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那年,北梁宫破,我进了敌帐,成了亡国公主。

泪依 2024-01-14 11:46:53

永安十年,东晋十万雄师破北梁,国破帝父皇母卒,世间再无岁荣公主。

宋璟彰,我命若蜉蝣,身世飘零,不该妄图锦绣。

北梁岁荣公主,早该卒于十岁那年……

1.

青棠替我披上披风,“娘娘,起风了,奴婢扶你回去躺一会吧,别贪凉风了。”

我伸手从窗台接雪,“青棠,这雪,像不像十四年前锦莺宫门外的那场雪,虽寒却薄,掩不住桃花骨,亦埋不住那滩血。”

青棠带上哭腔,“娘娘,过去的事,你就忘了吧,你是尊贵的皇后娘娘,你后福无边。”

我恍恍而笑,身子摇摇欲坠,“后福无边,那年北梁宫破,先皇也这么跟我说,我后福无边,可到头来,折腾十多年,我与福气,何时沾过边的,青棠,我早该卒于永安十年。”

青棠哭上了,“娘娘,奴婢求你,别说,咱们别说了,行不行?”

我冲着青棠笑着,“青棠,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先哭上了,我这副身子,油尽灯枯,我说与不说,都伤不着了。”

我看向殿外,茫茫白雪,模糊我的视线,“我多活了十多年,倒也不亏了,我只是放心不下三公主,我这辈子,虽做过恶,害过人,沾了血,我却对得起天地良心,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三公主,是我让她在这宫中,痛失母后,孤苦无依,我若是去了,她一个孤儿,在这宫中,会活得,很艰难的。”

“娘娘,三公主与你感情深厚,怎么会无依无靠,你就别自责了。”

“那是因为她还小,不知道是我害了她的母后,害得她们母女生死离别。”我低喃,“青棠,扶我进去躺一会吧,三公主来了记得叫我,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样憔悴的模样。”

其实太医不说,我也知道,我这副身骨,扛不过几日光景了,人之将死,往事便一幕幕涌上心头。

我这一生,也曾光芒万丈,受世嘱目,如果那年国破,我没被带回东晋的皇宫里,也许,我依旧还是个心怀善念的人。

那年,遥远得跟做了一辈子的梦一般,恍惚隔世。

2.

我是北梁的七公主,母妃长得极美,宠绝后宫。

我出生的时候,父皇赐名岁荣,岁岁安且荣,我记事以来,父皇对母妃是真的好,舍不得匀半点宠爱给别的妃嫔,哪怕是皇后娘娘,见了母妃,也礼让三分。

父皇对我的溺爱,更胜于两位嫡出的长公主,我记得,我问父皇,上朝是什么意思。

父皇便抱着我坐于金銮殿上,满堂朝臣向我行了跪拜之礼,我却学着父皇的样子,抬手,“众爱卿平身。”

众臣面色深凝,相爷阴挚的脸色下藏不住怒气,“皇上,尚且不说七公主年少无知,哪怕是长公主,也未曾站过金銮殿,女伢子怎么能戏弄朝堂。”

父皇却神气地说,“孤的岁荣岂是一般伢儿,她是天之骄女,命有凤瑞,别说戏弄朝堂,就是北梁的天下,她也颤得动。”

君子从无戏言,哪怕父皇只是一句戏话,那满堂朝臣,却一个字也容不得。

后来,父皇拿着剑抵在母妃的脖子处,怒不可遏,“萧妧妧,孤对你不薄,你竟包藏祸心,想灭我北梁。”

母妃泪目潸然地看着父皇,“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没有啊!”

“证据累累,你还喊冤?”

“皇上若执意不信,臣妾愿以一死,自证清白!”

