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梦落芳华[完]

圆月说小说 2024-05-25 01: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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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姜姜

我原是唱曲儿的戏伶。

世人皆道我命好,长了双极像舒妃的桃花眼。

萧珏对她求而不得,便将我收作通房。

入府那日,他对我说:「若护不好这双眼,本侯便要了你的命。」

我乖巧地点点头,可低垂的眸中却无半点怯色。

我才不是他的玩物,我是来索命的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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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萧珏回来时,我尚在梦中。

房门一开一合,微冷的空气钻了进来。

我忽而从梦中惊醒,正想起身相迎,萧珏却已宽衣上榻,于我身侧躺了下来。

「别动。」他淡淡道,语气有些莫名的哀伤。

一双大手环住我的腰,身上的寒气使我不自觉地抖了抖。

「侯爷?」

我弱弱地唤了他一声。

萧珏闻言将我搂得更紧,脑袋也贴了上来。

未久,他抬起头,看向我的眼中满是情愫。

「柔儿,你喜欢我吗?」他问。

我愣了一瞬,继而环上他的脖颈,目光流转顾盼生辉:「奴婢自是喜欢侯爷的。」

入府已有数月,我早知该如何讨他欢心。

话音刚落,萧珏的吻便落了下来,唇齿间尽是尚未消散的酒气。

情到深处,他故作拿捏,用染了欲色的声音同我道:

「柔儿,叫我萧郎。」

夜还漫长,我咬着唇,一遍遍地唤他——萧郎。

可我清楚明白,他心心念念的「柔儿」从来都不是我,而是将军府的嫡女沈月柔,如今的舒妃娘娘。

她才是萧珏的心上人。

可惜世事无常,半年前,新帝选妃,沈月柔亦在其中。

萧珏对她求而不得,便将我视作替身。

那些个翻云覆雨的夜晚,他真正想要融于骨血的女子,从来都不是我。

世人皆道我命好,长了双极像舒妃的桃花眼,是以一朝麻雀变凤凰,从小小戏伶,成了宣武侯的枕边人。

我亦感激他。

若非他,我怕早就死了。

2

初见萧珏,是在城南的御史府。

御史夫人请了春喜班去府上唱曲儿。

我将要登台时,却听内宅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而后便见有丫鬟匆忙跑来,跪在御史夫人跟前喊道:「夫人,不好了!老爷,老爷出事了!」

就在刚刚,御史遭人一刀毙命,死在了书房。

据侍卫长说,他当即便下令封锁了进出,故而刺客眼下必然还在府里。

而春喜班的众人,最是可疑。

萧珏带着宣武卫赶来时,我正在被严刑拷打。

身上布满鞭痕和伤口,痛苦到仿佛即刻就会死去。

恍惚中,我感觉有人托起了我的下巴。

我努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倏然出现一张冷俊的脸。

于是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求他道:「大人,救我。」

再醒来时,我正躺在雕花的红木床上,身上的伤口也已尽数被上了药。

环顾四周,一切都很陌生。

我被关在这座宅院里,整整半个月。

直到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有两个生面孔的嬷嬷将我接走,一番梳洗打扮后,送进了萧珏的卧房。

在我手足无措之时,萧珏走近我。

他将手轻抚上我的眉眼,像是在抚摸一件得来不易的珍宝。

「你很像她。」萧珏缓缓道。

我有些茫然,正想问「她」是谁时,就被萧珏打横抱起,往床榻处走了过去。

突然的腾空让我吓了一跳,只得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不消片刻,衣衫尽褪,一室旖旎。

他似乎爱极了我的眼睛,甚至威胁我:「若护不好这双眼,本侯便要了你的命。」

闻言我瑟瑟发抖,眼泪直流。

见状他又温柔地吻了过来,「柔儿,莫哭,我心疼。」

我叫方柔,萧珏总唤我「柔儿」。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心上人名字里也有一个「柔」字。

而我这双眼睛,与那人有七八分相似。

流离多年,我早学会曲意逢迎。

尤其是在得知春喜班众人熬不过酷刑、皆已认罪伏法后,心中便有了主意。

我费尽心思探听到沈月柔的喜好,有样学样,以此来对萧珏百般讨好。

她曾陪他做的事,我可以照做。

她不能陪他做的事,比如鱼水之欢,我也可以满足他。

数月过去,当初以为萧珏对我不过一时兴起的人通通被打了脸。

而今他们见我,总会客气地喊一声「柔姑娘」。

世态炎凉,惯是京城中人的做派。

3

翌日我起身时,旁边床榻已空。

近来南边不太平,常有逆党打着光复南梁的名号,四处作乱。

京城亦出了不少祸事。

数月前的御史案,后经宣武卫彻查,便是逆党所为。

其目的,自是杀鸡儆猴。

八年前,靖安王起兵谋反,南梁皇室覆灭,新朝继立。

御史李丞是新朝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可他却死在守备森严的京城,着实让不少官员后背发凉。

