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为什么有亡秦之失却无亡秦之祸呢?

历代经典历史 2024-03-29 09:18:39

秦皇汉武并称于史。《资治通鉴· 汉纪》说,在“ 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敞” 方面,秦始皇与汉武帝可谓相“ 差无几矣”。但秦二 世而亡,汉却延续数世,对此,宋代司马光认为,“ 孝武能遵先王之道,知所统守,受忠直 之言,恶人欺蔽,好贤不倦,诛赏严明,晚而改过,顾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

司马光所谓汉武帝“ 遵先王之道,知所统守” 跟汉武帝一生着力于“更变制度”、“ 出兵征伐” 的实际作为,明显不符,无疑是空泛的溢美之词。而“ 晚而改过”,是指征和四年 汉武帝躬耕山东钜定时,对群臣所讲的那个“ 追悔无已” 的话和征和四年汉武帝所颁布的轮台“ 哀痛之诏”。“ 顾托得人” 指的是汉武帝临死前“ 立少子弗陵为皇太子”委命霍光、金日磾、上 官桀“ 共辅少主”,“行周公事”。司马光这个看法,为后来许多治汉史者所承袭。尤其是不少 学者都把“ 轮台之诏” 视为汉武帝免遭亡秦之祸的重要原因。

“ 轮台之诏” 是征和四年,汉武帝针对搜粟都尉桑弘羊等奏言“ 轮台东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可遣屯田卒置校尉三人分护,益种五谷。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募民壮健敢徙者诣田所,益垦溉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 而作的答诏。全诏共约六百字。主要是追悔其晚期派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征匈奴失败“ 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不同意“ 远田轮 台”以免“ 扰劳天下”。此外还提出“ 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 的施政大略。

“ 轮台之诏” 无疑是个重要的诏书。其一,这个诏书颁发于征和四年。此时正值震撼汉王朝 的皇太子刘据巫蛊之狱,在田千秋倡谏下得以澄清,政治大恶棍江充亦被族灭,一群政治无 赖,也遭“ 皆伏辜” 的下场。在诏书颁发前夕,汉武帝还在山东钜定自责过去所作所为是“ 狂悖”,表示“ 今后糜费和劳百姓者悉罢之”。田千秋以富民侯登上丞相高位,一些扶汉股肱大 臣如金日磾,霍光等也崭露头角,以往险恶的政局得以控制,政治气氛平和得多。在这种情 况下颁发的“ 轮台之诏”,重申“ 既往之悔”,无疑是对既发的政局用诏书形式加以肯定,加速 了局势向好的方向发展,了这就是“ 轮台之诏” 的历史作用。

其二,“ 轮台之诏”,数千年来,被许多政治家、历史学家称颂为汉武帝澄清纷乱局面,稳定政治秩序,救亡保社稷的一个创举,“ 轮台之诏” 使得西汉统治得以再延续近百年之久。所以,许多朝代的末代皇帝,仿效汉武的做法,颁发什么“ 罪己诏”之类诏令,欲以收买民心,挽救将倾的大厦,虽然都未奏效,但却有极大的蒙骗性。“ 轮台之诏”,作为一种收买民心的政治骗术为历代统治者所推崇,具有深刻的历史影响。

上已指出,轮台之诏是对既发政局的肯定,但却不具有扭转政局的作用。汉武帝统治历五十 四年之久,虽有可垂千古的功绩,但其所谓的“ 变更”,却给西汉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因此,汉武帝若无长期防范亡汉的措施,仅只根据个人几句表示“ 改悔” 的话和六百言的轮台之诏是难以扭转危局的,更不能使西汉免蹈亡秦之祸。

许多治汉史的学者,都喜欢引用《资治通鉴· 汉纪》征和二年条,追述汉武帝召见卫青时所 讲的一段话。他说:“汉家庶事草创,加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如此者,不得不劳民。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也。’ 他还说:“ 太子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不使朕忧。欲求守文之者,安有贤于太子者乎,闻皇后与太子有不安之意,岂有之耶 ? 可以意晓之。’这句话是探析汉武帝暴而不亡最重要的史料根据。为 此,很有必要分析一下与这句话有关联的问题。