母妃想用脖子划过父皇手上的剑时,父皇却先慌了,他丢了剑,盯着母妃,“萧妧妧,就这么死,太便宜你了,孤要你也尝尝孤独终老,不得相思的苦。”

我跪在父皇的跟前,“父皇,你别凶母妃,别凶母妃,从前你都舍不得骂母妃半句的。”

父皇一脚把我踢开,再也没看我一眼。

后来,母妃日日去重华殿守着,再也不得父皇宣见,日复一日,从春到冬,父皇再也没见过我们一面。

我跟母妃像这宫里苟喘的草芥,靠着从内务府那好不容易讨来的残衣糠食,过了冬又一冬。

女凭母贵,自然,母轻女贱,我闹过金銮殿,见不着父皇,却挨了三十板子。

原来,君王的宠爱,是那么凉薄的,宠爱你的时候,天下都舍得给,父皇曾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母妃,一旦生了厌弃,便觉得,母妃是这天底下最恶心的人,连眼角眉梢都不屑瞧上一眼。

后来,我听母妃身边的嬷嬷断断絮絮说了一些。

原来母妃是东晋商女,天生姣好,与东晋的燕将军青梅情深,大婚前三个月,燕将军与母妃进宫赴宴,母妃倾世容颜,获得君心。

后来就出了一桩君抢臣妻的事吧,东晋皇上强行红燕将军赐婚,继而把母妃留在宫中,以侍奉太后为由。

东晋皇上还没来得及给母妃册封,还是太子的父皇出史东晋,美人一笑,乱君心。

父皇向东晋皇上讨了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就是母妃过来,这一宠,就是多年。

前些日子,不知父皇如何得知,母妃棋差一步,就做了东晋皇上的贵妃,那堆与母亲手笔如出一辙的信件,句句言着与东晋皇上的情缘,才有了那出,父皇挥剑欲杀母妃的事。

嬷嬷时常看着我出神,“女子媚色,不是乱后宅,就是祸国,七公主长得跟小主那般相似,终不知是福祸。”

母妃捋着我额发,黯然伤神,“我们岁荣,可不要像母妃一样,爱而不得,悔痛一生。”

我睁着大大的双眸看着母妃,“母妃,爱而不得,是不得燕将军,还是东晋皇上?”

母妃把我拥入怀里,喃喃自语,“少年情深,爱而不得,得遇你父,金屋银车,不及万千宠爱,终是母妃福薄,消受不起。”

我懵然,我一个八岁孩童,哪懂什么情爱?

3.

永安十年,东晋十万雄师破北梁,战火传到和春宫时,宫里已然乱成一团,宫人能逃的逃,母妃把我藏于榻内空设隔层里,“岁荣,别出来,若非母妃来,你千万别出来。”

我死死攥着母妃的衣袖,哭成泪人儿,“不,母妃,不要丢下岁荣,不要丢下我。”

母妃亲吻一下我的额头,“岁荣,母妃要去寻你父皇!”

母妃放下榻板,丢下我。

我年纪虽小,却不忌死,我怕的是生离死别,我没听母妃的话,从里面爬出来,追着母妃去了重华殿。

宫路横尸四处,宫灯残落,朱膝门,青石阶,血迹斑斑,金顶瓦碎,一向矗立雄伟的父皇,跌坐在铺了红绸的阶梯上,那红绸比满地的鲜血还要惹目,似是昨日才换的新绸。

东晋大将军剑抵父皇上脖子,如同那日,父皇赤剑抵在母妃脖子那般,同样瞋目含怒。

母妃突然跪在将军面前,苦苦哭泣,“燕浔,求你放了他,他是我的夫君,是我拜了堂,共度十年的夫君。”

大将军手上的剑哆嗦,眼底蒙了湿意,“妧妧,多年没见,你与我第一句话,竟是替他求情?”

母妃拔下头上的玉钗子,“以钗赠卿,满卿所求,可还作数?”

