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明代陆粲志怪笔记小说集《庚巳编》,翻译时微有改动。
弘治(明孝宗朱佑樘年号,公元1488年至1505年)年间,在山东济宁的鱼台县,有一户百姓人家,家主叫赵益元(原故事人物无名,此为代拟)。赵益元养了一条白狗,很是温驯,每次赵益元外出,白狗就跟着他。
有一天,赵益元要外出到远方做生意,跟妻子告了别之后,就出门了。没人注意到,小白狗也跟着赵益元去了。
过了三天,赵益元就回来了。妻子觉得奇怪,就问他怎么回来了。赵益元说:我出发两天的时候,经过山林,碰到了强盗,把我的钱财都劫去了,还好我跑得快,捡回了一条小命。看来,今年是没本钱再做生意了。
妻子一听,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钱了,但是好在丈夫安全回来。那笔钱也不少,但也没办法,就当破财消灾了吧。
过了一年左右,有一天赵益元和妻子正在院子里,忙活着种青菜。妻子正在浇水,听到了敲门声,她距离门比较近,就去开门了。这一开门不要紧,看到门外的人之后,妻子差点吓死,她又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丈夫,登时就晕了过去。
门外是谁,居然把妻子吓成这样?赵益元到门前一看,他看到了自己。没错,门外的人也是赵益元。
妻子醒来后,看了看两个丈夫,两人声音一样,相貌一样,走路、生气各方面都一样。而且,两人都说对方是假的,说自己是真的。好家伙,现实版“真假美猴王”,妻子没有狂喜,只是觉得害怕,细思极恐。
她分辨不出来,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丈夫,于是她选择了报官,让官府来为自己主持公道。
县令一听说还有这种事,觉得有点意思,传赵益元上堂。很快,两人来了,果然,堂下有两个赵益元,一模一样,衣服、外貌、神态乃至于脸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都毫无不同。很多百姓听说后,觉得稀奇,也都来看,很快堂下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县令认不出来,到底哪个是真的赵益元,哪个是假的赵益元。他问了师爷、衙役乃至于堂下百姓,大家七嘴八舌,主意倒是出了不少,但是都没有效果。从早上到晚上,大家都没能分别出谁真谁假。
无奈之际,县令只好下令,把两个赵益元都关押在监狱中。为了区别,赵益元并不在同一个牢房里。先前的赵益元在左侧牢房,后来的赵益元在右侧牢房。
退堂之后,一位叫张志祖(名字代拟)的衙役回家了。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张志祖和妻子躺在床上聊天。张志祖把白天“真假赵益元”的事情说给了妻子听,还说大家都没有好办法,只好把两人都关在狱中。
本以为妻子也会觉得好奇,没料到妻子听说后,淡定地说:这有什么稀奇?我知道哪个是真正的赵益元。张志祖大喜,问妻子怎么分辨真假。
妻子笑着说:先回来的那个赵益元,肯定是假的,应该是他家白狗变化而来。后面回来的赵益元,才是真正的赵益元。老话不是常说嘛,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他们家养了一条白狗,好多年了,肯定是狗成精了,变成了她夫君赵益元。如果想验证的话,也很简单,看看他妻子胸口,有没有爪子痕迹就行了。因为他妻子睡熟后,狗就会现出原形,趴在她身上,模仿男子,也就会留下爪印了。
张志祖听说后,觉得很有道理,暗暗记在心里。
到了次日早上,张志祖到县衙上值点卯(上班打开),看到了县令后,就把妻子的话,说给了县令听。他让县令派人检查赵益元妻子的胸口,如果有爪子印,那就说明先前的赵益元是狗精,后来的赵益元是真正的赵益元。
县令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派人传赵益元妻子上堂。
赵益元妻子上堂后,县令问她:你家可有狗?赵益元妻子说有一条白狗。县令又问养了多久,赵益元妻子说差不多十年了,只是从去年丈夫外出做生意,就已经丢了。县令一听,怒拍惊堂木,叫早已等待的产婆检查赵益元妻子的胸口。
赵益元妻子拒绝,连问为何要脱衣验身。县令不理她,只是让产婆检查。两个产婆把赵益元妻子拉到一间屋里,很快就出来了,说看到她胸口上的确有爪印,似乎是被狗抓过,但是没抓破,只是留下血痕,而且有不少。
检查完赵益元的妻子后,她穿了衣服,满面离开了。
县令听产婆说完后,已经知道张志祖所言不差。他秘密派人去杀了羊猪和狗,取了一盆血,又往里面掺了屎尿,然后让人端着到狱中,趁先前的赵益元不注意,泼了他满身。果然,这赵益元变成了白狗。
县令一声令下,几名衙役冲了进来,打杀了白狗精。随后,县令释放了真正的赵益元,并向他解释清楚,让他回家了。赵益元叹了一口气,在狱中又做了一个时辰,这才垂头丧气回家了。
打死白狗后,县令找到张志祖,赏了他一两银子。他问张志祖:你这个办法还真不错,可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呢?张志祖随口回答:是我妻子告诉我的。
县令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志祖,说:你的妻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张志祖忽然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也不向县令施礼,急急忙忙回家了。
到了家里,妻子急匆匆出来,衣衫不整,问丈夫怎么回来那么早。张志祖大怒,问道:你且告诉我,你如何知道分辨真假赵益元的办法?你又怎么知道他妻子胸口有爪印?妻子慌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很快,房间里出现一条大黑狗,看到张志祖后就跑了。
张志祖顿时明白了,忍不住长叹一声:我这还给人上课呢,你说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事啊!抱头倒地痛哭。妻子惭愧,进屋后自缢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