首先,谈谈汉武帝讲这句话的具体时间和动机。原文未指明讲话的具体时间,只标明这句话是汉武帝亲对卫青说的。卫青死于元封四年,所以汉武帝讲这句话的时间至迟不会晚于元封四年。又据史载,元鼎四年,汾阴巫锦在汾阴后土祠附近,挖得大宝鼎一只。此事由河东太 守奏闻,朝臣都以为是祥瑞,大吉大利,弹冠相庆。汉武帝尤为欣喜,准备礼祠迎鼎。对于 这只宝鼎的来源,申公曾向汉武帝说明过,他以为,当年黄帝“ 采首山铜,铸鼎子荆山下; 鼎既成,有龙垂故须下迎黄帝。黄帝上骑龙与群臣后宫七十余人俱登天’,当神仙而去了。 素有当神仙癖的汉武帝听了申公这段话后,说了这么一 句话,他说:我若能升天成仙,“ 诚如黄帝,乘龙登天,吾视去妻子如脱屣耳。’这是一句十分冷酷无情的话,对处在妻与子地 位的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无疑是极大震惊。

原来已经“ 色衰失宠’ 的卫子夫和因被嫌不类 己而遭疏远的皇太子,加剧了不安的情绪。对于皇后和太子这个心态,汉武帝通过布列在皇后周围的耳目如太监苏文等人,很快地知悉。此时卫氏势力已相当膨胀,其亲信布列要津, 握有重权。卫氏集团势焰震主,汉武帝自然不会坐视,但公开剪灭卫氏势力的藉口尚未找到,时机亦未成熟。汉武帝怕“ 脱屣’ 的失言,对卫门刺激过大而生突发变故。为此,汉武帝才急忙召见卫青,表明心迹,安抚卫子夫母子。而元封是汉武帝以其出巡泰山所出现的祥瑞而亲自下诏更封的年号,意在与“ 士大夫更始”,深含吉祥如意之义。汉武帝是虔信佛道,极 重禁忌的人,他决不会在吉祥的年间,说些什么“ 袭亡秦之迹’ 之类不吉利的话 。所以,我们可以排除汉武帝在元封年间讲这句话,而把它断在元鼎四、五年则比较合乎情理。

元鼎后期,距汉武帝逝世还有二十一、二年。细察他在这二十余年中所作所为,并无改弦更张的表现,依然“ 开边”“ 多欲”,持续不断地“ 不得不劳民’。在这期间,对匈奴战争继续进行,规模也越来越大。在南方,元鼎六年平越地,设南海、交趾、合浦、珠崖等九郡。在西 南,他派兵平定西南夷后,设牂牁等五郡,还派杨朴、王温舒击东越。元封元年,平东越,并“ 迁其民于江淮间,遂虚其地”。八闽顿成千里赤地。他封李广利为贰师将军,“以取宛善马”。震撼汉史的巫蛊之狱,也发生在这二十余年期中。征和元年公孙贺巫蛊事起,征和二 年太子据事变,二次蛊变,大约有十余万人丧生。

由于蛊祸牵连甚众,于是社会上开始盛行 祠祝迷信活动,通过祠祝,祈求平安,若有祸端祈求移祸他人,这些活动猖撅,民众更加惶惶不安,整个社会笼罩在恐怖气氛之中,无辜民众群起造反,也就势在难免了。此期,见于 正史记载的民众造反有多起,其中元封六年益州、昆明民反 ;天汉贰年泰山琅琊徐勃造反 等规模较大,影响亦很深远。为了镇压民众反叛,汉武帝创设所谓绣衣使者,作为镇压郡县 造反的专使,对民众的反抗,进行无情的镇压。在财经方面,由于内多营设,铺张糜费,外行战争,财用耗大,县官告空。