大将军痛苦地看着母妃,片刻迟凝,“妧妧,对不起,北梁君王项上人头,要祭奠我军数万将士流过的血。”

大将军说罢,举剑向父皇刺过去,母妃扑了过去,一剑两命,帝父皇母卒,世间再无北梁,再无岁荣公主。

我扑过去咬住燕浔握剑的手腕,他拎着我的衣领,在看到我那刻,却怔住了,轻喃着,“妧妧?”

燕北辰看着我,“父亲,她是北梁的七公主,也是萧妧妧的女儿,不知父亲如何处置?”

燕浔慢慢放我下地,他望着母妃死不瞑目的样子,半晌才慢慢挤出三个字,“带回去!”

彼时,我十岁,燕北辰十六岁。

很久以后,燕北辰跟我说,岁荣,如果永安十年,我没把你带回临京城,那该多好啊!

燕浔带了北梁皇室遗孤回来,那么多将士看到,瞒也瞒不住,并且,燕浔也护不住北梁公主,他主动把我交到东晋皇上手上。

“皇上,臣有辱皇命,没能把萧妧妧带回来,臣只能把萧妧妧的女儿,北梁的七公主带回来了。”

“北梁的七公主?”皇上缓走到我面前,他那双明黄的鞋子落在我眼底,我只听到他沉重的声音,“抬直头给朕看看。”

我没有抬头,殿内一度沉寂。

皇上并没有责怪我,而是主动挑起我的下巴,他盯着我看,目光悲忧,“你叫什么名字?”

大概是慑于君威,我喉咙哽了哽,“岁荣!”

皇上轻点头,“岁荣不怕,往后你就是朕我的孩子,谁也不能欺负你。”

我倔强地望着皇上,继而瞪着燕浔,“我有父皇母妃,是他杀了我的父皇母妃!”

“岁荣,你误会了,他是想救你母妃回国的,这样吧,以后你就在皇后宫里,跟朕的昭容公主一块,昭容有的尊荣,你也有,你放心,你会后福无边的。”

4.

我进锦莺宫一直没说话,皇后娘娘看上去温婉善良,在皇上跟前,她总是拉着我手,轻声安抚,“岁荣是不是还不习惯宫中生活,待春蛰,让昭容也带你出宫玩玩,这临京城可热闹了。”

彼时,宋璟彰就会看着我,“岁荣妹妹,待那日,我陪你去。”

皇上便首肯了,“璟彰,你要好好照顾岁荣,将来父皇把岁荣许配给你,好不好?”

“好!”宋璟彰温润地看着我,犹如书中所言的,温润如玉。

宋璟彰是东晋的三皇子,当今的太子殿下,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八岁就精通驯马射骑,是众皇子中的皎皎者,他比燕北辰年少两岁,却也能在政事上,与皇上深谈其见了。

三月初五,是东晋一年一度的春蛰,临京城可热闹了,花街,杂耍,仙女送蟠桃,各路商贩,各显神通。

每天这日,宋璟彰都会带着两个贴身侍卫出宫,体察民间习俗,昭容公主央求着,皇后也会让她一同出行。

马车一直从锦莺宫出来,出了宫门,昭容就像脱了笼子的小鸟,高兴得吱吱喳喳,口里就没说消停过。

宋璟彰挑起车帘,一一与我介绍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从前在北梁,我七岁便被父皇关在那破宫里,再也没见过宫外的一花一景,后来在母妃那里,偶有听她说起,临京城是个热闹的地方,有机会也让我来见识一翻。

宋璟彰指着花街处,那一排殷红,将红未红的海棠花,格外娇媚,“岁荣妹妹,临京有四绝:万盛楼的文君酒,回春棠的春棠,鼎翠阁的琵琶乐,桃仙居的桃花骨,今日我就带你把这四绝都赏一次。”

