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高考完送外卖快满两个月了,他已经攒下了自己上大学一年的学费。 傍晚我在厨房择菜,听见楼下电动车的刹车声,探头往下看,儿子正弯腰解外卖箱的扣子。 傍晚的厨房,青椒的清辣混着窗外的风飘进来,我蹲在水池边择菜,指尖沾着湿哒哒的泥土。 儿子高考完那个夏天,我们没像别家那样办谢师宴,他抱着手机刷招聘软件,说:“妈,我想送外卖。” 那时我以为他闹着玩——18岁的孩子,刚从书本里钻出来,哪吃过这种风吹日晒的苦? 楼下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刹车,是电动车特有的、带着点急促的停顿。 我直起身,围裙上还沾着片青菜叶,扒着厨房窗户往下看。 他正站在老槐树下,背对着我,弯腰解外卖箱的黑色卡扣,后颈被晒得黢黑,T恤领口卷着边,能看见肩胛骨随着动作轻轻动。 “上来歇会儿不?”我朝楼下喊,声音被风扯得有点飘。 他猛地回头,额前的碎发被汗粘在皮肤上,眼睛亮了亮:“不了妈,刚接了个近单,送完这趟就回!” 说完冲我挥挥手,转身跨上电动车,车座上垫着张皱巴巴的旧报纸——还是我前几天扔在门口的,他捡回去说“这样夏天不烫屁股”,当时我还笑他“小机灵鬼”。 其实我偷偷跟过他一次。 那天中午太阳毒得很,柏油路都在冒热气,他在小区门口等红灯,左手攥着手机看订单,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车把,指关节上有个小伤口,结着浅浅的痂。 绿灯亮了,他拧油门的动作又快又稳,背影在车流里像条灵活的小鱼,我站在树荫下,手里的冰汽水都快被攥化了——这孩子,什么时候连等红灯都学会了盯着秒数算时间? 昨天他洗完澡,从口袋里摸出张存折塞给我,封面都磨白了。 “妈,你看。”他下巴抬了抬,眼睛里闪着光,“一年学费,够了。” 我翻开看,数字后面跟着两个零,一笔笔存取记录挤得密密麻麻,最小的一笔是23块5,大概是某单的跑腿费。 你说这孩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长成能替家里扛事的模样了? 每天早上六点半出门,晚上快十点才回来,电动车座被晒得发烫,他就垫张旧报纸,说“这样屁股就不烫了”,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想被心疼的倔强;下雨天穿雨衣,头盔面罩上全是水珠,他就眯着眼看路,说“没事,导航报得准”,却忘了自己以前骑车连转弯都要喊“妈你看我!”。 我总觉得送外卖委屈他,直到上周六,他送完单顺便买了个西瓜回来,进门就喊:“妈,三楼李奶奶说我送外卖准时,非要塞我个桃子,可甜了,你尝尝!” 他坐在小马扎上啃西瓜,汁水流到下巴也不擦,说:“送外卖挺好的,知道哪条路近,哪家店出餐快,以后上大学,我还能教同学怎么点外卖不踩雷呢。” 原来在他眼里,那些我心疼的奔波,都成了闪闪发光的“小成就”。 锅里的番茄汤开始咕嘟冒泡,我盛了碗晾着,听见楼下又传来刹车声——这次慢多了。 他拎着外卖箱上来,脚步噔噔响,刚到门口就喊:“妈,我今天跑了42单!比昨天多3单!” 我转头看他,夕阳从厨房窗户斜进来,刚好落在他鼻尖的汗珠上,亮得像颗小太阳。 “快洗手喝汤,”我把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加了番茄,你最爱喝的。” 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喝,嘴角沾着点汤渍,像小时候偷吃糖被抓包的样子。 我忽然想起他高考完那天,抱着我哭,说“妈,我怕考不好”,现在却能拍着胸脯说“学费我自己来”——原来孩子的长大,从来不是某一天突然发生的奇迹;是藏在无数个弯腰解外卖箱扣子的清晨,藏在晒黑的脖颈和磨出薄茧的掌心,藏在他说“妈,我能行”时,眼里那团怎么也挡不住的光里。 你说,我们这些当妈的,是不是总低估了孩子?他们的翅膀,其实早就硬了,只等一阵风,就能飞得又稳又远。 汤喝完了,他抹抹嘴,拿起手机看时间:“妈,我再去跑两单,争取明天把住宿费也攒够!” 我没拦他,只是往他包里塞了瓶冰红茶:“注意安全,别太晚。” 他“哎”了一声,噔噔噔跑下楼,电动车发动的声音远远传来,混着傍晚的风,竟有点像首轻快的歌。 厨房的灯亮着,案板上的青椒还剩一半,我拿起刀,慢慢切着——以后啊,得多学着放手了,孩子要飞,咱就给他当风,别当绊脚石。
前两天在南京·雨花台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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