上的洛神,鹅蛋脸,长而媚的凤眼,瑰姿艳逸,仪静体闲,当真与我有八九分相似。
难道周恒之没有彻底忘了我?一瞬间我眼眶酸涩,泪水涌出。
萧莺莺怒道:「你装这可怜样子给谁看?妈的我最烦小三!」
她一巴掌打到我脸上,我下意识还手,指尖的血划到她脸上。
「打人了!叶家大小姐打人了!陈渊还不快救我!」萧莺莺扯开嗓子大吼。
站在马车旁的陈渊似好整以暇,抱臂打量我们,并不出手。
恰此时周家的车马赶到,周恒之快步冲过来,袍角在风中飘逸飞扬。
萧莺莺如乳燕投林,扑到他怀里,指着脸颊上的血:「恒之,你看看我的脸,这是被叶笙笙打的,都流血了!」
我惊呆了,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周恒之看向我,眼中有失望,有一丝不愿相信。
「叶笙笙,你不该向莺莺道歉吗?」
我昂起头为自己辩解:「周恒之,你了解我的。我是打了萧莺莺,但是绝对没有打出血,且是她先对我动手,士可杀不可辱,我并无过错为何须道歉。」
说完话我拎起包袱离去,半刻也不耽搁。
不要与垃圾为伍,不要一次次陷入浪费时间自证清白的怪圈。
我要远离他们。
3.
如今世道很乱,北晋侵略南朝,边境天天打仗。
朝廷自顾不暇,没时间查证周府是否藏匿萧莺莺。
萧莺莺开始抛头露面,张扬而美丽,在城中艳名远扬。
她跟周恒之的婚事成了城中人心照不宣的喜事。
在这乱世中,有粮有兵者为王,周家比那远在汴京的皇帝威望更重。
我父亲叶泓儒是南朝中州州牧,他为官清廉正直,此时正忙着准备军备。
为了凑够军饷,他将我的嫁妆都搭了进去。
「笙笙,委屈你了,毕竟周恒之那小子……唉,你一时半会儿用不到嫁妆了。」
父亲的话让我心头酸楚,但我努力笑出来:「爹爹尽管拿去用,能为家国献力是我的荣耀。」
北方人擅长骑射,南朝多年来垂拱而治,耽于安乐,军队战备比不上北晋。
好在朝廷军中出现一位天才将军,姓赵,年纪轻轻,犹如耀眼的流星横空出世。
最近一次两军交战,他使出敲山震虎之计,成功擒拿北晋太子,将其一刀毙命。
北晋失去皇储后全国上下陷入混乱,因为北晋皇帝年事已高,而且只育有一子。
「北晋完球了!老皇帝死后江山就再也没有主人了,还不如叫咱南朝收了哈哈哈哈!」
南朝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百姓们喜气洋洋,就好像战争已然胜利了一般。
陛下赐赵将军能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雪影驹,各地官员宴请赵将军。
我父亲也不例外,赵将军经过中州时,家里摆开筵席为他接风洗尘。
那晚我在绣楼上读书,赵将军醉眼惺忪地仰头看星空,恰好与低头剪灯花的我对视。
他对我一见钟情。
「笙笙,昨天赵将军来我这儿正式提亲了,他年轻有为,看样子真心倾慕你,爹觉得……挺好。」父亲来我房里,老脸微红地劝我同意这门婚事。
我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
就在我还没有从上一段失败的恋情恢复元气时,周围所有人开始张罗我跟陌生人结婚了。
大家都在跟我讲赵将军如何英武,如何勇猛,如何前途光明……
我知道他很好,可是我不爱他。
我心中的爱人应该是能跟我心有灵犀、互为知己的才子,婚后与我琴瑟和鸣,吟诗作赋。
很明显,赵将军不是那种人。
「爹,我不想嫁。」我选择遵从内心的声音。
可是赵将军似乎认定了我,开始在我出门时跟踪我。
曾经我和周恒之约好,每月十五号都要去书局挑选新书,交流最新收集的诗作。
现在为了避开他,我选择十六号出门,赵将军在书局门口堵住我。
「听说你嫌我没文化?我可以学呀,老子就不信这比打仗还难!我昨天晚上就背了一首诗,是李白的名作,你听好喽:
两个黄鹂上西天,一行白鹭生紫烟,窗含西岭万里船,门泊东吴挂前川!」
我强忍住笑意,认真客套道:「术业有专攻,赵将军在军事上是天才,何必强求自己学习不喜欢的东西?人生苦短,不要勉强,勉强得来的东西往往会失去美感。」
我话中带着深意,指望他能听懂,可没想到他竟然被我激起斗志。
「老子偏要勉强!」赵将军拽住我的胳膊,不管不顾就要当街强吻我。
他下巴上的胡茬乱扎我的面颊,我吓得连连后退,却被他如铁的双臂紧紧箍住腰身。
街上往来百姓对我们指指点点,却都作壁上观,无人来搭救我。
恐惧爬满我全身,我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一头撞死。
「笙笙!」周恒之的声音从书局里传出。
他也在!他今天也来买书了!