我恍惚怔了下,不经意挪了挪嘴角,临京城果然与北梁不同,就是让人盛夸的四绝,也不过是酒,乐,赏色,怪不得母妃一手好琵琶,让北梁宫中皆黯色。

起初我并不明白,母妃为何一定要我学琵琶,毕竟在北梁,赏乐以螺角为主,母妃说,琵琶绝,能站立于临安城,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侧眸时,宋影彰正凝神盯着我看,他的眼底有些莫名的温润,“岁荣妹妹,你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低下头,攥着自己的衣角,有些无措。

宋璟彰并不知道,我时锦莺宫的那晚,皇后把我叫去,训责一番,“说好听是北梁皇室遗,实则就是余孽,若非皇上对你母亲念念不忘,你早是那破宫里的一具尸了,我警告你,这里是东晋的中宫,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储君,不许你与他亲近,在这宫里,你还不如宫墙那株藤草,它还能爬出去,你最好安分守纪,若不然,本宫自有让你生不得,死不能的法子。”

昭容坐到我身侧,挽起我的胳膊,“皇兄,难道我笑起来就不好看吗?”

宋璟彰白一眼昭容,“好看,我的昭容妹妹最好看了。”

“你说了不说,北辰哥哥说了才说。”昭容指着不远处的燕北辰,便着急着叫停了马车,跳下车去。

宋璟彰下了马车,伸手扶我,我把手伸出去,他握紧我的手,微微温热的触感,很踏实。

昭容调侃,“北辰哥哥,你是没看见,自打见了岁荣,我皇兄眼里就没地方容得下我了,母后常训诫,色乐不可痴心,皇兄见了岁荣,就什么都忘了了。”

燕北辰干咳两下,向宋璟彰拱手作揖,“殿下,父亲让我来陪你们逛逛。”

宋璟彰也有老成的时候,“燕将军多虑了。”

燕北辰身侧的姑娘走到宋璟彰跟前,她把我挤开,“殿下,容儿好久没见你了。”

宋璟彰越过燕秋容,“岁荣妹妹,我们走吧!”

我们一行来到万盛楼,宋璟彰与我说,“岁荣,万盛楼的文君酒可是有故事的,你先偿一下。”

燕北辰提醒,“殿下,岁荣只是小姑娘,不宜饮冷酒。”

“小酌不伤身,昭容六岁就吃冷酒了呢……”

他们一言一语,往楼阶进去,我却被巷子的打骂声吸引住。

一个汉子扬着鞭对着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姑娘的背打,鞭鞭落上,都是结结实实地打在姑娘的身上,姑娘口里喊着,“爹,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

我走过去,握住汉子正要落在姑娘身上的鞭子,汉子回头看我,打趣地说,“哟,这世道变了,小丫头,你一个伢子也想出风头,惹是非?”

“你,你,你莫要打她!”我畏忌地往后退,眼底温湿,恍惚想起那年,我求见父皇,隔着一道朱膝红门,父皇冰冷的声音透出来,“岁荣不宣而闯,无视君威,责三十板子。”

那每一板落下,我都清楚地记得痛感。

汉子瞅着我的衣裳,“哟,看你这身衣裳,可是个千金姑娘,你被家里供起来,自然不知道,我们穷苦人家,就是要吃苦头的。”

宋璟彰跑过来,他挡在我身前,“吃苦头就得挨打吗?”

我半抱着宋璟彰的手,“救,救她!”

宋璟彰错愕地看着我,“岁荣妹妹,你说话了,你会说话了。”

我眼巴巴地望着宋璟彰,“殿下,救救她。”

“好!”宋璟彰没有丝毫犹豫,拿出一锭金子,“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小姑娘,就别想活了。”

小姑娘突然扑通跪在我面前,“好姐姐,救救我,他不是我的亲爹,我是被拐卖,他买我来,不给吃喝,每天把我打得遍体是伤,然后让我去乞讨,好姐姐,你救救我,我什么都会做,我吃得不多,我只吃两个馒头就可以了。”

我仿佛在小姑娘身上,看到了当年我的不堪,母妃着凉,受了风寒,太医不愿意来给母妃看病,是我去太医院堵了一天一宿,最后皇后娘娘还是下旨,不允许太医去看母妃。

那几天,我们靠着几只馒头扛了过来。

“殿下,可以让她留在我身边吗?”

