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毛孖

我的父亲去世已经七年了，自从父亲去世后，大姐就和我断了联系。

昨天夜里大姐突然打电话过来，她就说了一句：“牛棚塌了。”

我听后瞬间泪奔！

2016年10月份，我的父亲身体不舒服，去市医院检查出食道癌。

大姐当即给我打电话说了父亲的情况，我听后心里咯噔一下，连夜从江苏赶回了老家河南。

父亲看我回来，他埋怨大姐说：已经这样了，让他回来干嘛？

医生说父亲发现得太晚了，已经是晚期了，如果早中期可以做支架手术，但是父亲年龄太大，恐怕连手术台都下不来，所以医生建议还是化疗吧！

一个月后，父亲出院回了老家，从状态上看状况稍微好点。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即使患病依然惦记着他养的牛，自己没有力气给牛加草，就叮嘱大姐要及时喂牛。

那时候，我的母亲高血压已经偏瘫三年，父亲患病前一直都是父亲照顾母亲。

大姐家也有自己的生活要忙碌，父亲那时候一边照顾母亲还一边种地养牛。

父亲一病，这一切都打乱了，大姐只能丢下家里的事来照顾父亲和母亲，我也从外地赶了回来。

可以说已经没有人能抽出时间来养牛了，地里的种的红薯已经到了收获季节，却再也没有人去收，只能让邻居帮忙收到自己家里。

这红薯还是春天的时候，父亲亲自搭的秧苗床，等秧苗出来后，他挑着一担一担的水往山上跑，一棵一棵插的红薯秧苗。

那时候大姐劝父亲少种点，够吃就行了，我说养这么多红薯干嘛？还得累死累活的挑水上山种，收获了也卖不了多少钱？父亲却不为所动，硬是插完了所有秧苗。

那一年父亲81岁，他这辈子在田里劳作了一生，从来没有停止过，唯一没有下田劳动就是他生命的最后四个月。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有一头老黄牛，父亲叫它老黄。

听母亲说，当年分田到户时，老黄还是从生产队里分出来到了我家，可以说老黄的年龄比我都大。

那时候农村种地没有机械，犁地和拉庄稼全靠牛，牛在当时就是最重要的生产力。

谁家要是有头牛，那可是宝贝，农闲时，牛儿悠闲地在山上吃草，农忙时，牛就是最抢手的，就跟现在农忙抢收割机一样，农时不等人。

尤其秋收后，趁着地墒赶紧犁地，各家都着急，没有牛的人家就早早跑来预定。

父亲一一答应下来，那时候，我正上小学，学校也放假了，在当时农村学校是要放秋假的，就是让孩子们回家帮着收庄稼。

父亲每次去给别人家犁地都带上我，别看我小，但是我还是有大作用的。

早上天不亮，父亲就把我从被窝里拽了起来，秋天的早晨小风清凉。

我从牛棚里把老黄牛和其他两头牛放出来，不过这时就得把老黄用缰绳牵着走，因为老黄是领头的，等会到了田里，好给它上龙套。

我牵着老黄后面跟着两头其他牛，父亲早已把耕地用的木制犁和木耙子以及两套龙套搬上了小推车，捆得结结实实的。

我和父亲走到田里时，主家人已经早早在那等着了，男主人过来帮忙给牛上龙套，女主人忙着撒农家肥。

一切弄好，我在前面牵着老黄一条直线走，父亲在后面扶着犁。

这犁地可是个技术活，不是什么人都能扶得了那犁的，父亲在后面一手扶着犁，一手拿着一根牛皮鞭。

那犁可不是那么简单扶着走就行，只见父亲一会压一下，一会抬一下，左右来回摇晃，父亲犁了一辈子的地，他熟悉每一块地的情况。

其他人不熟悉扶犁的话，很容易因为地下有石块把犁刀尖划断了。

父亲嘴里吆喝着，指挥着我走的偏正，我牵着老黄调整位置，父亲手里的牛皮鞭在晨曦中发出清脆的声音“啪”，这声音激荡在田野的空气里，声音很大，却从来没有打在牛的身上。原来父亲只是拿着牛皮鞭子在空中甩了圈，吓唬牛的，父亲舍不得打牛。