如今的天子继位尚不足一年,最信任之人,便是宣武侯萧珏。

皇命有言,要他尽快清理京中逆党,是以萧珏不敢有半分懈怠。

昨夜的放纵,我猜,八成还是和后宫那位有关。

前不久,南下平乱的沈将军打了胜仗,一战剿灭了数百逆党。

天子龙颜大悦,当即封其为威武大将军,晋其妹沈月柔为舒贵妃,赏金银无数。

为此,昨日天子还特意设下宫宴,与百官同庆。

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终日承欢于旁人身下,萧珏心中苦闷。

而我,是开解他最好的良药。

我穿好衣服,用白玉膏遮了遮脖间的红痕,这才缓缓往出走。

门外,翠竹等候已久,她说:「姑娘,国公府来人了。」

闻言我眉头微蹙。

萧珏虽出身国公府,可他却是不被关注的庶子,幼年便投了军,与家里的关系并不大好。

更何况,国公府此番,是为府上世子萧珣而来。

三日前,宣武卫偶然查得逆党消息,于是便在祥鹤楼设下埋伏,却不料最后等来的人,竟是萧珣。

此人乃京城纨绔之首,与逆党自是毫无干系。

可萧珏还是下令,将其关入地牢,仔细审问。

宣武卫的手段,世人皆知。

在天子眼中,萧珏姑且称得上铁面无私。

可在国公夫人看来,他这么做,便是以权谋私,蓄意报复。

「今日怎么不拦着?」我问。

翠竹答:「前头说,是国公夫人亲自来了,管家不敢拦,已经将人请去了正堂,眼下只求姑娘过去周旋一二。」

管家迎人进了门,却怕萧珏回来看见了怒火中烧,便想让我帮他解决这个麻烦。

自我在萧珏跟前得了脸,便经常帮府中奴仆说些好话,一来二去,他们对我也有了些许敬意。

可我这身份到底还是尴尬。

思考了片刻后,我才决定去正堂走一遭。

4

「你算个什么东西?!让萧珏来见我。」

果不其然,国公夫人见了我便开口大骂。

若非翠竹挡在我身前,恐怕她早就扇了过来。

见她这般,我却不气恼,只淡淡吩咐堂上丫鬟:「夫人的茶凉了,你再去换一杯吧。」

丫鬟点点头,应声退下,翠竹也站去了门外。

正堂之上,唯余我和国公夫人面对面坐着。

她自恃身份尊贵,于是横眉冷对道:「不过是个下贱的戏子,也配与本夫人平起平坐,堂堂侯府,竟是这般没规矩吗?!」

我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回她:

「侯府的规矩,自是以侯爷为天,夫人与其在这里同我生气,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解了侯爷的心结,毕竟,宣武卫的地牢,多待片刻都是煎熬,世子身娇体贵,不知能不能受得了。」

国公夫人闻言拍桌而起,指着我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淡定地瞧着,又端起手边的茶盏吹了吹,甚是悠哉。

半晌后,对面的人终是蔫了气势,跌坐回靠椅上,满目愁容。

卸下防备,她就只是个无措的母亲。

「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他还真想叫珣儿去死不成?」

我却摇了摇头。

「侯爷是怎样的名声,夫人最是清楚,便是今日国公来了,侯爷也不一定愿意相见。

「若真为着世子好,这样日日来哭是没什么用的,倒不如……」

我故意顿了顿,让她很是着急:「不如什么?」

「我曾听侯爷提起,自己年少离家前,最后悔的便是未将生母的牌位移去白云寺供奉。夫人若有意示好,可以在此事上下些功夫。」

国公夫人果真听进去了我的话。

翌日傍晚,便托人送来消息,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然萧珏得知后,却当众狠狠地斥责了我一番,令我禁足反思。

翠竹送来饭菜时,心疼道:「姑娘明明是为着侯爷着想,他怎就不知呢?」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告诉她这话不可再说第二遍。