我差点要喜极而泣,眼看着周恒之走过来解救我,赵将军一拳把他击倒。
周恒之立刻还击,他们厮打在一起,危机中周恒之冲我大喊:「快走!」
可是我怎能放心离开,我拉住赵将军的袖子求他停手:「不!不要伤害他!」
赵将军怒火更盛:「你咋替他说话,他是你的小白脸是不是?那老子更要让他尝尝铁拳的滋味!」
周恒之从小锦衣玉食,武力上哪里比得过将军。
我上前拉架也被误伤几下,小腹疼痛不已。
这时书局窗口破空飞出一张条凳,正中赵将军额头,他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直娘贼的!哪个敢偷袭爷爷?」他破口大骂。
陈渊半个身子歪出窗外,似笑非笑地睨着我们。
赵将军大吼:「是男人你就出来!跟我决一死战!」
4.
三个男人为我大打出手的谣言传遍大街小巷。
我成了众人口中的祸水。
父亲痛心疾首:「笙笙,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培养你读书让你做千金小姐,结果你自降身价,跟那青楼女子别无二致,你以为‘五陵年少争缠头’是好事?我告诉你,你的名声彻底毁了!」
我整日以泪洗面,忘不掉书局门口发生的一切。
陈渊和赵将军大打出手,最后陈渊更胜一筹,提出护送我回家。
我不同意,周恒之浑身是伤,我守在他身边不愿离开半步。
既然不爱我,为何要救我?
周恒之盖住自己的脸,不愿意让我看见他受伤的容颜。
「你走,叶笙笙,我不想见到你。」周恒之自那以后都不再见我。
我们叶府送去的疗伤药物也被他退了回来。
时至今日,我仍不相信他对我全然无情。
但是他太多情,他喜欢我,同时也会喜欢上其他女子。
我哭了又哭,我喜欢他,可我真的无法容忍他的多情。
「爹,娘,我想离开这里,去南方姑妈家住两年。」
姑妈早就给我写过信,欢迎我去她位于福州的家长住,顺便给堂弟堂妹们教一教琴棋书画。
父母同意了,盼着我在新地方能够重头开始,说不定还能觅得位如意郎君。
可是偏偏,在我临行前,我收到了周府送来的婚礼请柬。
周恒之邀请我去吃他和萧莺莺的喜酒。
5.
晨光熹微时,我对着镜子画眉。
今日我努力将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妆美,衣靓,华贵而奢侈。
周恒之给我下喜帖等于是侮辱我,连带着侮辱我们过去十多年的感情。
我要漂亮体面地出现在他的婚宴上,让他明白离开他我也能过得很好。
然而我到达周府时,门房一脸惊愕,连忙带我从后门入府。
这对我更是一层羞辱,我气得在袖子下紧握双拳,和侍女盈衣跟着门房绕路而行。
周家富贵迷人眼,后门进去后就是花园。
四周阒静无人,大白天亭台楼阁里挂满花灯,宝坊月皎龙灯淡,砰砰几声,天边绽开烟花朵朵。
游廊另一头,陈渊迎面走来。
我吓得止住脚步,牵住盈衣的袖子。
他盯着我,假作伤心失意状:「叶小姐这般怕我?见了我从没露出过好脸色,可怜陈某为了救你,肋骨被赵将军踢得现在还疼呢。」
我知道他救过我,我自然是十分感谢,可他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我感到害怕。
我转头向盈衣使了个眼色,她连忙走上前,双手必恭必敬地捧出四根金条。
我对陈渊笑道:「一点阿堵物,聊表谢意,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陈渊顿时面沉如水:「你就这般谢我,你当我是什么?随便一点钱就可以打发的乞丐?」
我平静一笑:「公子不要多想。」
陈渊猛然凑近我,掐住我的腰直视我眼眸。
「你这种人,道貌岸然,自以为清高,瞧不起不读书的武夫,呵,你知不知道……」
他压低声音,气息撩动我耳边汗毛:「……你越是这样,越让人想把你从神坛拉下来,狠狠蹂躏,狠狠……」
我顿时大叫「盈衣救我」!
并对准陈渊胯下用力一踹。
可是陈渊功夫了得,预判我的动作,不仅没让我踢成,反而剪住我的双臂把我押入一旁的水榭内。
门房吓得拔腿就跑,我大喊盈衣的名字让她找人救我,我现在只能指望她了,好在她足够机灵也足够忠诚。
陈渊将我压倒在冰冷的梨花木长桌上,我拼命挣扎,碰倒桌上的笔海水洗梅瓶……
我握住瓷器碎片想要自卫,却对抗不过他满身腱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