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1937年苏家四兄弟出川抗日前的合影,心里真不是滋味。四兄弟全部为国捐躯,老母亲得知噩耗哭瞎双眼,太悲壮了。 空荡荡的院子里,瞎眼的老母亲总在摸那四双布鞋——针脚密得能数出三十针一寸,是她当年连夜纳的,如今鞋面磨出毛边,像极了她枯槁的手指。 照片里的四兄弟站得笔直,粗布衣裳洗得发白,旧枪的木托被汗水浸得发亮,脚下的草鞋沾着蜀道的泥。最打眼的是他们的眼睛,亮得像夜路尽头的星子,藏着“此去难归也要去”的倔劲。 没人知道,这双眼睛后来会映出多少炮火。那年川军出川的号角吹破了天,350多万四川子弟背着锅盔、揣着家书,踏过剑门关的险,往枪林弹雨里钻——苏家四兄弟就是其中四个,普通得像田埂上的草,却把根扎进了战场的泥。 老三是运输队里最细心的,出发前把母亲塞的腊肉切成小块,分给了十五岁的小战士。后来敌机轰炸,他扑在弹药箱上,子弹穿透胸膛时,手里还攥着物资清单,“苏家老三”四个字被血浸得模糊,却没少一笔。 消息传到老家,老母亲正纳第五双鞋。她总觉得四双不够,想着儿子们回来脚肯定磨破了。可那天针扎进手指,血珠滴在鞋面上,像极了往后无数个哭湿枕头的夜。 老二守的阵地被炮火削低了三尺。他给家里写过信:“娘,打完仗带您看成都的电灯。”信没寄出,就抱着炸药包冲进敌群。战友说,巨响后红旗又飘起来了,只是再没人听见他喊“娘”。 老大总把弟弟们护在身后。阻击战那天,他替老四挡了炮弹,弥留时攥着老四胳膊:“活下去,给娘报平安。”这句“平安”,成了全家永远等不到的诺言。 老四拼到了最后。反攻战的阵地上,刺刀捅弯了就用石头砸,直到敌人的枪托砸在他头上。口袋里半块锅盔有牙印,像极了他小时候啃母亲做的麦饼的样子。 四个儿子的消息,从秋传到夏。最后一个噩耗来时,老母亲正摸院子里的老槐树——四兄弟小时候爬过的树。她没哭出声,坐门槛上从日头升到月亮出,再后来,邻居听见她对着空屋子喊“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眼睛再也看不见树影了。 再看那张合影,四兄弟的脸模糊了,眼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他们或许没想过当英雄,只觉得“日本人打来了,咱得去”;或许也怕过,怕吃不上娘做的腊肉,怕地里的麦子没人收,可脚还是迈向了前线。 当年出川的四川子弟,伤亡过半。他们穿最破的衣、拿最差的枪,却在台儿庄、淞沪,用命拼出“无川不成军”的威名——这威名里,有苏家四兄弟的血,有老母亲哭瞎的眼,有千万个家庭的破碎。 现在的孩子很难想象,冬天穿单衣打仗是什么滋味;我们吃热饭时,也很少想这饭里藏着多少人的命。可老母亲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不就是要我们记住吗?记住草鞋踩过的路,没送完的家书,“活下去”的诺言。 我们总说“铭记历史”,可历史究竟是什么?是纪念碑上的名字,还是老母亲手里那四双磨旧的布鞋? 是那些穿粗布衣的年轻人,把“家”缝进衣角,把“国”扛在肩上;是那些破碎的家庭,把眼泪咽进肚子,把希望留给后来者。 苏家四兄弟不是大人物,老母亲也不是英雄,可他们用最普通的血肉,筑起了今天的安稳。 那张合影还在,老母亲的布鞋或许早已不在,可那些故事、那些眼神、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娘,我回来了”,都该刻在心里——刻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