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之成了探花郎。
是我替人洗衣做饭、补衣刺绣供出来的。
可一朝荣耀加身，他却变成了陈世美。
不仅勾搭上相府千金，还要杀掉我以抹除他的污点。
后来，我成了郡主，风光归来。
他匍匐在我的脚下，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滚开，你的血弄脏我的鞋了」。
1
我的夫君被圣上钦点为探花。
而今天，他将会和状元、榜眼一起策马游街。
我早早地就收拾好，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赶到了茶楼。
茶楼厢房早就被官家小姐给包了，我花了好些银子才让店小二给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从这里望下去，夫君抬头就能看到我。
「咚咚咚。」
喜炮震天，旗鼓开路。
我的夫君来了。
他不愧是探花，我一眼便能在人群中看到他。
同样地，这种亮眼也吸引了别人。
「林羡之！」
一道轻快的声音喊了我夫君的名字。
我比他先看了过去。
是一个娇美的姑娘。
她半个身子都伸出了窗外，朝着我夫君招手，随后就将手里的香囊扔到了他的怀里。
夫君对着那小姐温柔一笑，轻嗅了下香囊。
惹得小姐周围的好友们纷纷打趣她。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荷包，鼓足勇气地也喊了他一声。
「羡之！」
林羡之没有听到。
他的马已经载着他走过了这条街。
但那位小姐听到了。
她意味不明地看着我，缓步走到我跟前。
待看到我头上的妇人发髻之时，眼神明显一暗。
「我是丞相嫡女夏璃，不知姐姐你是……」
我大声说道：「我是新科探花林羡之的妻子，不敢让相府小姐称我为姐姐。」
周围议论纷纷。
只有夏璃很淡定地抚了抚她的兰花发簪。
我顺着她的手看向发簪，眼睛骤然顿住。
她那发簪，我前几天还在时显的书房里看到过。
他将它放在木盒中，隐秘地藏在书画缸里面。
我偶然间发现后，以为那是他将要送给我的礼物，又小心地放了回去。
当时还因为太过激动，不小心将兰花瓣的一角给摔破了一点。
而现在，却在相府千金的头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缺了兰花瓣的发簪。
我轻颤了下。
而夏璃看出了我的不安，轻轻笑了，像一只黄鹂一般脆生生地开口道：
「是该叫声姐姐。」
「毕竟很快就会是一家人了。」
我心一紧，她这是什么意思？
顾不上太多，我急冲冲地就要往家里赶。
而夏璃完全不顾自己的名声，在我身后大喊道：「姐姐，走慢点，小心别崴着脚。」
正当我下楼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脚，我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幸好阶梯不多，只是脚踝受了伤。
我抬头往上看去，夏璃正捏着手帕遮着嘴发笑。
「姐姐，都叫你小心点了。」
周围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我慢慢站起来，用我来京城之后花了好大力气才学会的礼仪，向她缓缓行礼。
「谢夏小姐提醒。」
我转身离开，没再理会身后的那些嘲笑与讽刺。
待我一瘸一拐地赶回家的时候，林羡之已经回来了。
他见我受了伤，连忙扶住我。
「茹娘，你怎么了？」
我推开他，在他的不解的眼神中走向书房。
我找到木盒打开，里面果然是空的。
林羡之一把夺过盒子，心虚地盖上。
「茹娘，你不识字也不懂书画，来书房干什么？」
「里面的兰花发簪呢？你是不是送给相府小姐了？」
林羡之皱起眉头，：「茹娘，你什么意思？」
「发簪有缺口，我在她的头上看到一模一样的了。」
「那簪子是被你打烂的？」
林羡之突然怒了，扇了我一巴掌：「你知不知道我送她的时候很没面子！幸好璃儿她不嫌弃。」
「不愧是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
「不像你，一个野蛮的粗鄙村妇。」
我捂住脸，不敢相信这是我相处了七年的夫君。
2
我漫无目的地在宅子里走着。
这是我花光了所有的嫁妆还有做工的钱，才勉强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买下的。
我以为熬出了头，终于可以和夫君一直幸福下去了。
却没想到，七年的夫妻岁月，他说忘就忘。
