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玩了个“花活儿”。

在某个日子的第二天，发表了歌曲《路南柯》。

黑白色调，胡子拉碴。

如怨如慕的歌词，如泣如诉的曲调。

听的人头皮发麻。

因为这些因素，很多人把《路南柯》当成了唱给川军英烈的歌。

但看完歌词，会发现，这不过是刀郎唱给哥哥的歌。

刀郎有一个哥哥，比自己大5岁。

当年，父母经常外出演出，刀郎就跟哥哥住在一起。

读书的时候，刀郎淘气，经常跟别人打架。

有一次放学，刀郎被被人堵在校门口，眼看着一群人围过来，刀郎一脸愁云惨淡。

这时候，哥哥手里拿着铁棍赶来了。

虽然把刀郎“救”回家，哥哥还是把他揍了一顿。

男孩子之间的兄弟情，有时候就是相互看不上。

后来哥哥谈了女朋友，听说这个女朋友之前谈过恋爱，刀郎就对着哥哥大喊：“绿帽子，绿帽子”。

哥哥很生气，但妈妈站在了刀郎一边。

哥哥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结果，在路上遭遇车祸。

当场去世。

在哥哥的丧礼上，刀郎跪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很多大人感慨：这兄弟两人感情真好。

只是谁也不知道，哥哥的去世，给刀郎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或许，这种影响是一辈子的。

很久以后，刀郎推出了专辑《山歌寥哉》。

这次归来的刀郎很有野心。

新专辑里有11首歌，刀郎用了11个曲调。

在当今的乐坛，估计没有哪个歌手敢这样做。

但刀郎做了。

因为热爱，所以敢为人先。

也或许，是因为不参加商演和综艺的刀郎心思单纯。

那些志虑忠纯的人，往往能创造奇迹。

《路南柯》用的是“没奈何调”，这是是青海甘肃等地流行的花儿小调。

刀郎没有迎合商业需求，也没考虑传唱，因此这首歌每一句拍子都在变，因此很多人觉得“太难唱了”。

曲调变化，歌词古朴，所以整首歌就有些扑朔迷离。

但细读歌词，还是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歌词一开篇，就说明了：这是一首怀念死去的故人之歌。

你埋在哪个遥远的地方，在黄昏时候你泪流满面，孤零零撑着船度过奈河。

微弱的光亮里，很多死去的人涌向奈河的渡口。

因为人活着的时候，不会经过奈河，所以才是“错过的渡口”、“未尝的险滩”。

这一段歌词，用想象勾勒出了恢弘的场景。

就像在暗红色的背景中，拥挤的黑灰色身影晃动，他们一起走向渡口。

在这些“人群”中，刀郎看不到自己的哥哥。

在歌词中，有很多意象和用典。

“泉台”，代指阴间。

《春秋》里记载：鲁庄公在曲阜东南的逵泉造台，起名“泉台”，后世就成了阴间的代称。

“蒿丘”是指坟墓，上面长满了蓬蒿。

孔融在诗里写：“褰裳上墟丘，但见蒿与薇。”

浮萍无根，只能漂泊不定，没有依托，这里就指人死后魂魄离开肉体，飘荡不定。

古文里会写成“一叶浮萍”。

刀郎改成了“一夜”，和后面的“更漏断”呼应。

苏轼在词里写过：“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漏断”的时刻，似乎就是寂静的，万籁俱寂。

这样的场景，就像看着一幕无声电影。

一双焦灼的目光，在人影之中找寻。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绝口”，是指不说话（绝口不提）。

《指月录》上记载：灵山会上，佛陀拈花示众，只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

于是，佛陀就嘱咐了一段话：

“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这就是“拈花微笑”的典故，以心传心，迦叶尊者就成了禅宗初祖。

所以，“解脱的绝口”不仅是指人死后的状态，而且是佛说的“涅槃”状态。

涅槃之后，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或许，这就是刀郎对死者的祝福。

“辉章“指显耀的爵位。

陆机曾在《汉高祖功臣赋》里写过：“跨功逾德，祚尔辉章。”

