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他妈说他不好,他爹也说他不好,众人都说他不好,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红楼梦》里就有这么一个人,他叫贾宝玉。
他妈王夫人说他是混世魔王,脾气古怪,不好相与;
他爹贾政骂他不学无术,将来定是酒色之徒;
他妹妹林黛玉还未见他面,就听说他不爱读书,极其憨顽;
就连作者曹雪芹也把他比作“无材补苍天”的“顽石”,说他是“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
这个人,大家都贬损他,难道他真是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
NO!我觉得只有一个人说的对,那就是贾雨村,他说“若论聪明乖觉处,万人不及其一耳!”
什么!你说贾宝玉聪明,有何凭据?
我当然有凭据,凭据就是《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该回回目里虽然没有贾宝玉三个字,但它绝对是贾宝玉的主场,将贾宝玉的才学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日,贾政带着一众文人清客验收元妃省亲别墅,每到一处景观便让贾宝玉题一匾额,作一副对联,宝玉才思敏捷,对答如流,每一处回答都十分精彩。
话不多说,我们只说最令人惊艳的一处。
众人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精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
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
又有两间小小退步。
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这里是元妃第一处行幸之所,贾政让众人给此处题一匾额,众人给出了三个答案。
门客甲的答案:淇水遗风
淇水就是淇河之水,因《诗经》而闻名于世,据说《诗经》仅311篇,就有39篇有其灵动神韵。
遗风是指过去时代遗留下来的文化特点或某个时代留传下来的风气。
“淇水”一词倒是高雅,但加上“遗风”二字就显得非常古板,有一大股子学究气、腐儒气。
试问,归家省亲的元妃初进园中,扑面而来就是阵阵酸腐之气,岂不是大煞风景吗?
门客乙的答案:睢园雅迹
睢园也叫梁园,是西汉时期梁孝王刘武建造的规模宏大的皇家园林。
雅迹,顾名思义,就是文人学士风雅的足迹。
“睢园”二字在此倒也贴切,但难免有拾人牙慧之嫌,再加上“雅迹”一词,不仅未增其雅,反而显得更加俗气,读起来还有点儿像现当代刚开发出来的小区的名字似的。
你想,人家贾元春是堂堂贵妃,再不济也是住别墅或者海景房的,怎么可能屈尊降贵住你这普普通通的小区呢!
所以,就连贾政也说:“俗,太俗!”
贾宝玉的答案:有凤来仪
“有凤来仪”出自《尚书》,《尚书•益稷》有云“箫韶九成,凤皇来仪”。
它的意思是有奇异美丽的神鸟凤凰来相配,形容极为高贵、神奇和玄妙。
其实,即便不懂它的含义,光看字面,也有一种神秘、高贵、灵动之感。
我觉得贾宝玉将“有凤来仪”用在此处尤为贴切,堪称画龙点睛,理由有三。
一是不滞于物。
写景写物不如写意,不论何水,不管何园,只要凤凰来栖,那必是极好的所在。
二是动感十足。
淇水也好,睢园也罢,都是死物,只有凤凰是有生命的。
五彩凤凰翩翩而来,富有强烈的动态美,充满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三是切中要害。
造园是为省亲,省亲的主角是元妃,亭台楼阁,鸟语花香,满园春色皆为元妃所设。
龙是皇帝的象征,凤就代表着皇帝的妻子或妃嫔,此处匾额用“有凤来仪”,既切合元妃的身份,又表达了对元妃的尊敬之意,因此说是切中了要害。
一道试题,三种答案,但细细品之,高下立判,其他两人的答案平平无奇,唯有宝玉的答案是浑然天成,最为妥帖的。
贾政自幼酷喜读书,肚子里自然装了不少墨水,其门下清客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可以说这帮人就是贾府才学的天花板。
可一众饱学之士在那里苦思冥想,穿凿附会,却远远不如一黄口小儿的信手拈来和脱口而出。
不得不说,贾宝玉的才情是他们根本无法企及的,贾宝玉的灵性更是他们早就丧失殆尽了的。
说实话,我有点儿讨厌曹雪芹,他喜欢正话反说、反话正说,又喜欢真话假说、假话真说,把人搞得迷迷糊糊,傻傻分不清楚。
他把贾宝玉说的那么不堪,其实贾宝玉才是贾府所有男人中最有才学、最具灵性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