我掐了一朵兰花，泄愤地甩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了几脚。
「你在干什么！」
一个小丫鬟慌忙跑过来，把我往旁边一推。
「明日相府小姐就要过来赏花了，你做什么要毁掉？」
「你不认识我？」
丫鬟双手环胸，上下打量我，一脸的不屑。
「你是管事嬷嬷吧，但那又怎样。」
丫鬟眼中充满了得意：「大人说了，只要我将兰花养好了，等之后相府小姐过了门，当了夫人，就让我留在她的身边当大丫鬟。」
「你说什么？」我尖叫道：「府上可是有夫人的！」
「那又如何？」丫鬟浑不在意：「我们这些刚进府的下人都知道大人对夫人已经没有感情了，这些时日都让我们搜罗了好些贵重的宝物，就是为了讨相府小姐的欢心。」
丫鬟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原来，他们都知道，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我看着水里的倒影。
脸色因为常年熬夜刺绣已经开始变得蜡黄。
头上仅有的珠钗也因为刚刚在茶楼的摔倒而东倒西歪。
再看看手，也满是茧子，不复当初的白嫩柔软。
我苦笑一声。
难怪丫鬟会将我认成管事嬷嬷。
枯坐在池边一夜，春日清晨的空气微冷，露水打湿了我的头发。
正要回去换一身衣裳的时候，就听到有丫鬟喜气洋洋地边跑边喊着：
「夏小姐来啦！」
顿时府里上下都忙活了起来。
看见我的时候也只是敷衍地行了个礼，仿佛这府中的女主人已经不是我。
我快速地回房换了衣服，再给自己画了个妆容，让自己看上去能精神一点。
等我到大厅的时候，夏璃已经坐在主位上喝着茶了。
林羡之就坐在旁边，面上含笑地看着她。
我站在他们面前，难以融入。
「来了还不找个座坐下。」
我站着没动。
主人的位置都被坐了，难道要我一个主人家去坐客人的位置吗？
这时候，夏璃才像看到了我一样。
她手足无措地朝着我道歉：「姐姐，我不是故意坐着这儿的，是羡之让我坐这儿好陪他说说话。」
「姐姐快来这儿坐。」
夏璃站起身，却被林羡之拉着坐下。
「不用管她，你就坐这儿，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坐哪儿都一样。」
我心里冷笑。
呵，羡之？
「丞相知道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这么不知廉耻吗？」
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夏璃面前，嘲讽道：「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随便跑到别人的府邸，亲昵地唤着别人的夫君，毫无男女大防。」
我抢过茶杯，使劲儿摔在地上，冷着脸说道：「这倒让我长见识了，原来京城的达官贵人是这样教养子女的。」
「竟连我们乡下都比不上了。」
3
夏璃掩面哭了起来，一张脸梨花带雨，让林羡之十分心疼。
「羡之，不是这样的，我是太想见你了而已。」
他搂过夏璃，轻声哄着：「我明白的，我也想时常见到璃儿的。」
「璃儿放心，不日我便会去丞相府提亲，让你风风光光地做我林家的夫人。」
「林羡之！」我愤怒地大吼。
他怎么敢的？
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当着我的面谈论这件事。
「林羡之，我不同意！」
「她当夫人，那我呢？」我猩红着眼瞪着拥抱的两人，发疯地控诉：「我与你七年夫妻啊！」
「羡之……」夏璃被吓了一跳，直往林羡之的怀里钻。
「茹娘，现如今我已是探花，以我的才干，日后必定扶摇直上。」林羡之稍显愧疚，脸色放缓了些。
「而你一个村妇若做我的妻子，必定会让朝堂耻笑。」
「茹娘，现在我好不容易有机会成为人上人，你我这么多年的夫妻，想必你是不会让我的仕途有阻碍的吧？」
我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带着轻蔑。
他也知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现如今还不是开始嫌弃我不能给他带来好处了。
「夏小姐，你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吗？」我转头看向夏璃：「他想娶你是因为你相府千金的身份而已。」
「若有朝一日，有一个比你更为尊贵的人出现，他就会立马抛弃你！」
「我知道。」夏璃低低说道：「但我就是喜欢羡之，我拥有的一切都能给他，哪怕他以后有了新人，我也不会像姐姐一样纠缠于他。」