于是桑弘羊作“ 平准法”;之后又行“ 入粟补官”“ 罪人入钱赎罪” 法,并实行了“ 死囚赎钱五十万减死一等” 制,供作“ 天子所费”。天汉二年,又行酒专卖,政府收入大丰,而当时民间各行各业,尽受其盘剥,所谓“ 烹桑弘羊天下乃雨” 的说法,正是公众对汉武帝经济政策极端不满的反映。汉武帝财用一丰,其求仙拜神的活动更加频繁.元鼎四年,封方士栾大为乐通侯,位上将军;元鼎六年,汉武帝亲到缑氏城察看仙人迹,自是郡 国兴建神祠风大起;元封元年,汉武帝率数千人乘船前往蓬莱求仙人,并亲自出巡泰山。据统计,汉武帝为求仙行程累计万八千里,所到之处,苛求供应,糜费非常,弄得官怨民忿。

对于这些事,比如,如何评价汉武帝对匈奴战争? 如何看待汉武帝对周边少数民族的战争? 如何评价汉武帝的经济政策,历来看法悬殊,褒贬不一。至于求仙拜神,糜费钱财;为求“ 善马”,派李广利率军攻宛等等,为多数史家所否定,或贬多褒少。但有二条应该肯定:其一,上述所有作为, 都是“ 劳民” 的,增添民众的负担,把民众引向灾难的深渊。其二,汉 武帝发动大规模战争,开边扩地以及有关经济政策,其历史影响如何,有待予以公正评价。 但决不能因汉武帝发动大规模战争,西汉人民以“ 人口减半”的代价,却给他赠送“ 雄才大略”,极有作为的历史桂冠;更不能把汉武帝自己都谴责的“ 所为狂悖” 的事业,加以无限称 颂,歌之为其功业永垂千秋等等。

从上列元鼎以后汉武帝所作所为的记述,反观元鼎讲话,决非有的学者所谓元鼎讲话“是我们 能见到的汉武帝表示改变政策的最早记载”,而是以“ 法后世”、‘ 安天下” 为冠冕堂皇借口, 为其“ 劳民” 作辩解。且我们若把讲话中的“ 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也” 这段话跟“ 不得不劳民” 联系起来分析,不难发现汉武帝元鼎讲话是对自己所作所为一种自信的心态的 表露。这种自信源于他已经采取或即将采取的一系列巩固专制统治的措施。他坚信,只有他而不是后世的“ 儿曹愚人”才能避免亡秦之祸的。他决心沿着固有的路线走下去。因此,在貌 似追悔既往行为的元鼎讲话以后的二十多年中,汉武帝丝毫没有改变政策,依然“ 劳民” 的原 因就不难解释了。

汉武帝暴而不亡的原因十分复杂。司马光关于这个问题的一些看法,如“ 顾托得人” 等应是 重要因素。

建元元年至元光元年,是汉武帝统治的最早时期,这一时期共七年,是汉武帝五十四年统治 中唯有的“ 守文” 阶段。所谓“ 守文” 是恪守前朝制度,无多改张,谨慎从政。

“ 守文” 阶段是 汉武帝统治至为关键的时期,主要表现有两点:第 一,通过六年“ 夜寐以思” 和从政实践,使他逐渐地勾划出统治西汉的长远政治蓝图,即以三代为蓝本,建立“ 日月所烛,莫不率俘”、“ 德及鸟兽,教通四海” 的宏伟帝业。 这种西汉大一统的思想,是他终生执政的准则。 建元二年他发动的崇儒活动,就是适应大一统的需要。关于这一点董仲舒说得很清楚,他说:“ 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姓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 统纪可一” 的前提是 思想统一。崇儒术是统一政治思想的重要步骤。由于当时政治态势的制约,这一时期汉武帝这个统一思想的措施,未能彻底付诸实施。第二,创立空前的大一统西汉王国,意味着更旧 创新,用以后汉武帝的话来说,即“ 变更制度”。实现这个宏大的政治工程,需要大批“ 明于 古今王事之体” 的卓越人才。

