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姑姐突然登门。一进门，她就神神秘秘地拉着婆婆进了房间，足足一个多小时才出来，连晚饭都没吃，就匆匆离开。我正在厨房炖鸡汤，听见门口动静探出头，只看见大姑姐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婆婆站在门口发呆，手里攥着个蓝布包，指节都捏白了。我喊她吃饭，她才慢慢转过身，眼神有点恍惚，说汤先放着，她没胃口。 我和婆婆住一起三年，她总说大姑姐忙，一年到头难得来一次——今天傍晚，防盗门突然被敲响时，我正盯着砂锅里翻滚的鸡汤，油花滋滋地溅在灶台上。 门外是大姑姐，穿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头发比上次见时灰了些。她没看我，径直抓着婆婆的手腕往卧室走，“妈，就几句话，说完就走”，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谁听见。 我把火调小，鸡汤的香气漫了一屋子，可客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卧室门紧闭着，偶尔有模糊的说话声飘出来，分不清是谁在哭，还是在争执。我往门口挪了两步，又退回来——婆婆最烦晚辈偷听，我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吗？ 一个半小时后，卧室门开了。大姑姐红着眼圈冲出来，鞋都没穿好就往楼下跑，我追到门口时，只看见她背影拐过楼道拐角，蓝布包的带子在她胳膊上晃荡——那包是婆婆的，去年整理旧物时翻出来的，她说装着外公留下的存折。 婆婆站在原地没动，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喊她“妈”，她猛地回头，手里死死攥着那个蓝布包，指节白得像没了血，“汤……先盛出来吧”，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那晚鸡汤在砂锅里凉透了。半夜起夜，看见婆婆房间亮着灯，门缝里漏出光，她坐在床边，蓝布包摊开着，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三十年前，大姑姐抱着刚满月的儿子，站在婆婆身边笑。 后来才知道，大姑姐的儿子做生意赔了，债主找上门，她不敢跟婆婆说，可实在没办法了。那个蓝布包里，除了照片，还有婆婆攒了五年的养老钱——她攥那么紧，不是生气，是怕自己哭出来，让女儿更难受。 第二天早上，砂锅里的鸡汤热了三次，婆婆终于喝了一小碗，说“你熬的汤，香”。 从那以后，大姑姐每周都来，有时带点菜，有时就坐着陪婆婆择菜，卧室门再也没关过。 原来家人之间的难处，藏不住也不用藏，一碗热汤，一个没关紧的门，就够了。 现在想起那天傍晚，鸡汤的香气好像还在鼻尖。婆婆攥着蓝布包的手，后来常搭在我手背上，暖暖的——有些秘密不是隔阂，是裹在蓝布里的，沉甸甸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