林羡之大为感动，抓起夏璃的手就发誓：「璃儿，除了你，这世上再也没有别的女子能让我心动了。」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这句话，曾几何时也对我说过。
真是廉价的承诺。
「羡之，我有点饿了。」夏璃从林羡之的怀里冒出来，红着一张脸，娇嗔道：
「羡之跟我说，姐姐的手艺很好，不知今天妹妹是否有幸能尝尝姐姐的手艺呢？」
「这有何难。」林羡之像唤下人一般对我摆摆手：「快去吧。」
「我何时有的妹妹？你难道忘了我妹妹三岁的时候就饿死了吗？」
夏璃被噎得涨红了脸：「羡之……」
「何玉茹，你到底想要如何！」
「你还没说，她为夫人，那我是什么？」
我执拗地看着林羡之，为这七年要一个答案。
林羡之看夏璃也盯着他，犹豫一瞬，还是答道：
「那你就为妾吧。」
夏璃高兴地弯了眉眼。
而这短短几个字，震耳欲聋。
这七年，终究是个笑话。
我的心也终于死了。
不想再去看两人的卿卿我我，我转身离开。
跑到林羡之的书房里，我把他收藏的那些字画全都撕了个粉碎。
桌上还放着好些礼品，都是我替他备好的，准备送给各个官员的见面礼。
我全部给一一拆开弄坏。
待书房一片狼藉之后，我满意地停下了手。
随后，我拿着仅剩的几张废旧的笺纸，来到了代笔匠的摊前。
「我要写休书。」
「我说你写。」
4
等我拿着休书回到宅子的时候，林羡之和夏璃已经不见了。
问了下人。
下人说没有看见他们出府过。
那他们就还在府内。
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就暂且算了。
我打算先把林羡之的东西给腾出去，把他扫地出门。
这是我的宅子，它唯一的主人。
我心情稍微好了点。
往房间走去，却见我的卧室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丫鬟。
她神色慌张，四处张望。
脸上还带着红晕。
「你是谁？站在我屋外干嘛？」
丫鬟慌乱，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是、是……」
我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她挡住。
「不、不能进。」
这时，一道道娇喘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好歹做过七年的人妻，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我一把扯过丫鬟，推门而入。
撞到眼前的是床上那两道纠缠的身影。
衣裳散落一地，满室旖旎。
我拉开床帘，两人吓了一跳。
夏璃尖叫一声，躲进被子里。
一抹红裙露出一角。
我瞳孔微缩，迅速掀开被子，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夏璃身上穿着的是我的嫁衣。
一针一线，我亲手缝制了一个月的嫁衣。
还记得七年前，我嫁给林羡之的时候，家里没有钱举办仪式。
林羡之就许诺，他高中后，一定会给我办一个盛大的仪式。
我就等呀，等呀。
因为相信他，我都已经悄悄地提前绣好嫁衣很久了。
那是承载了我希望的嫁衣。
而现在，另一个女人穿着它，在我的床上和我的男人干了那种肮脏的事。
我气急，怒扇了夏璃左右脸各一巴掌。
林羡之在一旁穿好了衣服后把夏璃护在了身后。
他抓住我的手，将我甩在地上。
「何玉茹，你能不能不要闹了！」
「林羡之，那是我的嫁衣！」
他不耐烦地说道：「不就是嫁衣嘛，再买一件就行了。」
「再说，你之后是妾了，也穿不着正妻才能穿的嫁衣。」
我咬牙切齿：「林羡之，你让我感到恶心！」
我慢慢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休书。
「林羡之，我要休了你。」
「现在收拾收拾，从我的宅子里滚出去吧！」
林羡之难以置信，一把夺过休书，仔细看了起来。
他阴沉着一张脸，将休书攥得发皱。
「何玉茹，你竟然以我不能人道，不能为你们何家繁衍后代为由来休我？」
我讽刺地看了看他的下半身：「难道不是吗？」
「自古以来都是男子休妻，还从没见过有哪个女人能够休夫的。」
他把休书撕碎，往上一扬。
「简直可笑！」
休书被撕，我并不慌。
我又从怀里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休书，扔给他。
「撕吧，我还有很多。」
「还有，你说自古以来都没见过女子休夫的，那现在你就成为了第一个被休的男人，你应该谢谢我，让你有了这么一次特殊的体验。」
