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和离书[完]

圆月说小说 2024-07-05 12:26:12

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浅花烟雨

成婚三载,萧寒野敬我爱我,视我如珠如宝。

可他征战归来,却带回了一个有孕女子。

他说他病中错认,才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他想给她一个名分。

后来,我亲自为他们准备婚宴。

不是纳妾,而是以娶妻的规制。

因为我要走了,不愿再做他的妻。

再后来。

听说大婚当日,萧寒野当场取消婚事。

翻遍全盛京,只为找到留下《和离书》远走的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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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姐,将军出征回来了。」

侍女小茹前来禀报时,我正在房中为萧寒野缝制里衣。

闻讯,我当即把针线一扔,欣喜起身直往前厅去。

此番他领命北伐,离家已近一年,如何能不叫我思念?

我提裙才迈出房门,远远便听见有人疾声唤我的名。

「若儿!」

我抬起头。

只见萧寒野一身战袍,风尘仆仆地大步朝我走来。

「萧郎!」

我一路小跑,冲进了他的怀里。

「军中来讯说抵京还需 3 日,怎么今日便到了?」

他粗粝的手温柔地抚过我的脸颊,眼中饱含着深情。

「想你想得紧,便纵马先行归来了。」

我看着他强忍疲倦的脸,既感动又心疼。

他牵起我的手,就要往房里走。

「将军。」

一个娇柔的女声自他身后响起。

萧寒野牵着我的手猛然握紧,脚步顿住。

方才看我时的温柔神情尽数消失,眼中似有一丝慌乱掠过。

我的目光越过萧寒野的肩膀,看到一位姿容艳丽的女子。

她咬着唇,紧紧地望着萧寒野。

萧寒野松开我的手,转过身,暴躁道:

「我不是让你在外厅候着吗?」

萧寒野甚少这般失态,我心中莫名不安。

「寒野,这位姑娘是?」

他身子僵硬了一下,缓缓地回过头来看我。

短暂沉默后,他才深吸了口气,道:

「若儿,这是玉瑶。

「此次北伐途中,我不慎染病,多亏她的悉心照料。

「我答应了她,回京后要给她一个名分。」

名分?

我只当自己是听岔了。

我抬起头,愣怔地望着萧寒野。

「寒野,你说什么?」

他面露不安,急急地拉起我的手。

「若儿,你若不允,我这就差人将她送走。」

话音才落,那女子竟疾步上前,径直在我面前跪下。

「夫人,求求你让我进门吧。

「我腹中已有了将军的骨肉啊!」

2

我怔在原地,彻骨的寒意从心头涌出,瞬间蔓延至全身。

萧寒野敬我爱我,视我如珠如宝。

我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竟会在出征时,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想当初,他抗旨娶我入门,还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我是世人眼中不入流的商贾之女。

而他乃将门之后,自身亦有赫赫战功。

我生性向往自由,不愿嫁入高门,再者亦有自知之明,故久久不愿接受他的情意。

然他始终不肯放弃。

皇上数次要为他与贵女赐婚,都被他尽数拒绝。

他跪在大殿上,直言此生非我不娶。

不少同僚好言相劝,直言商女身份低贱,只可为妾。

他却决然道,我之于他,如明月,似至宝。

此生,他唯愿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这般爱我,我又如何能不动情?

新婚那夜,他掀起我的红盖头。

战场上那般杀伐果决的他,欣喜得眼眶居然红了。

「若儿,此生我定不负你!」

成婚不过短短三载,言犹在耳,他却已将其他女子带到我面前,说要给她一个名分。

我坐在廊边,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萧寒野不顾众人在侧,半跪在我面前,紧张地解释。

六个月前,他在行军途中不慎病倒。

军中士兵不善照料,便从附近的桐乡找了个女子前来侍疾。

那人便是柳玉瑶。

那十数日里,柳玉瑶衣不解带地贴身照顾。

他昏昏沉沉中,误把她当成我,两人才有了夫妻之实。

「若儿,对不起。我是太思念你,又病糊涂了,才会如此!」

他慌乱不已,心疼地抬起手,要为我拭去泪。

我侧过脸,避开了他的动作。

他的手停在半空,眼神瞬时黯淡下来。

不多时,我回过头来低声道:

「我需时日冷静,便先搬至绛云院!」

萧寒野沉默地望着我,许久后才轻叹一声道:

「还是我去书房吧!」

3

第二日,萧寒野回宫复命,回府时已是深夜。

他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到房中看我。

见我已睡下,他在我额前印下一吻后才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我才睁开眼,缓缓坐起身。