翠竹为我鸣不平,这是好心。

可她不知道,我禁足的每个夜晚,萧珏都会来我房里。

然后与我耳鬓厮磨道:「柔儿,还是你最懂我。」

萧珏走到如今这位置,实为不易。

以权谋私?他便是想,也不会真的去做。

所以让国公夫人供奉其生母牌位于白云寺,只是我这个没有规矩的内宅妇人胆大妄为,与他无关。

至于国公世子,早便查清他那日不过是去玩乐而已,很快就释放了。

这件事里,我虽承了萧珏的怒火,可也得了他的允诺。

「过几日,我会解了你的禁足,届时,你便搬去茗月轩住吧。」

茗月轩,听说原本是给沈月柔准备的院子。

我莞尔一笑,眼眸中闪着点点精光。

我想,宫里那位怕是要恨死我了。

长乐宫。

舒贵妃气得砸了满室物件,厉声骂道:

「贱人!她是什么身份,也敢与本宫争?怕是嫌一颗脑袋在脖子上待得太久,活腻了吧!」

这时,宫女莲心出了个主意。

「娘娘何必动气,不过是个戏子,只要唤进宫来,生杀予夺,还不是任由娘娘拿捏。」

舒贵妃闻言这才有了些许喜色。

「是啊,宫里最不缺的,便是死人了。

「下月初,太后要举办赏梅宴,那时,叫她入宫来吧。」

5

萧珏最近头疼得厉害。

几日前,朝廷又死了一名官员,可宣武卫却连逆党的半根手指头都没摸着。

天子震怒,差点要削了萧珏的爵位。

如今他忙得脚不沾地,是以常去白云寺祭拜的人便成了我。

这日,我奉旨入宫赴宴。

出发前,我照旧备好了贡品,嘱咐翠竹代我送去白云寺,给诵经的住持师父。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我缓缓下了车,便见前头已经来了许多人。

太后设宴,请的自是京中权贵家的女眷。

我落在她们眼中,与笑话无异。

「这可是宫宴,她怎么有资格来?!」

「是啊,不过是取悦男人的下贱玩意儿,她竟还有脸出门?」

「快别看了,我的眼睛都要脏了。」

……

这样的话语听得多了,我早便习惯了。

正要继续往前走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嫂嫂!」

我猛然回头,却见萧珣骑着马在我跟前停住,随即翻身而下,冲我咧着张笑脸。

贵女们闻声也看了过来。

有胆子大的,直接开口便问:「萧世子,宣武侯尚未成婚,这里谁是你的嫂嫂?」

萧珣瞥了她一眼,答:

「你眼睛瞎了?柔姑娘是我兄长的女人,那可不就是我嫂嫂嘛,怎么,你有意见?!」

他朝那贵女扬了扬拳,吓得她哪里还敢说话。

京城第一纨绔,这名头可不是虚的。

人群散去后,我朝萧珣福了福身:「多谢世子替我解围,只是『嫂嫂』二字,奴婢确不敢当。」

他挠了挠脖子。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我都听说了,是你从中周旋,才叫兄长那个活阎罗早早放了我,多谢你。

「若你不愿我叫你『嫂嫂』的话,那便叫你『柔姐姐』吧,这样可好?」

我微微一滞。

然后才说:「世子开心便好。」

得知我要先去长乐宫问安,萧珣皱了皱眉,同我道:

「那个女人最是虚伪,此番叫你入宫定是另有所图,偏偏兄长瞧不出,错把她当成宝贝,要是华姐姐还在,才不会为难你。」

说罢好似泄露了什么秘密似的,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见四下无人,才又说:「总之,你要小心些,若有危险,你就大声喊,我去找人在外头接应你。」

等他离开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了神。

沈月柔的心思,我怎会不知。

可我亦有自己的筹谋。

故人重逢,场面总该壮烈些才够深刻,不是吗?

6

刚走进长乐宫,一盆脏水便泼了过来。

正好将我淋了个透。

适时,穿着华贵的女子从殿中走了出来。

沈月柔挑眉看向我,鄙夷道:

「你瞧瞧,这脏水泼脏人,巧了不是。」

我没回嘴,反而乖巧地垂下头,给她请了安。

沈月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是不爽。

「还真是个狐媚的小贱人啊,怪不得萧郎那么喜欢你。」

她忽而走近我,用长长的护甲划过我的脸颊,最后停在一只眼睛前,饶有趣味地说:

「你便是用这双眼睛勾引男人的吧,本宫瞧着,也甚是喜欢呢。

「你说,我若将这双眼睛挖了出来,萧郎他会怪我吗?」

下一瞬,我诚惶诚恐地跪下身去,浑身都打着颤。

沈月柔见状笑得畅快。

「别怕,本宫岂会那般心狠手辣,莲心,带她去换件干净的衣裳,一会儿还要让她随本宫赴宴呢。」

未时,太阳正暖。

我穿着宫女的衣服,随沈月柔行至梅园。

入眼之处,佳丽如云,个个都打扮得如花似玉,映得梅花都黯淡了几分。

想来她们都清楚,太后设宴,亦有充盈后宫之意。

天子如今只得了欢宜一位小公主,还是尚居东宫时的太子良娣所出,此后虽也纳了新人,却再无子嗣的消息。

太后为此终日吃斋念佛,只求皇室血脉得以传承。

故而今日这赏梅宴,贵女们各有各的心思。

「皇后娘娘到!」

随着一声高呼,人们将视线都投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端庄典雅的女子缓步而来,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

她便是当朝皇后,出身金陵世族崔氏的崔婉栀。

「今日太后娘娘身体抱恙,便由本宫陪诸位一同赏梅吧,大家莫要拘着了,都坐吧。」

她走到人群中,语气很是和善。

贵女们便也都寻了位置坐下,寒暄了一番后,都迫不及待地找机会表现自己。

我从旁瞧着,崔婉栀颇有母仪天下之相,不醋不妒,贤良淑德。

反观沈月柔,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真是天差地别。

「不愧是老太傅的嫡孙女,果真是才学斐然。」

这是皇后对在亭中作画那女子的评价。

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道:

「朕倒是好奇,谁家姑娘,能得皇后如此赞赏?」

7

天子驾到,众人纷纷起身问安。

我隐在人群里,抬头望去,天子比我想象中要瘦弱些,肤色也有些病态的白。

他走去皇后身侧,挥手示意众人落座。

沈月柔见他没先瞧自己,便嗔怪道:「陛下已许久没来臣妾宫中了,可是忘了臣妾了?」

天子宠溺地笑了笑:「你啊,朕不是前日才陪你用了晚膳嘛,爱妃这话,朕可不认啊。」

「陛下~陛下又怎知臣妾之心,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

天子闻言甚喜。

二人打情骂俏了好一阵,在场女眷们只得面面相觑。

沈月柔这是在敲打她们呢,好让贵女们看清楚,谁才是这后宫的主子。

片刻后,还是皇后引开了话题。

天子这才想起,今日是为相看后妃而来。

咳疾难愈,他点了几人的名字后,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适时,沈月柔拍拍手,便有数名宫人将备好的梨汤一一呈上。

亭中女眷众多,梨汤恰好少了一碗。

沈月柔见状有些羞色:「哎呀,倒是臣妾思虑不周了,正好太医最近在给臣妾调理身子,吃不得甜腻的,不如就把臣妾这碗,给皇后娘娘吧。」

说罢她将梨汤递给了我,让我去呈给皇后喝。

天子不禁夸赞道:「爱妃还真是谦让,既如此,皇后便尝一尝吧。」

于是我端着梨汤,缓缓走到她身前去,却在弯身放碗于桌上时,不小心从袖中掉落一方锦帕。

皇后拾起帕子瞧了瞧,身子微微一滞。

随即转头问我:「这帕子绣工极好,可是你绣的?」

我垂眸答:「回娘娘的话,这是奴婢幼时,邻家姐姐教的绣法。」

「好,极好。」她叹道,接着又同天子说:「陛下,臣妾想让这丫头留在未央宫教臣妾绣法,可好?」

「不行!」天子还没说话,沈月柔便先急了。

「臣妾的意思是,这婢子并非宫中侍女,而是宣武侯府上的丫鬟,晚些还是要回去的。」

天子有些不悦:「怎么,宣武侯的人,朕还使不得了?!」

沈月柔知道天子最忌恃宠而骄,便再没敢争论。

她咬着牙看向我,可那双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我笑盈盈地回望过去,令她愣了愣。

怎么,觉得我活不过今日了?你也太小瞧我了。

下一瞬,我扶着脑袋晃了晃,差点跌倒。

皇后连忙拉住我,关切道:「怎么回事,你生病了?」

我摇摇头:「奴婢幼时流离四方,是才落下了饥痨的毛病,吃些甜的便好了。」

皇后闻言,直接将梨汤给了我。

我感激涕零,随即端起碗一饮而尽。

「慢点喝,别着急。」皇后缓缓道。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见我猛然倒地,口中溢出的鲜血染了一脸。

昏过去前,我的视线落去沈月柔身上。

她肉眼可见地慌了神。

想借刀杀人?