所以,在这七年中,他政治上虽未专权,但却汲汲于搜集人才,以为己用。在守文七年中,汉武帝先后四次发布求才诏令,即建元年关于‘ 推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 诏;建元三年,征天下文学才智之士诏;元光元年初,关于郡国举荐孝廉 的诏书;元光元年五月,关于择优选用嘉美人才的上谕。通过四次征才诏令,一批英才, 如董仲舒、公孙弘、严助等脱颖而出,成为汉武帝创业的得力助手。因此,我们在评论汉武 帝搜集人才时,决不能单纯认为这是汉武帝个人嗜好,而是完全出于‘ 大一统” 事业需求的思虑。

建元六年,太皇太后逝世,汉武帝全面掌握皇权,“ 守文”时期结束,进入“ 多作更张” 时期。 在这个漫长的时期中,从政治上考察,汉武帝为巩固专制统治,拔除分裂皇帝极权心腹之患 的重要措施是消灭陈、卫两股后妃外戚势力。

陈皇后阿娇是汉武帝姑妈馆陶公主嫖的娇女。汉武帝即位后,以太子元妃的身份册立为皇后。史载,汉武帝得登皇位,“ 窦太主有力”。所以,窦太主恃藉拥主有功,“ 求请无厌”,而 皇后则凭着自己特殊地位,“ 骄妒擅宠”,横行后宫。无论是求请无厌还是“ 擅宠” 后宫,对皇 权都是巨大的威胁。建元末期,汉武帝经过皇姊平阳公主介绍,悦宠歌妓卫子夫,并迎入内宫,恩宠日隆。窦太主和陈皇后,为此衔恨卫子夫,竟将卫子夫的同母弟卫青,无端执囚起 来,准备杀掉,以解心头之恨。这种擅自囚禁皇帝内亲的行为,无疑是对皇权的挑衅,汉武帝决不坐视。

于是他颁旨赦免卫青,封卫青为建章监、侍中,不久迁升为太中大夫。元光五 年(公元前130年)京都女巫楚服教陈皇后采用蛊术欲咒害卫子夫。此事被汉武帝发觉后,皇帝命令御史张汤究治此案,结果以“ 挟妇人媚道”,“ 巫蛊祠祭祝诅,大逆无道” 将皇后陈 阿娇罢黜,楚服枭首于市,“ 相连及诛者三百余人”,窦太主只得“ 稽薪谢罪”。汉武帝首次成功地击败了后宫分权离心势力,巩固了皇权。

汉武帝生于深宫,长于后妃怀抱, 并在后妃阴谋支持下登上皇位,对后妃和妃族优容有加,视为臂膀,加以重用。但他不愿意看到后妃势力过于膨胀,重蹈吕氏专权的覆辙,对后妃外戚势力十分警惕,或在利用中,力加控制;或培植不同利益的后妃集团,让他们互相抗衡。一旦后妃势力过度膨胀,无法进行常规的行政控制时,就不惜采用极端残暴的措施,坚予摧毁,以巩固皇帝的集权。

卫氏集团是汉武帝一手培植起来的后妃外戚势力。卫子夫,出身微贱,曾为皇姊平阳公主歌 妓,以声色压倒陈阿娇,专宠于汉武帝。元朔元年封为皇后,其子刘据亦封为皇太子。子夫胞弟卫青,亦因姊宠,被提拔于骑奴,终位至大将军,卫子夫姊夫公孙贺亦居高位,外甥霍 去病也居骠骑将军高位。连救过卫青性命的公孙敖,也因之官居显要。汉武帝扶植社会地位低贱的卫氏家族,原意在于利用他们与势力显赫的窦太主相抗衡。