枕边多了一块温润亮泽的暖玉。

我心知,这是萧寒野给我的。

此次南征前,皇上问他若得胜归来要什么赏赐。

他说,只要陈国进贡的那块暖玉。

据说那是块难得的暖玉,贴身佩戴可取暖养身。因为我体寒,冬日时常手脚冰冷。

萧寒野要用赫赫战功,为我换来那块暖玉。

皇上闻言忍不住,当面调笑他是个宠妻如命的妻奴。

他也不反驳,只是笑着默认了。

我拿起暖玉,的确是块好玉,看着莹润透白,摸着温润暖人。

暖玉在手,我的心却冷得刺骨。

我知道,萧寒野方才离开,是往绿绮院去了。

那是从前他几月也不曾踏足的地方。

如今,纵使夜已深沉,他亦要前去。

只因,那里正住着柳玉瑶。

他记挂她。

记挂她肚子里的孩子。

4

或许是思虑过重,素来康健的我竟病倒了。

接连数日, 我高烧不退,终日沉沉地睡着。

待我烧退醒来,只见萧寒野握着我的手,坐在榻边闭目养神。

我轻轻地抽出手,缓缓坐起身。

此时,小茹正从外边推门进来。

见我醒了,她当即激动地冲上前,抹着泪哽咽道:

「小姐,您这烧总算退了,可真是吓死我了。」

我大病初醒,脑袋有些昏沉,只是微微笑了一笑,并未言语。

只是这般动静后,一旁的萧寒野睁开了双眼。

他眼中布满血丝,下巴尽是胡渣,看上去有些憔悴。

小茹在一旁解释道:

「小姐,您病了以后,将军在您房里守了几天几夜,熬不过才在一旁小憩片刻。」

我压下心间渐涌的心疼,转过头不看他,捏紧了指尖淡道:

「你不必如此!」

我从未对萧寒野这般冷淡过。

可如今的我,尚且不知当如何面对他。

「若儿!」

他低低地唤了我一声,竟不管不顾地将我拥入怀中。

我气极,用力推着他欲挣脱。

「若儿,我知你气我。你打我骂我都可,只是莫要再生病了。」

他喑哑的声音中,透露着浓浓的疲倦。

我素来对他心软,终是在他的怀中安静了下来。

那一刻,我多希望:柳玉瑶之事,只是一场梦!

5

我病着的这些日子,萧寒野告假守着我。

我身子大好后,他才重新上朝。

因落下了不少公务,被皇上当众训斥了几句。

小茹听闻后,忍不住对我说:

「小姐,我觉着将军爱您之心未改。他是病糊涂了误把柳玉瑶当成你,才会……只要您不同意那女人进门,将军定会将她送走的。」

也难怪小茹会为萧寒野说话。

她自我嫁入将军府便跟着我,这么些年萧寒野对我的好,她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她曾无比地坚信,萧寒野是这京中最尊妻爱妻的男子。

可便是这旁人眼中疼我入骨的他,如今却成了刺穿我心的利剑。

我轻叹一声,淡淡道:

「可若他真不在意柳玉瑶,先行归来时又怎会带着她?」

况且,归来那日皇上急召他入宫。他匆忙离去前,还不忘让人将柳玉瑶安置到绿绮院,指了个侍女伺候着。

桩桩件件,都说明,他根本对她已是上了心。

我怆然一笑,抬眼望向窗外。

院中槐树落叶纷飞,过往最喜看那片片黄叶仿若蝴蝶漫天飞舞。

而今,景致不改,心里却只剩萧瑟凋零的感慨。

6

小茹离去后,有人推门进来。

「夫人,这烧怎么就退了?这病不继续装下去,将军可就要得闲来找我了!」

循声望去,竟是柳玉瑶!

此时的她,仿若变了一个人。

绫罗绸缎,金钗玉钏,眉眼不再柔顺拘谨,而是嘲讽及不屑。

我微微一怔。

她那日对我的恭谨谦卑,难不成只是在萧寒野面前的惺惺作态?

我不欲理她,她却继续道:

「我当你是什么难对付的女人,原来只会用装病这招。」

我冷眼瞧着她,沉声道:

「且不说你毫无礼数,不经允许擅入我房中,就说你这般尖酸刻薄,我岂能允你进门?」

柳玉瑶闻言,语带不屑道:

「蓝梓若,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介低贱的商贾之女,将军娶你为妻已是恩赐你。你还真想凡事替他做主不成?」

话音才落,我端起手中茶盏,起身便朝她脸上泼了过去。

她猝不及防,脸被茶水泼了正着。

「就算我是商贾之女,但在这将军府,打你骂你的资格,我还是有的。」

她抬起头,形容狼狈,却笑了起来:

「蓝梓若,你别得意。有我在,将军迟早会厌弃你的。

「你真相信将军是六月前病中误将我认成你,才会与我行那夫妻之事?若真如此,那我这腹中四月身孕又是如何而来?」

宛如晴天里一声轰雷,我呼吸一窒,愣在原地。

直至柳玉瑶得意地离去,我都还未缓过神来。

7

我如何也不肯相信萧寒野会明知背叛而为之。

我起身便往书房走去,欲找萧寒野问个明白。

才到门外,便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低泣声。

看来有人比我更早了一步。

「我不是让你少出现在若儿面前吗?」

是萧寒野的声音。

「我听闻蓝姐姐病了,想去看看她,谁知她会忽然生气用茶泼我。将军,蓝姐姐不喜欢我,我还是离开将军府好了!呜呜~」

装腔作势,我正准备推门入内,却听见萧寒野温柔入骨的哄劝声:

「傻玉瑶,你想带着我的孩子去哪?她不喜欢你无关紧要,我喜欢你便足矣。」

「可她说决不同意我进门。」

「如今你已身在将军府,婚事不急。待你孩子生下来,她不同意也会同意的。」

原来,萧寒野是这般计划的。

我的心宛若被生生撕裂了一般,痛彻心扉。

不必再做什么当面对质了。

萧寒野的确喜欢柳玉瑶,亦是真心想要将她娶进门。

萧寒野啊萧寒野。

你心中既有了他人,何必还要假装对我那般情深?

我眼睛酸得厉害。

可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8

我是商贾之女。

自幼跟着爹娘走南闯北做买卖。

走过天南地北,见过大千世界,便养成了恣意洒脱的性子。

十岁那年,爹娘买下京中香药铺子。

自此举家才在京中安定了下来。

初抵盛京,我对周边一切都感到新奇。

于是便常趁爹娘不注意,溜到街市上游逛。

我便是在东市街口的花园里,第一次遇见了萧寒野。

彼时他十二三岁,穿着绯色锦袍,远远地对着墙角的箭靶一次又一次地拉弓。

我站在后边偷偷瞧。

他似乎初习射箭,始终未曾命中箭靶。

十余箭之后,终于有一箭刺中箭靶边缘,我忍不住为他鼓掌叫好。

他似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才发现了我。

他有些羞赧,紧紧地拽紧了手中的弓。

我走上前去,笑得两眼弯弯。

「你真厉害,能射中箭靶。我连弓都拉不开呢!」

他闻言一愣,转瞬却笑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将门遗孤,家中至亲仅剩祖母一人。

祖母不想他习武,他只能自己偷溜出来练习。

那日以后,我便时常陪他弯弓射箭,练剑扎马。

我陪他从箭靶都射不中到回回命中红心,陪他从羞赧的少年郎到战功赫赫的萧将军。

我十七岁那年,他初次从战场上得胜归来。

次日,他便带着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上门提亲。

我当下是拒绝的。

我出身商贾,从未想过高攀于他。

况且,彼时京中香铺生意大不如前,我已准备随爹娘迁居江南。

可后来的种种,终是打动了我。

我还是接受了他的求娶。

娘知道我的决定后,并不似我爹那般欢喜。

只是牵着我的手,语重心长道:

「高门世家,规矩太多。你自幼不喜拘束,嫁入将府未必自在。况且世家子弟三妻四妾乃是寻常,来日若他再娶,你可能忍受?」

彼时的我,对娘的劝诫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宽慰娘:

「寒野说过,不会让我拘着将门规矩,还起誓此生唯有我一人。」

娘却叹了一口气道:

「所谓誓言,不过镜花水月。说时再情真意切,终究难抵经年累月。」

我犹记得当时我回娘的话。

「寒野不会的,他绝非背信之人。」

如今想来,只觉彼时的自己可笑至极。

9

我给爹娘写了封信。

不愿让萧寒野知晓,便亲自到东市差人送往江南。

回府路上,遇上「锦酥铺」的老板娘澜姨。

从前我家香铺与其铺相邻,我们两家往来甚多,故而亲近。

只是这两载我嫁入萧家,操持府内大小事宜,甚少得闲来这东市,故而许久未见澜姨。

想想也是可笑。

曾经无拘无束的我,竟为了个男人,折了自由高飞的翼,将自己困在院墙之中,连门都甚少踏出去过。

今日与澜姨故人相逢,我自是欢喜不已。

澜姨激动地牵着我的手。

「若儿,听闻你有孕了?澜姨可真是替你欢喜。这好消息,你爹娘可知晓了?」

我不解其意,疑惑道:

「澜姨,你从何听到这个消息?我尚未有孕。」

澜姨性格直爽,只当我是羞涩难言,凑近我耳畔说:

「你家夫君派了人到我铺里,定了好些种糕点,说是要给家中有孕的夫人解馋。这有孕的夫人不是你,难道还会是别人?」

我的心脏猛然被扼住了一般。

多么贴心啊!萧寒野。

原来他对我的好,是可以毫无保留地复刻到另一个女人的身上的。

好到在惯会察言观色的下人们口中,她都成了夫人。

「若儿?可是身子哪里不适?」

澜姨见我面色不对,低低地唤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用力勾起唇角笑了笑,再无言语。

10

次日,我收到澜姨差伙计送来的糕点。

想必澜姨误以为有孕的是我,这才分文不收地将这制好的糕点送过来给我。

只可惜,辜负了她一片好意。

我取了一锭银子,差小茹送去给澜姨。

萧寒野推门而入时,见到一桌子的糕点,似乎有些意外。

「若儿素来不是不喜甜食吗?今日为何买了这般多?」

我浅浅一笑,若无其事道:

「澜姨差人送来的,说是你特意为有孕的夫人所订。只是她以为是我,这才送错了。

「所以,你那有孕的夫人,指的柳玉瑶吗?」

萧寒野微怔,继而大声道:

「简直胡说八道!谁把柳玉瑶唤作夫人?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我知道,他是在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我静静看着他,并未说话。

他讨好地靠了过来,轻轻地握着我的手,柔声道:

「若儿,我的夫人永远唯你一人。只是玉瑶她如今有孕,嘴馋了些,我这才命人去定些糕点。」

我点了点头,抽回自己的手。

「那便劳烦你,将这些拿去绿绮院给柳玉瑶吧!」

我转身往里屋走去。

萧寒野愕然,伸出手想拉住我。

只是我的衣袖拂过他的手,他什么也没能握住。

11

半月后,我收到了娘的回信。

看完了娘亲笔信,久未掉泪的我,再度泣不成声。

这世间,真正毫无条件爱我的,唯有爹娘而已。

而我这个不孝女儿,却为了一个男人,离开他们那么久,那么远。

我才稍稍止住泪,便听见小茹进门的声音。

她神情难掩幸灾乐祸,言语激动。

「小姐,听闻绿绮院出了大事。柳玉瑶忽然腹痛,似有流产之兆。」

虽我厌弃柳玉瑶此人,可腹中孩儿毕竟无辜。

我站起身,问道:「可有去请太医?」

小茹笑容一滞,满脸不高兴。

「那是自然。将军一听说她不适,便差人去请太医。太医都到好一会了。」

话音方落,就见萧寒野疾步走了进来。

「若儿,我知你不喜欢玉瑶。可她腹中孩子毕竟是我的骨血,你怎么如此加害于他?」

我不解其意,只是错愕地望着萧寒野阴翳的脸。

「你说什么?什么加害?」

萧寒野眼睛黑沉沉地望着我,语气很冷:

「太医在玉瑶的杏仁酥里发现了活血的桃仁,这才导致腹痛。若非察觉得早,有滑胎之危。『锦酥铺』老板与你相熟,糕点都先送到你这,你敢说与你无关?」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萧寒野,原来在你心中,我竟是这般阴毒之人?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此事我并不知晓,也与我无关。」

萧寒野神情越发冷峻,静默了一会,才沉声道:

「罢了!太医说了,胎儿眼下并无大碍,往后多注意些便是。从今往后,玉瑶那边的吃穿用度便交给祖母,你莫要再沾手。」

好一个莫要再沾手!

他这是在防我继续加害柳玉瑶。

他不信我。

他居然不信我。

我凄然一笑:

「萧寒野,相识这十载,终究是我错付了。」

萧寒野看着我,欲言又止,终是转身离去。

「等等!」我唤住了他。

「你与她的婚宴,不必待她产后,择日便办了吧。」

12

他与柳玉瑶的婚礼是我亲自准备的。

以娶妻的规制。

我虽不喜柳玉瑶,可她毕竟怀着萧寒野的骨肉。

萧寒野要给她名分,那我便把我妻子名分给她便是。

不为什么,只因我不愿再做他的妻。

我要走了。

我素来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女子,做不到与其他女子共享夫君。

我爹此生唯我娘一人,两人恩爱非常,这样的情感令我羡慕向往。

自幼我便心心念念,此生定要寻一个男子,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以为萧寒野能做到。

所以我宁愿舍弃了自由,嫁入这四方院墙之中。

如今萧寒野爱上了他人,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心里唯有我一人的少年郎。

这样的萧寒野,我要不起,亦不想要了。

收到爹娘的信前,我尚且担心自己若与萧寒野和离,会让他们失望,让他们颜面尽失。

可他们说:

【若儿想做什么,尽随己心便是,爹娘惟愿你欢喜。

只要有爹娘在,若儿就永远有家!】

所以,我要走了。

为他筹备婚事,便是我走之前,送他的大礼。

这些日子里,我为他们安床,为他们铺龙凤被,为他们撒喜果。

每做一件事,便用力去忘却一段他爱我的过往。

我会忘了我十三岁那年,有世家公子当他面直言我是低贱的商贾之女,他便当街与人动了手,最后满身是伤却依然笑着对我说:「若儿,我绝不会让人欺辱你。」

我会忘了我十五岁那年,他熬了几天几夜,双手都磨出了血泡,只为亲制一支玉簪,好送予我做及笄礼。

我会忘了我嫁给他的第二载,他祖母说我恐难生育劝他再娶,他声色俱厉地拒绝了,直言若非我为他生的,他宁愿不要。

……

我一点又一点地,追忆曾经他爱我的证据。

再一点又一点地,看它们如何成为了笑话。

我凌迟着自己的心,在锥心刺骨的痛中,一点又一点地消磨去对他的爱。

13

为他们准备婚宴的这半月里,我亦偷偷安排着离京的一切所需。

萧寒野与柳玉瑶的大婚的前一日,我把小茹叫到跟前,将一个包裹给了她。

里面是她的卖身契和一些金银首饰,足够她日后的营生。

我嫁进将军府那年,路遇被家人发卖的小茹,我便将她买了下来。

她随我回了将军府,成了我的侍女,跟着我到了今天。

三载彼此真心相待,我早已将她视如亲人。

如今我要走了,自是不能将她独自留在将军府。

小茹打开包裹后,当即红了眼,趴在我的腿上哭道:

「小姐,您这是连小茹也不要了吗?」

我轻抚她的脑袋,亦是心酸难忍。

「小茹,我本想着,再留你几载,便在盛京为你寻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可眼下看来,这心愿恐怕是做不到了…… 你本就不是谁家的丫鬟,是时候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小茹泣不成声,许久后才呜咽道:

「小姐,那您何时离开?」

我红着眼,为小茹拭去脸上的泪。「明日。他们大婚之时!」

14

成亲这日,鞭炮丝竹响个不停,将军府宾客满堂,喜气盈门。

可萧寒野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安。

这段时日以来,若儿事无巨细地为他与柳玉瑶筹备婚事。

旁人皆夸赞将军夫人宽容大度,有正室之风。

可在萧寒野看来,若儿的冷静自若似乎隐藏着什么。

他按捺不住,几次寻她,她都推脱说忙不愿见他。

后来宫中诸事缠身,他一时无暇顾及其他。

不想,还未寻着机会与她谈谈,就到了他与柳玉瑶的婚宴之日。

纳柳玉瑶为妾,不过是敬杯茶宴请几位至亲即可的事,却被若儿操办得热闹盛大。

萧寒野坐在书房中,有些心烦意乱。

柳玉瑶穿着正红色的婚服,领着丫鬟,捧着大红的喜服进了门。

「将军,客人们都到了。您也该换喜服了!」

萧寒野抬头看了一眼柳玉瑶, 最后视线落在丫鬟手中的大红喜服上。

「这些都是若儿准备的?」

柳玉瑶愣了下,点了点头。

这正红婚服是娶妻的规制,梓若究竟是何意?

「不行,我要见她。」

萧寒野猛然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全然不顾柳玉瑶等人。

就在此时,服侍老太君的贴身丫鬟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将军,不好了,夫人走了。」

萧寒野呼吸一滞,疾声道:「你说什么?」

「眼见吉时将至,老太君让我去找夫人到正厅去。可夫人房中无人,唯有桌上留了这封信。」

萧寒野脸色煞白,从丫鬟手中取过信笺。

信中顶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和离书!

15

看完信笺内容后,萧寒野定定地立在原地许久,面沉如水。

柳玉瑶见状,挂着笑走到他面前。

「将军,吉时将至,客人还等着。一切等行完礼后再说,可好?」

萧寒野阴翳地瞥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送信的丫鬟:

「告知祖母一声,今日婚宴取消了!」

柳玉瑶当即急得拉住他的衣袖。

「将军,您这是——」

话音未落,萧寒野已用力甩开她的手,疾步往府外去了。

他不信梓若真会这般弃他而去。

她有意选在这日给他和离书,不过是要他知道:柳玉瑶和她,只能选择一个。

他相信,只要自己放弃了纳柳玉瑶为妾,她定会回来的。

「蓝梓若!若这是你阻我纳妾的计策,那我告诉你:你赢了!」

16

萧寒野领着人寻遍了全盛京,却始终一无所获。

将军府取消纳妾都已两日,消息早已传遍全京,可若儿依旧未曾现身。

夜凉如水,萧寒野站在空寂的街市上,终于慌了神。

若儿竟是真的走了,真的不要他了。

他急急唤来副将,命其率人沿出京之路寻去。

安排完一切,他从怀里取出若儿留下的信笺。

此时再看,他方觉这信上之言,如泣如诉。

【你我因缘相识,因爱相守。

曾盼与君白首不相离。

但叹人生不能只如初见。

如今萧郎心即已变却。

那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贺萧郎今日大婚之喜。

娶以扶柳佳人,重遇今生良缘。】

萧寒野的一颗心好似被利刃穿过。

柳玉瑶这样的女子之于他,不过是一时新鲜,不慎有了孕便收为妾便是。

决计算不上什么心上人。

他仗着若儿爱他,赌她定然愿意委曲求全,允了他的纳妾之举。

可他却忘了,若儿爱上的,是那个满心满眼唯有她的萧寒野。

而非今日朝三暮四的他。

他垂首喃喃自语: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若没了你,我此生还有何欢喜?」

17

我扮作行商男子,乘着雇来的马车日夜兼程两日,才初抵盛京相邻的小镇。

到江南有千里远,马车太颠簸,我要在这镇上改走水路。

我在客栈歇了一夜。

晨起时,竟听见了敲门声,门外有人轻轻地唤我:

「小姐,是我,小茹!」

萧寒野婚宴的前一日,我离府前便早早让小茹先行离去了。

我为她在东市安排好了去处,不想她竟出现在这里。

打开门,小茹头发凌乱,裙摆尽是尘土,一副风尘仆仆的疲惫模样。

见了我,她当即红了眼。

「小姐,我跟了总算赶上您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三日来,她徒步跟着我的马车,一路小跑追随。

但马车太快,她跟丢了。

幸好她知晓我会在这个小镇停留,这才赶上了我。

「小姐,此去路程遥远,您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眼下天寒地冻,您素来怕冷,若是又病了该如何是好?我实在不放心,求求小姐便让我跟着伺候您吧!」

我看着小茹双眼含泪的恳切神情,心间满是感动。

我拉起她的手,决然道:

「那便随我一起去江南!待我们安定好了,定帮你寻个好人家。」

小茹破涕为笑:「小姐,怎么总惦记着把我嫁出去?」

我亦笑了。

接下来的路,有小茹相伴,心里的苦似乎都淡了些。

18

次日,我和小茹站在运河边,等候欲搭乘的船靠岸。

突然,一道利箭破空而来,自我的右肩穿过。

我疼痛难忍,抚着肩跌坐在地。

小茹惊慌失措,尖叫着跪在我身边。

此时,又有一支利箭直直地迎我而来。

我无力逃脱,只能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等待死亡降临。

下一秒,有人将我扑倒在地。

我听见利箭射穿肉体的声音,还有小茹的一声闷哼。

我睁开双眼,却见小茹趴在我身上。

一支利箭从她身后穿透,她胸口已然一大片殷红的鲜血。

「小茹!」

我呼喊着,忍着肩上的剧痛,颤抖地将她扶了起来。

远处传来刀剑声,隐隐夹杂着嘈杂的人声。

刺客已然被不知哪冒出来的侍卫制服了。

我无暇他顾,用沾满鲜血的手帕按住小茹的伤口,可那血还是不住地往外涌。

「怎么办?怎么办?这血为何止不住?」

我心急如焚,泪流满面。

「小姐……」小茹瘫在我怀里,气息微弱,「小茹要死了,今后……怕,怕是……不能再陪着您了!」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这就带你找大夫。」

我抬起头,欲寻人相助,却远远见着萧寒野带着侍卫,朝我这边跑来。

我心中燃起了希望:

「小茹,我不走了。我们回京,回京找太医。」

小茹轻轻摇了摇头。

「小茹伤……伤及要害,活……不成了。」

我绝望地抱着她,哭得不能自已。

直到最后,她还在努力勾起唇角,竭力安慰我。

「小姐……您别难过!这辈子……能遇见小姐,已是……小茹最大的幸事!」

话音落下,她渐渐闭上了眼,很快便在我怀中咽了气。

我的喉间涌上浓浓的腥甜,眼前一黑,生生地呕出一口鲜血,晕在慌忙赶来的萧寒野怀里。

19

再睁眼时, 我已回到了将军府,正躺在红木雕花拔步床上,右肩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我艰难地坐起身,却是头晕难受。

我下意识脱口唤道:「小茹!」

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我这才想起,小茹已死。

那个圆脸翘鼻的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掩面痛哭。

此时,萧寒野推门而入。

「若儿,你醒了!」

我拭干了泪,转过身去,并不理会他。

写下《和离书》的那一刻起,我与他的情缘已了,再无瓜葛。

若非那日受伤昏厥由不得自己,我定不会再回来。

萧寒野在我床边坐下,讨好地哄慰道:

「若儿,我知错了。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听说了吧?婚事我取消了。你不喜欢柳玉瑶,我不娶她便是。待她生下孩子,我便让她离开将军府。可好?」

我闻言不免有些惊讶,转过头来看他。

我以为他深爱柳玉瑶,才会那样不管不顾地将她从边关带回,才会违背了誓言伤透了我的心,只为给她一个名分。

可如今他却轻描淡地说,生了孩子便让她离开将军府。

相识多年,我竟越发看不懂他了。

不管他是发自真心还是在我面前做戏,我都不愿去探究。

我垂下眼,冷漠道:「一切皆与我无关!我已不再是你的妻。」

萧寒野一怔,旋即紧紧地将我抱在怀中。

「怎会无关?你永远是我的妻。你不愿我纳妾,我便不纳,此生我只守着你便是。

「若儿,求你别离开我,别再离开我了!」

我不顾肩上有伤,用力推开了他。

「萧寒野,我和离书上已经写得清楚了……」

他双目通红,急急地打断我:

「去他娘的一别两宽,我定不会让你离开的。」

我沉默。

心中满满的,唯有苍凉和失望。

20

我养伤的这段时日,萧寒野下了朝便回府守着我。

知我胃口不佳,他时不时会去万香楼为我买吃食。

待回到府上,吃食都还是热的。

在这样的寒冬,我大抵能想象,他路上该有多匆忙。

若是从前,我定会不忍,会感动。

只是现如今,任他为我做再多事,我的心也难有波澜。

我与他早已缘尽。

我不与他撕破脸,只是我还有事未完成。

我还需要暂留在将军府。

柳玉瑶却是坐不住了,找上门来。

「蓝梓若,你既然已决意离开,为何还要回来?既舍不下这富贵荣华,又何必装什么潇洒恣意?」

我冷冷地看着她。

想来她尚不知萧寒野留子去母的决定,竟还有这闲心来这与我争风吃醋。

「你为何不说话?你承认了?」

我轻笑一声,缓缓道:

「怎么?此前你不是说有本事让萧寒野厌弃我吗?如今是怕我回来,你会被萧寒野赶出将军府不成?」

柳玉瑶似被戳中了痛处,面色剧变。

「你胡说!他说过他心悦我,不会不要我的。况且,我还怀着他的孩子,他肯定会给我一个名分的!你分明是嫉妒我,想挑拨我与将军的关系。」

我摇了摇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既如此,那你又何必来与我多费唇舌?」

柳玉瑶恶狠狠地盯着我,眼神里仿佛淬了毒。

「蓝梓若,你不会总是这般好运气的!」

我微微一怔,转身欲走的步伐顿在那里。

我心头一动,一个念头浮现在我脑海里。

那日刺杀之事,或许,与柳玉瑶有关。

21

我听闻那刺客是萧寒野军中士兵,不久前擅离军营。

那日被擒后,便关押在牢中,不日将正法。

可我始终不肯相信,那人是为了不满萧寒野才刺杀于我。

萧寒野回府时,我站在院外等他。

这是我回府之后,第一次主动见他。

他欣喜若狂,迎上来牵起我的手,关切地询问我今日身体状况。

我并未回答,只是试探地问道:

「刺杀之事,有没有可能是柳玉瑶主使的?」

闻言,他面色一僵,不以为意地笑笑道:

「若儿,我知你不喜玉瑶。但凭我对她的了解,她虽有些小心机,但总算质朴善良,断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一股酸涩猛地从心头涌出,我喃喃道:

「萧寒野,你信她质朴善良,那为何却怀疑我会陷害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萧寒野微怔,旋即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若儿, 对不起,那日我不该怀疑你,是我的错……」

我摇了摇头,将多余的情绪从心间扫去。

我抬头直直地望着他:

「萧寒野,我无须你道歉。只是,小茹之事,我势必要一个真相!」

22

我从柳玉瑶的来历查起,顺藤摸瓜竟真查出了问题。

桩桩件件,皆是心机和算计。

柳玉瑶与那士兵都是桐乡人,早早就定了亲。

那士兵听闻副将在桐乡寻女子入军中为将军侍疾,便将柳玉瑶寻了来,以解相思之苦。

谁知,柳玉瑶竟与萧寒野有了床笫之欢,成了萧寒野的枕边人。

那士兵本心有愤恨, 可柳玉瑶说自己是被强迫的,仍愿与他继续欢好。

柳玉瑶还说,未来若是怀上士兵骨肉,在将军府方能尽享荣华。

他被柳玉瑶所蒙蔽,便隐忍了下来。

半月前,柳玉瑶偷偷找到他,让他去解决掉我。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萧寒野得知真相后,当场便疯魔了,命人将那士兵在牢中直接杖毙。

柳玉瑶不知从何得到消息,卷了金银正准备出逃,被回府的萧寒野抓了个正着。

我赶到绿绮院时,只见柳玉瑶嘴角渗着血,捂着脸跪坐在地上。

见到我时,她忽然仰天笑了,笑得几近癫狂。

「萧寒野,你说我是阴险狠毒的贱人。你又何尝不是虚情假意的伪君子?

「你口口声声爱蓝梓若,可你却轻易让我爬了你的床。我不过随便做了几块桃仁酥,便让你相信蓝梓若有心害我。」

萧寒野双目猩红,恶狠狠地盯着柳玉瑶,怒吼道:

「闭嘴!你给我闭嘴!」

柳玉瑶仿佛不怕死般,继续道:

「你爱的,唯有你自己。你根本就不配得到真心!」

萧寒野盛怒之下,命人将她关入了地窖。

待他处置好柳玉瑶再回头来看我时,我已转身离开了。

或是自觉未来无望,几日之后,柳玉瑶竟在地窖中自绝而亡。

消息传来时,萧寒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命人将其草草埋了。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去京郊山上祭拜了小茹。

我坐在风中,却见地上冰雪消融,已然有绿色的嫩芽儿钻出土地。

我微仰起头,轻声朝风中低语:

「小茹,寒冬终是过去了!」

23

我回到山脚下时,遇上了策马来寻我的萧寒野。

马车候在一旁,我却仰起头看向坐在马上的他。

须臾,我微微一笑,像从前那般朝他伸出了手。

这数月来,我对他冷漠至极。

今日难得主动一回,他高兴极了,慌忙伸出手来将我拉上马。

他圈着我,在京郊的官道上策马疾驰。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我宛若听到他初次带我骑马时说的话。