可惜,这执棋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8

我以为我会被皇后带去未央宫。

可后来,我却是在侯府里醒来的,睁眼看见的第一人,便是萧珏。

他侧脸趴在我的床边,胡子拉碴,看上去有些憔悴。

「侯爷?」我晃了晃他的手臂。

萧珏闻声忽而惊醒,见我睁着眼,满脸喜色。

「柔儿,你终于醒了。」

这一次,我能肯定他是真的关心我。

我问他我这是怎么了。

萧珏的眼神有些躲闪,只说我在宫中吃错了东西,索性太医来得及时,已经无事了。

我笑了笑,也不再追问,反而心疼他面容憔悴,让他快回去休息。

翠竹端着清粥小菜进来时,也是哭唧唧的,很是可怜。

她说:「姑娘,那日侯爷抱着你回来时,你满身都是血,奴婢还以为,还以为……」

我揉了揉她的脸,好一番安慰。

心里却在想,竟是萧珏抱我回来的?

其后几日,我都歇在茗月轩养病。

萧珏为看顾我,干脆将偏室当成了书房,一应事务皆在这边处理。

直到天子唤他入宫,才离了府。

没承想他前脚刚走,萧珣后脚便拎着人参来寻我。

从他口中,我才知晓了那件事的结果。

沈月柔的本意,是让我将有毒的梨汤端给皇后喝,好一石二鸟,一次性除掉两个碍她眼的人。

事后若追查起来,只说是我听信了坊间的替身传言,因此记恨上了她,想要毒杀她,却不料梨汤竟被皇后喝下。

待皇后毒发,她便会将我推出去,只要搜下我的身,便能发现莲心带我换衣服时,悄悄藏在我腰间的毒药。

她的计谋很妙,只是没想到最终喝下那碗梨汤的,会是我。

如此一来,我自不可能是那下毒之人。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

危难之际,莲心成了沈月柔的替罪羔羊。

她说,只因几日前,沈月柔骂了她几句,她便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说完竟直接撞了柱,当场人就没了。

天子盛怒,随即斥责沈月柔驭下无方,对其罚俸禁足。

至此,一场祸事便草草了结。

萧珣同我描述时,脸上尽是不满之色。

「明明就是长乐宫那位存心要害人,陛下不可能看不出,柔姐姐,可要我替你出了这口气?」

少年人啊,总是热血心肠。

我摇了摇头,叫他不要冲动行事,而后揉揉眼,说自己有些累了。

萧珣离开后,我将翠竹唤了进来。

我告诉她:「侯爷与国公府不睦,以后,就别放萧世子进来了。」

终要刀兵相向的人,少些感情,总是好的。

9

日落时,萧珏从宫中回来了。

还给我带了爱吃的点心。

夜晚,他搂住我,声音淡淡地说:「柔儿,别怪她,她在宫中艰难,一时冲动才犯了错。」

我明白,他见萧珣来过,便知晓我会问宫中的事。

我咬着唇,眼中有泪光闪烁。

萧珏便用吻安慰我。

我向来乖巧,又怎会不顺他的意呢。

这事儿就这样翻了篇。

因而皇后常叫我去宫中说话时,萧珏也没拦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至春日。

可南边战事吃紧,便是威武大将军亲自上阵,也再没能取胜。

天子的身体亦每况愈下。

是以今年的春宴,由皇后做主,办得格外简单。

只请了些重臣的家眷,于永和宫欢庆。

宴已过半,我借口酒醉,从席上退了出来。

行至不远处的雅池,倚石而坐。

忽而,身后有脚步声渐近。

我转头看去,便见一身酒气的沈明轩向我走了过来。

嘴里喃喃着:「荡妇,叫小爷我出来做什么?」

沈明轩,沈家二郎,沈月柔的亲弟弟,仗着国舅身份,在京中祸害了不少良家妇女。

离席前,我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两眼,他果然就跟了出来。

哼,蠢货一个。

见状我扯乱发髻与衣裳,缓缓起身,迎着他走了过去。

当他环住我,恶心的气息扑面而来。

于是我抬起手,在他耳边轻轻道:「当然是,要你的命!」

手中银簪顺势落下,狠狠扎进了沈明轩的后背。

他吃痛倒下的一瞬间,我亦高声呼救:「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萧珏赶到时,沈明轩正紧紧地掐着我的脖子,嘴里喊着要我去死。