但由于对匈奴作战的需要,卫氏出现了像卫青、霍去病这样卓越的将才,战功卓著,权位日隆。 卫氏一 门高官厚禄,布列要津。时人歌之日:“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贵震天下,必 然震主。尽管卫青和柔媚上,霍去病忠心朝廷,顺从皇帝,卫子夫小心谨慎,但卫氏这股被 时人公认为“ 霸天下” 的势力,是汉武帝建立个人集权的潜在威胁。有卫子夫亲生子、皇太子 刘据为依傍的卫氏家族的势力,若无限制地膨胀下去,一旦当政局有变,势难制止西汉初期 吕氏擅权的历史旧剧重演。基于上述原因,汉武帝决心清洗卫氏势力,于是发生了征和年间 的卫太子巫蛊事件,汉武帝以牺牲太子的巨大的代价剪灭了卫氏势力,控制了局势。

卫太子惨死后,汉武帝册立幼子刘弗陵为皇太子,也出于防范外戚擅权,汉武帝杀了毫无过 错的刘弗陵生母钩弋夫人。对此,汉武帝曾作了如下解释,他说:“ 往古国之所以乱,由主 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赛,淫乱自态,莫能禁也,汝不闻吕后邪? 故不得不先去之也。”

总之,汉武帝以极端残忍的手段,防范后妃外戚擅权,以维护皇帝的集权统治。因此,在其 晚年,虽处政治、经济上险恶环境,政局极端动荡,但宫廷内部经过浩劫般的清洗,来自内宫离心助乱的力量,已不复有所作为,使汉武帝能牢固地控制大局,实现其死前政权顺利的移交。

皇帝是封建国家的权力基础。但皇帝仅靠个人的精力,却无法使国家机器正常地运转,所以设立了一整套辅理机构,在中央形成了中枢辅弼机构,即所谓三公九卿制。皇帝就是借助这 个政治机制,“ 日理万机”。丞相是这个辅弼中枢的首脑。关于丞相的职权,《汉书·陈平传》有一段十分重要的记述:文帝朝而问右丞相周勃日‘ 天下岁决狱几何?’ 勃谢不知。问‘ 天下钱 谷一岁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浃背,愧不对对。上亦问左丞相陈平,平曰‘ 各有主者。’ 上曰‘ 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何事也?’平谢日‘主臣。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填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可得任其职也。”

所以,当元狩元年淮南王刘安和衡山王谋反事泄后,丞相公孙弘认为“ 居宰相位,宜佐明主填抚国家,使人由臣子之道。今诸侯有畔逆之计此大臣奉职不称也。” 上书请求去相位“ 愿归侯乞骸骨, 避贤者路。” 综上可见,丞相职责是“ 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四夷 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其任职焉。” 丞相虽然拥有无所不包,无所不管的权力,但却不经管具体政务或者有时也经管皇帝授权的一些重大政务。因此,当相强主弱时,丞相就摆脱皇帝控制,以辅佐的面貌,独揽大权,“ 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当主强相弱时,丞相 被严加控制,成为名义上的首辅,“备位” 朝廷,有些君国大事“ 不与关决”。

有的学者认为,由于丞相权力过大,直接影响了君权,所以汉武帝开始削弱相权。其主要的办法是1、撤去太尉,另设大司马,与丞相皆为宰辅,但地位是平等的,互不统属,而总隶 于皇帝。2、重用中朝官尚书,把丞相的实权转移给尚书。我认为上述的看法很值得怀疑的。据《汉书·百官公卿表》记载:太尉“ 掌武事,武帝建元二年省,元狩四年初是大司马, 以冠将军之号。”与太尉虽然名号不同,但都是“ 掌武事”。在汉武帝时期,最早被册封为大 司马的是卫青和霍去病。《汉书· 百官公卿表》载:元狩四年“ 大将军卫青为大司马大将 军。骠骑将军霍去病为大司马骠骑将军。我们翻阅 《汉书· 卫青霍去病传》全文, 只述卫、 霍两人、如何跟匈奴作战,获得屡次大捷,有关“ 掌武事” 情况的记述,未见其行使相权或 干预相权的记载。