“笏满床”就是经常被用到的“满床笏”的典故。

汾阳王郭子仪功高，他过六十大寿，子女下朝后都来祝寿，大家把上朝握在手里的笏板堆满了床上。

“红烛”是经常被用到的意象。

杜牧曾经写诗说：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到了宋代，晏几道改写成了：“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红烛垂泪，是在替别人垂泪，也就是说好像在替刀郎落泪一样。

这一段歌词就是说：

你已经涅槃而去，你的肉体曾经极尽繁华。辉章啊、笏满床啊，浮生若寄，不过是南柯一梦。

在这里，用形骸曾经的繁华富贵，更能反衬出走后的悲凉。

“重泉相见”是《春秋》中很有名的典故。

郑庄公难产，所以他的母亲讨厌他，而宠爱他的弟弟。

在母亲的宠爱下和偏袒下，弟弟作乱，最终被郑庄公驱逐。

郑庄公很愤怒，就对母亲赌咒：“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本意是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郑庄公后来思念母亲，大臣给他除了主意，让人挖了一条地道，一直挖到低下的泉水，母子二人在地道里相见。

清代的陈苌在《梦中》写过：“子母重泉相见否？梦中还望寄声来”。

或许，刀郎也想期母亲对自己的偏袒，他希望能有机会和亲人再次相见。

因为刀郎对哥哥的死始终难以释怀，所以用到了“来不及忏悔”。

“风烛皆故人，草头露珠黄”化用了古人的诗句。

韦庄在《哭同舍崔员外》里写到：“池塘春草在，风烛故人亡”。

杜甫在《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里写过：“惜君只欲苦死留，富贵何如草头露？”

草头的露水，难以持久，转瞬即逝。

所以这段话就是说：

我好想还有机会和你见面啊，来表达我来不及说出口的忏悔。

只是眼前都是风烛故人亡，富贵一场空。

终归是梦一场。

因为这一段歌词，很多网友吐槽：刀郎这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因为“青天白日”，大家会想到一个很具体的标志。

但是，这里的“青天白日”其实和前面的月光对应。

我不想被夜所包围，我要写下光明和希望。

唱到这一句的时候，刀郎的声音突然高亢，这或许暗示着振作和希望，随后又平静下来。

“量产的石碑”就是墓碑。

我还想着鼓足希望和梦想，但是你已经死去。我的悲伤流泻如江海，向着东方奔去。

这样的抒情，其实并不难懂。

这一段歌词最为难懂，因此也造成了解读上的一些分歧。

但按照上文对哥哥的那种思念，到这里，或许可以看作是摆脱了个人的思念之情，继而将感情融入到更广阔的体验之中。

人只有超脱自己的时候，才能解脱。

这一段歌词，第一句讲空间，第二句讲时间，第三句说的是，一切都将在岁月时空的流转中腐朽。

最后是一句惆怅：时光流逝，繁华成空。

用炉火烧土做陶，看着红红火火，炉中景象似乎山河闪耀，都是虚构的美好。

“瀚海”是大沙漠。

岑参曾在《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里写过：“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刀郎在西域带过漫长的时间，正是那些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滋养了他的才华。

“腐烂了所有语言的”就是就是“烂柯”，这是一个典故。

晋人到山中砍柴，遇到有人下棋，他在旁边观看。

等到棋局结束，他才发现手里的斧柯早已烂透。

下山回家，才知道这世间早已沧桑云烟，无复故人。

腐烂了所有语言的只能是岁月。

在岁月之中，一切都将暗淡，一切都将逝去。

“古宅门前的路南柯”，这就唱到了歌曲的名字，而且照应了“南柯一梦”的典故。

在时间流逝中，景物变得似真似幻，虚实不定。眼前的炉火虚构山河是幻象，路南柯却是故事里的真实。现在正是秋天，在大槐树下看着南飞的大雁，感叹有多少还能再回来。

最后这一段就有民间小调的影子，11首歌曲，配11个曲调，刀郎用心了。

在这一段里，晚睡的秋虫、远行的人儿、声声呼唤的：哥哥你回来啊。

直接点破了这首歌的主题。

这是一首刀郎唱给自己哥哥的挽歌。

他希望哥哥能够回来，听一听自己的无法说出的忏悔。

很多事，因为无法实现，所以才变得让人眷恋。

《路南柯》听起来让人泫然泪下，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无法实现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