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天》

（二百四）

《感受自己很渺小的极点》

地震的恐怖不亲历其境不容易想象，那就不想算了。但六点八级地震，是另一番景象，虽然仅四十五秒，但觉得很长，因为那段时间内想到很多的事。换言之，在危险时人的脑子想得非常快。

高七十六层大厦的第二十层办公室，离震央三十多英里。震央深于地下三十英里，损毁力大大地降低了，而又因为这深度，余震甚微。

起初的两三秒，地面在跳动，以为有工人在下一层大作维修工程。但不到五秒，就明确知晓是地震，大厦开始左摇右摆。

站起来，一看形势，就选站在门框下，双手紧持门框，而太太在后支持。否决太太要躲进台底去，这是一般人的做法。要离开：大玻璃窗；见天花是安全的轻胶之物：没有灯箱在头上；最重要的是站：多一点灵活性。

震荡越来越大，摇摆幅度惊人，而以钢架建造的高厦，金属磨擦之声甚响。

二十秒后，震荡觉得整个大厦可能倒塌下来。

想：八十年代中期才建的先进大厦，有防震措施，其安全总要比较旧的好。于是不停地向窗外望：看邻近最旧的两三间大厦，要是旧大厦不倒，这厢就没有问题。

办公室有许多房间，工作人员不少，但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绝不像电影中描述的人们大声尖叫。后来电视播出的几个公众场面，除了物体碰撞之声外，所有的人皆是鸦雀无声。

为什么地震会有难以形容的恐怖？答案是明显的：

事发前毫无先兆，不可能有任何心理准备。不像台风水灾先兆明显，老早就作了预告；地震威力，不经历过不容易想象。七十六层的大厦，一时间变得像轻舟那样在大海中浮沉。也就是说：被大浪冲走或像十号风球。不是这些感受，而是突然间觉得自己很渺小；在震荡中除了迅速看下周围形势，在几步之内找个比较安全之地方，会感束手无策，没什么可做或明显地应该做的。换言之：听天由命，是大地震的感受。

再加上大地震的经验不容易遇上，首次尝试就更觉可怕。六点八级地震，算大但不算很大，且震央于地深三十英里，损毁不大，难以想象的经验使人容易想象。

地震的震央地点与深度与五十二年前七点一级地震是同一震央，这厢以后，要再等半个世纪才有机会重演。

因为大地震很少出现，事后的报道夸大得不得了。更夸张的是，地震专家群起而出，说将会有八九级的超级地震。但敢不敢跟赌一手：地震专家的工作非常沉闷，大地震等来等去都不出现，等了半生，没有传媒问他们的意见。与股票经济或政治分析专家的经验是不同的，大地震终于出现了，传媒云集作访问、银灯普照、相机闪闪，闷了那么久，专家们语不惊人誓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