所以清人钱大昕在其 《三史拾遗 》中关于“ 卫青、霍去病虽贵幸,亦未干丞相、御史职事” 的意见是很正确的。至于汉武帝是否“ 把执掌朝政的实权由外朝宰相转移 给内朝尚书”,我的答案是否定的。西汉初期,包括汉武帝时期,尚书权任极轻。《汉书· 百 官公卿》说,“ 少府,秦官,掌山海池泽之税, 以给共养,有六丞,属官有尚书。” 可见, 汉初尚书是少府承的属官。少府专司皇室内务,是内廷的总管,其长官六丞无干预朝政的职权,更何况属官尚书了。

汉武帝元光以后,内兴功利,外伐四边,役费并兴,国家多事,中央政务日益繁杂,纳奏出令的“ 文书盈于几阁”,原先负责“ 受公卿奏事,举劫按章” 的御史大 夫属官御史中丞,已无暇应付,所以汉武帝才利用少府的尚书“ 掌通掌奏”,“ 在宫中主发书”,充其量只是皇帝的收发员,职微权轻,汉武帝也根本没有把丞相的权力移交给尚书。

但是,汉武帝时期丞相的处境十分险恶,动辄被关被杀,有的丞相不参与关决国家大事,虚 名备位等等,却是事实。造成这种状况的因素是十分复杂的,不能笼统地用“ 削弱相权”、“ 权移尚书”之类的话加以简单解释。从理论上来说,即使,九卿或尚书,拥有一定权力, 但仅仅是部门的或局部的职权,其与丞相法定的权力,相差甚远。在封建社会,作为丞相的权 限,除开皇帝可以废黜或替代外,任何大臣是无法顶替的。如其说“ 权移尚书”,倒不如说, 汉武帝通过残酷的控制手段,部分地把丞相辅佐权加以剥夺,使丞相失去固有的作用和影响力。

汉武帝严格控制丞相的思想,产生于秦亡的历史借鉴和田蚡掩己弄权的现实教训。

秦始皇病死旅途,宦官赵高利诱丞相李斯,利用李斯的权位和声望,相互勾结,制造事端, 发动沙丘之变,拥立胡亥,屠戮功臣,促秦败亡。沙丘事变是反叛势力利用丞相的影响和作 用,在动荡岁月,与丞相沆瀣一气,直接参与争夺皇位斗争的典型事例。田蚡是汉武帝舅父,初任丞相时,汉武帝跟他的关系比较和洽,“ 数言事,语移日,所言皆听。” 但田蚡却利用汉武帝初政不久,经验不足,企图摆脱皇帝控制,轻帝揽权。史载,田蚡“ 荐人或起家至 二千石,权移主上”,引起皇帝极大不满,要不是碍于母舅之亲,田蚡必死无疑。汉武帝轻相与杀相,是出于秦亡和田蚡檀权的教训,也是他畏相心态的表现。

汉武帝控制丞相采用如下几个办法

1、任相时,唯亲唯顺。汉室宗亲和外戚是皇帝的附属物,其命运与皇帝休戚相关,易予控制。汉武帝在位任命三位外戚和一位宗亲为丞相,就是出于这个思虑。但是控制与反控制斗争,却不因亲朋戚友而转移,田蚡擅权、刘屈氂擅许立储,窦婴僭越都是丞相反控制的表现。为便于驾驭,汉武帝任相还以懦弱醇谨或谀顺为重要标准。公孙弘和石庆就是这类人物。公孙弘满腹经纶,老谋深算,可谓相材。但由于晚年就仕,经历坎坷,为保利禄, 处处恭顺皇帝,以“ 主之是为是”。他可以出卖同僚,决不敢得罪皇帝,人格十分低下。汉武帝很欣赏公孙弘,君臣十分相得,公孙弘也善终于相位。石庆“ 文深审谨”,“ 无他大略’,但不背件帝意,虽屡遭责, 但却善终。