萧珏及时救下了我。

我躲在他的外袍下,泣不成声。

「侯爷,他要侵犯我,我不从,他便要杀了我!侯爷,我好怕,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颤悠悠地握着发簪,锋利的边角划破了掌心,溢出汩汩的血。

萧珏怒得青筋暴起,我从未见过他这样。

偏偏沈明轩是个蠢的,非说是我勾引陷害他,逼萧珏将我交出去。

沈明轩近身之际,只见银光一闪,萧珏忽而抽出腰间软剑,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敢杀我?」沈明轩不可思议道。

萧珏神色冷厉,周身满是杀气。

「我乃宣武侯,统领数万宣武卫,杀你,不过眨眼而已。」

沈明轩这才怕了。

眼见小命要没,却听前头有人喊他:「弟弟!」

沈月柔小跑着上前,一把推开了萧珏的剑。

而紧随其后的,是皇后和天子。

天子神色晦暗不明,盯着萧珏手中的剑若有所思。

我哭得厉害,最后「晕死」在萧珏怀里。

这是第二次,他抱我回府。

却不知,怀中的我,比谁都要清醒。

10

沈明轩死了。

在春宴的几日后,悄无声息地死在自家床上。

便是医官来查,也说不出他死因为何。

是啊,那簪上的西域秘毒,可是我探寻多年所得,岂会轻易叫人看出端倪。

可沈月柔却认定了是我害死她弟弟,一心要我偿命。

我本是受害者,天子自然不会应允。

故而她几次三番找上萧珏,要他在我二人之间做出选择。

那夜,她乔装出宫。

侯府的书房里,一对璧人深情相拥。

「萧郎,陛下待我不好,他立我为妃,不过是为了牵制你而已。

「如今他病得快死了,只要你也杀了那个贱人,我们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好不好?」

沈月柔涕泪涟涟,语气称得上是哀求。

任凭哪个男人,听了也会心软。

然而下一瞬,萧珏却猛地推开了她:「娘娘,你不该来找我。」

一声「娘娘」,打破了沈月柔的所有幻想。

她忽而大笑起来。

罢了又问:「萧珏,她的那双眼睛比我更像是吗?」

良久的沉默后,只换来一句:「抱歉。」

沈月柔彻底死心。

离开前,她恶狠狠地诅咒道:

「萧珏,我会让你后悔的!」

半个月后,宫中传来消息,舒贵妃有孕了。

天子甚是欢喜,当即赐下珍宝无数,对沈月柔更是无有不应。

在这个当口,沈月柔却说想要我入宫,给她肚里的小皇子绣虎头鞋。

圣旨已然下到侯府,便是萧珏也无法拒绝。

我离开时,他将随身的玉佩交给我,嘱咐道:「切记谨言慎行,若遇上麻烦,便去找守宫的宣武卫,他们见了这玉佩,自会帮你。」

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

我环上他的腰,脑袋也靠了过去,然后用他听不见的声音柔柔道:「谢谢,所有的事。」

马车缓缓前行,往皇宫而去。

我掀开车窗的软帘回望,侯府外的那个身影越来越小,然后消失不见。

终于啊,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11

入宫的第三日,舒贵妃小产了。

凶手是我,人证物证俱在,无可抵赖。

天子没即刻杀了我,便已是最大的仁慈。

我被关进了宫里的秘牢,不日便要处以剐刑。

沈月柔来见我时,面上尽是得逞的喜色,没有半分病态。

而我则浑身伤痕累累,全凭一口气吊着。

她对此很是满意。

甚至亲口承认,自己从未怀孕,不过是为了陷害我。

还说,她没得到的,我也休想得到。

提到萧珏,她神情更显癫狂,不禁同我道:「知道为什么留着你的命吗?因为啊……」

沈月柔本是笑着的,此刻却突然留下泪来。

「一介戏子,萧珏他竟爱上了你!他弃了我,他该死!对,他该死!!!」

为了我,萧珏求见了天子多次,亦在勤政殿外跪了多回,皆没能改变我要死了的事实。

行至末途,唯剩一条路——劫狱!