地翻完就得最后用木耙子平整一下，因为秋天的地，犁出来的土块大，结实，必须用牛拉的木耙子才能压碎。

这时候我就起大作用了，平时父亲都是自己前面牵着牛，后面木耙子上放个石块。如今我在了，父亲就让我蹲在木耙子上，随着经验增加，我知道什么时候该下来一只脚，什么时候该压一下，父亲在前面牵着老黄，先是走圆周，接着走8走，来回反复倒换，直到地平整。

这才算犁完了，给主家犁地，主家都会给父亲准备饭菜，其实那时候农村没有啥金贵的东西，我记得一般主家都是弄千层饼，熬一祸小米粥，千层饼蘸着香油醋调的大蒜汁，一口进去，瞬间爆香，再哚一口小米粥，那感觉立马就上来了。

有一年秋天，家里的玉米还没有收完，堂哥家的地要犁，来请父亲去犁地，父亲实在脱不开身，堂哥说自己可以牵着牛去犁地。

父亲说等第二天就去，堂哥却着急走，一定要今天犁地，父亲无奈只好借给他老黄。

下午，堂哥把老黄和犁送回来了，老黄身上一道道用鞭子抽打的血痕，父亲颤抖着手抚摸着老黄，夜里的时候，父亲起来三四次给老黄添料，把新收的玉米喂给它吃。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把老黄借出去过，每次犁地他都必须亲自去。

小时候家里的都是让我去放牛，一次在山上突然下雨了，我就躲进石房子里躲雨。

雨停了，我正准备出去，却看到对面坡上两只狼正虎视眈眈盯着我，我吓得忘了退进石房子里。

两只狼缓缓朝我走来，我都吓傻了，只见此时，老黄领着其他两头牛堵在了石房子门口，它们头朝着我，牛屁股对着狼的方向。

两只狼在周围试探性转悠着，最终也不敢靠前，因为它们深知牛蹄子的威力，最后离开了。

牛是通人性的，在关键时刻它会救你一命。

1998年11月，老黄突然不吃不喝了，父亲给它熬好玉米粥喂它，它也不吃，只是无力跪卧在地上。

父亲去请来兽医，兽医说老黄年龄太大了，它已经不行了，老黄头都抬不起来，它真的老了，走到生命的尽头。

那一年我16岁，邻居劝父亲说，趁着老黄还有一口气，把它卖到镇上的屠宰场，还能卖不少钱，父亲摇了摇头。

那一夜，父亲坐在老黄身边陪了它一夜，第二天早上老黄已经走了，它的眼角还残存着一行泪珠。

父亲把老黄埋在我家的自留地里，父亲不识字，让我给老黄立了块木碑，我问父亲写啥？父亲说，就写“老黄”吧！

老黄走后，父亲依然养牛，其实家里的牛都是老黄生的子孙后代。

父亲自从患上食道癌后，我心疼他，便劝他把牛卖了，安心养病吧，父亲却坚持说再等等看吧，等他好了还可以接着放牛。

其实父亲心里是有数的，他知道自己的病是好不了了，但是父亲舍不得他的牛儿们。

我那时候却不明白父亲的心，一心觉得我是为父亲好，那天趁着大姐陪着父亲去市里做检查，我偷偷找人来把牛都卖了。

父亲和大姐回来一看牛棚里空了，父亲十分生气，不过父亲的身体已经瘦弱得走路都要靠人搀扶了，父亲的病情愈发严重起来。

父亲是因为我把牛卖了生闷气，病情才加重的，大姐也十分埋怨我的鲁莽。

父亲在2017年4月走完了他的一生，我真的很后悔不听父亲的话。

父亲葬礼办完后，大姐没说一句话就回家了，我去外地时，大姐也没来送我，我知道大姐生我的气。

七年里，我数次打电话给大姐，大姐都不接，大姐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我也过不去。

可是就在昨天夜里，大姐突然打电话给我，就说了一句：

“二弟，老家牛棚塌了！”

我听后瞬间泪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