「现在，和那个女人一起滚吧！」
林羡之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着。
这时候，夏璃也穿好了衣服，跑到林羡之身后抓着他。
她看着林羡之，眼含杀意，对他摇了摇头。
倏尔，林羡之就笑了。
他宠溺地刮了刮夏璃的鼻子：「璃儿说得对。」
转头就阴狠地盯着我:「何玉茹，是你逼我的。」
「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林羡之就上前一步，打晕了我。
5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陌生的房屋内。
房间装饰富丽堂皇，处处显示着救我的人非富即贵。
我慢慢坐起身，却扯到了胸口处的刀伤。
我倒吸了口气，急促地呼吸着。
我记得，当时被林羡之打晕，然后被他带上了马车。
到了城外河边，我迷迷糊糊地醒了。
我意识到他想杀我，提起裙子就要跑。
没想到林羡之很快追上我，把我抱得死死的，然后让夏璃拿刀杀了我。
夏璃也是心狠，拿着刀没有一丝犹豫就捅入我的胸口。
我瘫软在地，鲜血从我的指缝流出。
他们二人又合力将我扔到了河里，想要毁尸灭迹。
我低声笑了起来。
老天也在帮我啊。
笑着笑着，扯得伤口更疼了些。
我咳嗽几声。
这时，从屋外进来好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
「太后，她醒了。」
那个中年女人缓步走到我跟前，关切地问道：「你感觉如何？」
「太后？是您救的我？」
女人点头。
我连忙要下床行礼。
太后赶紧扶住我，坐到我身边：「你有伤在身，就免礼了。」
我颔首道谢：「多谢太后救命之恩。」
「也不算是我救的你，主要还是薛太医的功劳。」
一旁的老者微微躬身：「不敢当。」
薛太医又上前来查看了一番：「太后放心，这位夫人已无大碍。」
太后放下心来，屏退其他人后，才开始问我：
「我看你已做妇人发髻，那你的夫君呢？为何我在河边只看到了你，你们是遇到山贼失散了吗？」
我摇摇头，流下了眼泪。
「太后，我那夫君竟是个陈世美。」
太后听完我的遭遇后，气愤地捶着床榻。
「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心狠手辣的狗男女！」
「要不是哀家恰好从行宫回来，途中经过，不然你就要被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死了！」
太后心疼地摸了摸我的脑袋，语气柔和：「你且安心，在哀家这里好好休养，那对男女，哀家替你收拾了。」
「多谢太后。」
「不过，这件事还是请太后允许我自己来处理，我一定会亲手收拾了他们！」
太后笑了起来：「很好，哀家喜欢你的这份魄力。」
「那就让你自己处理吧。」
过了一会儿，太后握住我的手，慈爱地看着我：「你与我投缘，我又正好缺个知心的女儿，不如你做我的义女吧，以后我就是你的义母了。」
我诚惶诚恐，正准备婉拒。
太后却佯装板着一张脸，不悦道：「若说些别的哀家不爱听的话，哀家可就不高兴了。」
我看着太后的脸，就像记忆中已经逝去的母亲。
不同的面容，但却同样的温暖。
半晌之后，我抬起头。
将太后的握在手心，笑着对她说：「既如此，那便多谢义母了。」
我们相视而笑。
第二天，册封我为郡主的圣旨就颁了下来。
我震惊，本以为只会是一个义女的名头，没想到现在连身份都变了。
太后知道后，只是笑着说：「我那皇儿还算懂事，知道给自己妹妹一份保障。」
「你就受着吧。」
我接下圣旨。
那林羡之，你就等着我吧。
6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期间，我的伤好了。
林羡之也迎娶夏璃过了门，成了丞相的乘龙快婿。
满朝文武都在恭贺着这位探花郎娇妻作伴，前途无量。
他们无一人知道，这个探花郎狠辣地杀害了他的糟糠之妻。
在这一个多月里，我学了贵族礼仪、学了琴棋书画。
连四肢不协调的我都学会了跳舞。
又听说薛太医会捏骨整形，我请求他稍稍改变一下我的容貌。
现在的我与从前只有六分相似，却比以前更加清美。
剩下的，就是等待。
等一个机会，可以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时机。
没过几天，太后来找我。
她说我现在既然成了她的义女，那就得让大家都瞧瞧。
刚好她的寿辰要到了，就在那个时候将我介绍给文武百官。
我点头应答。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