可他怎会不知,在沈月柔之上,这也是天子设下的局。

春宴那晚,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

只要萧珏带人闯了宫,便与逆党无异,生死皆在天子一念之间。

纵使如此,行刑前一晚,萧珏还是来了。

秘牢之外,有重兵把守。

萧珏带着亲卫在入口处厮杀,刀剑之声连连入耳,可见场面之惨烈。

秘牢之内,是我负手而立,神色冷冷。

「准备好了吗,我带你离开。」

我转过身,有些愧疚道:「阿姊,你本可以安稳度日,是我将你拖下了水。」

崔婉栀摇摇头:「不,为了这一日,我已等了八年之久了。华儿,我终于可以为他报仇了!」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痛。

八年前,若非是靖安王起兵谋反,崔婉栀本该是我的嫂嫂,南梁的太子妃。

那我是谁?唱曲儿的戏伶?

不!

我是南梁皇室的公主——谢芳华。

我是来索命的罗刹!

这区区秘牢,本就是我皇兄所造,又怎么可能真的困得住我。

下一瞬,数盏烛火倾倒在地,蜡油落在草垫上,顿时便燃起熊熊大火。

一如八年前,烧死我父皇、母后还有皇兄的那场火。

不对,那场火亦烧死了年少的谢芳华。

踩着亲人的肩膀从后窗爬出来的,是满心复仇的方柔。

火势蔓延得很迅速,不到片刻便满目皆红。

从暗道离开前,耳边传来痛苦的哀号。

那声音我太熟悉了。

萧珏,我死了,你很难过吗?

再等等吧,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12

宣武侯意图谋反,夺其权,削其爵,抄其府,即刻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此乃天子旨意,世人俱惊。

然而不久后,更糟糕的消息传入京城。

威武大将军于岭南惨败,被逆党主帅一枪挑了脑袋祭旗。

其麾下士气大减,几乎溃不成军。

如今逆党已率兵取道金陵,直冲京城而来。

此等危难关头,天子想起了关在地牢的萧珏,美其名曰,予其将功赎罪的机会。

却不知,昔日意气风发的宣武侯,此刻心死如灰,连战马都上不去了。

是以攻破皇城,我们只用了不到两个月。

时隔八年,我终于夺回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而那些曾与靖安王里应外合、背叛了南梁皇室的权臣和世家们,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一番腥风血雨后,皇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不过在登基大典前夕,我还有几个人要见。

而今的长乐宫,早已没了往日的奢华。

沈月柔被关在其中,看守的人来报,说是瞧着精神不大好了。

那怎么能行呢,我还没告诉她,是我回来复仇了呢。

我走进内殿,将沈月柔从墙角拉起来,拖至妆台前坐着。

从镜子看过去,她双眼无神,头发凌乱,好似真的得了疯症。

我莞尔一笑,拿起梳子开始替她绾发。

「你知道吗,我还是顾念幼时你喊我『公主姐姐』的那份情谊的,沈家人都死光了,我却还让你住在长乐宫里,说到底,我对你还是心软。

「阿柔?我记得当年我是这样唤你的吧。其实我那时候早就看出来了,你恋慕的人,是我皇兄,可他不喜欢你啊,怎么办呢?

「于是你想啊想,想啊想……对了,若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那还不是任你揉搓?沈家大郎原本是我皇兄心腹,可你却撺掇他,投靠了靖安王。

「沈月柔,你害死了所有的人,如今,可还高兴?」

发已绾好,是少女的蝴蝶髻,俏丽如初。

从长乐宫出来,我还没走远,便有人来报,说舒贵妃投井了。

我微微昂首,只道:

「不用救,把井填了吧。」

半个时辰后,熟悉的秘牢。

只是此刻关在里头的人,不是我,而是萧珏。

再次相见,他又惊又喜,眼中泪光盈盈,伸出的手抬起又垂下,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

「你到底是谁?」

我沉默了片刻,答:「阿珏,别来无恙。」

13

「阿珏,皇兄今日又罚我抄书了,他真讨厌,还是你好,你带我出宫去玩好不好?」

「阿珏,你怎么又受伤了,是不是你那嫡母又想着法儿地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本公主替你出气!」

「阿珏,你真要去投军吗?打仗可辛苦了,在京城待着不好吗?」

「阿珏……」

回忆总是格外沉重,饶是萧珏也难以承受。

他浑身止不住地发颤,看向我时半张着嘴,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认不出我了?」我缓缓开口。

那年大火,燎了我一半的面容,虽得神医再造,却也是不复从前样貌了。

萧珏自嘲一笑,将心碎嚼进肚里,咬着牙说:

「是啊,我怎么会认不出你了呢?我怎么能认不出你呢!你明明……明明……是我最爱的人呐!」

我微微一惊。

到这时候了,他却想和我解释,他心念沈月柔,不过是因为她长了双和我相似的眼睛。

有些可笑,是以我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我说,「侯府有间暗室,那里头,都是我年少时的画像。」