2、谴、杀中损威。汉武帝在位五十四年,任用丞相达十三人之多,其中被杀或被逼自杀者有六人;被罢黜者3人;善终相位仅4人, 而田蚡幸于早死, 否则亦难逃杀戮。最严重罪名 的是公孙贺,其罪名是“ 挟巫蛊诅上”,但经细究,公孙贺的罪名纯属罗致,子虚乌有。丞相在无端关、杀中,权威丧失殆尽,地位一落千丈。当丞相被看作有杀身大祸的坏差事。史载,公孙贺听到皇帝要任命他为丞相时,顿首涕泣,跪不就职。事后有人询其缘故,他说:“ 主上贤明,臣不足以称,恐负重责,从此殆矣。” 果然不出所料, 他任丞相不久就无辜获罪,死于狱中。酷吏张汤之所以敢于罗致罪名,欲置丞相庄青翟于“ 见知欲纵罪’,皆因丞相可以轻欺。张汤被杀后,汉武帝但凭张汤老母一句“ 为天子大臣,被恶言而死” 怨言,就杀 了丞相和丞相的三长史。

丞相处境如此险恶,能人谋士纷纷弃之而去,致使“ 丞相客馆丘虚”,“ 坏以为马厩车库奴婢室矣。” 原先门下盈满,谋士云集这股政治势力,瓦解殆尽。 汉武帝的首辅已成为唯帝命是瞻的忠顺奴仆。征和年间,戾太子举兵抗命,丞相刘屈氂闻变惊恐失措,一方面准备挂印逃跑,另方面派长史到甘泉宫向汉武帝请示方略,史载,“上问丞相 何为 ?,对日“ 丞相秘之未敢发兵” 。上怒日:“籍籍如此,何谓秘也,丞相无周公之风矣,周 公不诛管蔡乎?” 并授命丞相“ 捕斩反者”。刘屈氂趁得旨后,才不敢逃命,发兵平叛。可见汉武帝时期,丞相名义上处“ 周公” 地位,但若无帝授,已无作为了。这种状况是汉武帝十分愿意看到的。

3、 随意褫权,空名备位。元朔年间,张汤出任廷尉,掌管刑政。此君多诈,舞智以御人。 当时皇帝崇奉儒术,张汤便“ 以古法义决疑狱,所治即上意所欲罪”,深得皇帝欢心,君臣十分相得。《资治通鉴》 说,当时的法律条令“ 大抵出张汤,张汤每朝奏事,天子忘食,丞相 充位。” 元封四年,“ 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公卿议欲请徙流民于边以适之。’ 安顿流民是安抚民众,维持社会安定的大事,是丞相职权范围内事,理应参与或主持朝议。 而汉武帝却以丞相石庆“老谨,不能与其议,乃赐丞相告归,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议为请者”。 难怪石庆因之悔恨交加,上疏求免。

史又载,石庆任丞相时“ 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儿宽等推文学,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决于庆”,庆“在位九岁”,无所作为。 元狩年间,淮南王谋反事败露,丞相公孙弘以为失责,上疏求免。汉武帝不允,以公孙弘催病,诏令“ 今事少闲,君其存精神,止念虑,辅助医药以自持”。公孙弘奉旨停止视事数个月。汉武帝褫夺相权大抵如此。

在汉武帝残暴的控制下,作为首辅的丞相命运尚且如此,九卿史吏,更是俯首是从,整个中央中枢机制,围绕着皇帝指挥棒,有条不紊地转动着,卫太子举兵事件,就是在汉武帝亲自指挥下被击溃的。在地方,无论是反豪强斗争抑是民众起义,汉武帝通过由他直接指派的绣 衣使者,在郡县的配合下,都被镇压下去。如此强劲的专政机制,加上宫廷内部无内顾之忧,中央核心指挥划一,以及当时民众反抗力量薄弱,无法动摇汉朝根基,这些都是汉武帝暴而不亡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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