「若儿,你伴我骑马射箭,我陪你白头到老!」

我相信,彼时他的心中,满满当当装的都是我。

可后来,他终究还是变了心。

不多时,马儿停在东市街口的花园里。

这是我的意思。

予他《和离书》前,我并未亲口与他诀别,以至于他误以为我不过是意气用事。

今日,便在这与他结缘之地,与他话此生缘尽之事。

我缓步行至墙角的槐树下,转身望向他。

「当初,我便是在这里,答应了你的求娶。你可还记得,你当初说的话?」

萧寒野走上前来,牵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

「若儿,我说我此生非你不娶,唯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神情淡然,他却红了眼眶。

「若儿,我知错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了错。从今往后,我只守着你,再也不会让你伤心?」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却无一丝波澜。

「萧寒野,有些话我本不欲说,可若不说,你未必懂我和离的决心。」

萧寒野的脸色一变,牵我的手猛然握紧了。

「你说你病糊涂了将柳玉瑶错认成我,才会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可若非你有意为之,病愈后怎会违背军纪留她在身边?

「你带她回将军府,假意由我做主,实则是算准了我心软,定不会赶她出府。

「你信她,却疑我。你我十载相知,不及你与她六月相识。

「你桩桩件件,背叛欺瞒,皆是明知我会伤心苦痛而为之。」

「对不起,」萧寒野面色苍白,喃喃道,「若儿,对不起……」

「我本以为你太过在意柳玉瑶才如此,未承想,她在你的心中不过尔尔。

「或许柳玉瑶说得对,你真正爱的人,唯有你自己。」

萧寒野慌乱不已,用力地将我拥入怀中,紧张道:

「不是的,若儿,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并未挣脱,靠在他的肩头轻声低语:

「可寒野,我不愿再爱你了。」

他浑身颤抖,大抵是落了泪,声音有了一丝沙哑。

「不要,若儿,不要离开我!」

我沉默不语,抬起手环抱住他。

此生最后一回相拥,便当作诀别了。

「萧郎,这十载,谢谢你曾真心相待!

「我不愿恨你,但你我再无来日!

「别再来寻我了。」

24

那日以后,萧寒野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

我离开将军府的那一日。

他亦未来送我。

出了城许久,我坐在马车里,忽闻一阵马蹄声自远处而来。

马车停了下来,我掀开侧帘,竟是萧寒野策马赶来。

他终究还是来了。

我朝他笑了,一如从前初遇那样。

他痴痴地看着我,忽然便红了眼眶。

「若儿,此生,是我的错。

「来世,定不负你!」

我淡淡一笑,轻轻放下了侧帘。

「此生既已相负,又何必再提来世!」

马车继续前行,萧寒野骑马立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

25

直至此时,萧寒野终于明白。

有些事,一旦做错了,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曾发誓,绝不会让人欺辱若儿。

可后来,让若儿伤心难过之人,竟是他自己。

若儿走了,是真的不要他了。

若儿收拾行囊的那几日,他不敢见她。

他怕自己会失态,会忍不住强留她下来。

只敢在每晚她睡下后,偷偷到她房中看她。

他总是在她床边坐着,一坐便是一整夜。

今日,他本没勇气相送,可终究还是忍不住。

他拉着缰绳的手颤抖着,强忍着再追上去的欲望。

他知道,若他强制将她留下,只会让她怨恨自己。

他不愿若儿看他的眼中唯有痛苦与怨愤。

若儿的马车已消失在远方。

眼前一幕幕,却都是若儿的模样。

初遇时,看着他笑得两眼弯弯,夸赞他真厉害的若儿。

答应他求婚时,抬着头调笑,此生承蒙萧哥哥照顾的若儿。

洞房花烛夜,红着脸轻声唤他「萧郎」的若儿。

是他自己,亲手把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若儿弄丢了。

他悔不当初,却别无他法。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他此生唯愿与若儿白首不相离的心愿未改,只是再也无法实现了。

26

数月后,边境有敌来犯,萧寒野再次奉命出征。

听闻我离去后,他颓废消沉,日日借酒浇愁,早已消磨掉上阵杀敌的勇猛和意气。

这个曾经百战百胜的战神,再无往日的神勇。

连败了数场战事后,萧寒野冲锋杀敌,却被一箭射落了马。

临死之时,他手上还紧紧地握着一支玉簪。

收到他死讯时,我正倚着娘坐在星空下,吹着江南夏夜的微风。

前来报讯的将军府佣人将那只玉簪带给了我。

那是他亲手为我所制的及笄礼。

恩爱的那些年岁里,那玉簪是我最珍爱之物,日日都要戴着。

我离开时,那支玉簪,便与我对他的情意一般,留在了将军府。

握着那支玉簪,我低下了头。

泪滴落了几滴在地上。

只是很快,便被风吹干了,再无踪影。

江南的夏夜,依旧是绚烂而美好的。

一如我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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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7-07 00:12

    所以下半身思考的人,怎么配得到别人的全心全意的爱呢

圆月说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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