然后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继续道:

「所以我才扮作春喜班的戏伶,堂而皇之地杀了御史,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救下我,将我带回侯府。

「不仅如此,你的书房,那些机要信件,我一封不落地全都看过。知道你为什么抓不住京中逆党吗?因为有了我,宣武卫的脚步,总会慢一些。

「想知道我是怎么传递的消息吗?白云寺的住持师父,曾经是我母后从死人堆里救起的少年。再者,谢家百年根基,那些散落在各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小人物,新朝怎么可能除得尽。」

萧珏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下去。

没错,我利用了他。

可他不该被我利用吗?

「萧珏,曾经我问过你,为什么要去投军,为什么不能留在京城陪我,那时你没有给我答案。如今结局已定,我再问你一遍,当初你为什么一定要走?」

他抬起头,深呼一口气,忽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要追问呢?

「你猜的没错,那时候,我偷偷看到了父亲与靖安王来往的信件,我不敢告发他,更无颜再面对你,所以我选择了逃跑。

「公主,是我对不住你,你杀了我吧。」

半晌后,我丢下一瓶毒药,便转身离开了。

在回宫的路上,我遇到了萧珣。

终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少爷,如今也变了模样。

他执剑对着我,无比心痛道:「逆党夺权,战火四起,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华姐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最心软的人吗?」

我该怎么回答他呢?

毕竟,他说的没错啊。

我缓步走近他,直到他的长剑抵在我的心口。

「所以,你要杀了我吗?没关系,我让你杀,可是,你下得了手吗?」

未经世事的富家公子,终是扔了长剑,抱头痛哭。

我从他身侧走过,没有停留片刻。

翌日,城门的守将告诉我,萧珣昨夜乔装出京,拉着的板车上,还有一具「尸体」。

我说知道了,不用追。

吃过那瓶痛彻心扉的毒药,我便当萧珏真的死了。

可我没想到,老天到底还是要惩罚我。

14

登基之日,阿姊死了。

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未见上。

太医说,除却长期郁结,她体内还有一味慢性毒药——海棠散。

闻言我几乎无力站着。

海棠散,无色无味的西域奇毒,是我交给阿姊,让她下在天子的饮食中。

我太蠢了,是我害死了她!

那之后,我大病了一场。

最严重时,几乎撒手人寰。

可在恍惚中,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好多熟悉的面孔,我想看清他们的脸,但不管我怎么努力,总有一层薄雾笼罩在我周围,让我迷了眼。

我太累了,于是便想就地躺下。

这时,我突然听见了皇兄的声音。

「懒虫,你是不是又逃先生的课了?真是的,你总这般顽皮,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我揉了揉眼,果真看见皇兄拿着书站在我身前。

我哭唧唧道:「我才不读书,有皇兄在,我不学无术也无妨。」

他敲了敲我的头。

「那可不行,若是皇兄不在了,这天下,你可得替我看好了。」

我连忙蹦起来捏着他的耳朵,让他「呸呸呸」吐了三声。

他却笑着说:「傻丫头,我的意思是,将来我还要带着阿栀去游历呢,那期间,你不得帮我管管政事啊?」

话音刚落,他身边便出现了一名女子。

我仔细一瞧,正是崔家的婉栀阿姊。

他二人冲我挥挥手,便相伴着走远了。

「皇兄!」我大喊了一声。

再睁眼,我已经回到了现实。

过往的一切,随梦而逝。

此后,我为得见天下盛世而活。

太和殿上,我端坐高位,看着满堂朝臣对我叩拜,高呼万岁。

可他们之中,亦有敢怒不敢言的老臣,在背后挑拨天下文人,对我笔诛墨伐。

那些人说,女子称帝,前所未有,国将不国。

我却没工夫理他们。

破旧制,除陈规,为百姓谋福祉,我忙得不可开交。

待国家安定,我从谢氏旁支的族亲中选了两名幼童,男女各一。

我亲自为他们择定先生,让他们在名师大家的教诲下,成长为可堪重任的贤能之才。

人至中年,朝堂安稳,百姓安乐,后继有为。

是以我留下传位的诏书,在某个晴日,纵马而去。

江南好风光,半城山水半城烟雨。

我于此处落了脚。

泛舟游湖时,不远处忽而有人喊我:「姑娘!」

我缓缓转过身,脸上笑意更浓。

千里之外,得遇故人,甚好。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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