“当然可以!”

燕北辰反驳,“不行,岁荣姑娘若是可怜这位姑娘,就让他在将军府,宫中岂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

宋璟彰不紧不缓,却不容置疑,“一个丫头的去留,我还是做得了主的,只要岁荣妹妹喜欢,我定然满足。”

小姑娘一个劲地叩头,“谢谢好姐,谢谢好姐姐。”

我扶姑娘起身,“别这样,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怯生生地望着我,“青棠,我记得我从前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青棠!”

5.

我与宋璟彰青梅竹马,皇上多次提及,把我许配给宋璟彰,而皇后却许诺燕家的姑娘为太子妃。

宋璟彰十八岁迁居东宫,二十二岁,皇上一旨,先赐燕秋容为东宫太子妃,再赐我为东宫侧妃。

夜色微寒,我坐于屋顶,瞅着这些深宫长巷,每处宫殿,都有一个落寂的女人,从花样年华,等到黄花枯瘦,也未必得君临幸,将来,我也该是这悠悠深巷里的一朵枯花。

这么一想,我不禁低头涩笑,在东晋这些年,我早就身不由己,未曾开花,便已暗自凋谢。

宋璟彰是我在这深巷里,唯一看到的一点光,我却不敢靠近他,我怕落得像母后那般境地,我也怕,最后变成皇后娘娘样,再刻意讨好,也进了不皇上的心。

宋璟彰不知何时已然上了屋顶,他在我旁边坐下,“岁岁是生气了?”

“我为何生气?”我没看宋璟彰,“殿下怎么在这里,这个时候,你不该在东宫吗?”

宋璟彰握过我的手摩挲着,“手怎么那么冷,一点都不会爱惜自己。”

我心一慌,想要把手抽回来,宋璟彰却顺势把我的手揣入他怀里的衣襟内,“别乱动,我给你暧暧!”

宋璟彰是真的心疼我,他那溺爱之情,从嘴边,抵达眼底,然后触及心底,其实,除了宋璟彰,燕北辰对我这是这般,克制的疼爱。

前几日,燕北辰问我,愿不愿意与他共此一生,他问得直白而赤诚。

我却红了眼,我是宋璟彰的,恩旨在先,情意在后,这些年,我想哭是因为,当初皇上与燕浔争母妃,如今他与宋璟彰又心悦于我,这就是天道轮回吧。

我只是笑笑回应燕北辰,“燕北辰,整个临京城谁不知,你是昭容的驸马,我是殿下的人,你迟迟不娶,是想让我背上媚色妖女的罪名吗?”

燕北辰悲怆地看着我,“岁荣,如果永安十年,我没把你带回来,你是不是,对我就少一些恨意?”

我摇头,“这世间没有如果,并且,我恨的不是你,十万雄军血踏北梁,若真要说恨,我该恨谁?”

燕北辰扳着我双肩,“岁荣,你别这样,我宁愿你恨我,恨我们燕家,我也不愿意看你把自己藏在那个暗蛹里,独自承受那些痛苦。”

我咯咯地笑着,眼底温湿,“燕北辰,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在那黑暗无光的长蛹里,爬得出来的,是羽化蝶,爬不出来的,是死虫,死虫是从没见过光的,它不知道,世上还有光,就不会有期盼。”

“岁荣,岁荣……”燕北辰眸子布着血丝,他心痛又无奈地看着我,他想拥我入怀。

我却躲开他了,“男女授受不亲,这是你教我的!”

是啊,那年燕秋容推我落水,我脚划破了一道口子,燕北辰用一根棍子拉我起来,然后隔着棍子送我回锦莺宫,他说,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宋璟彰看到我受伤,二话不说,把我抱起来,裹入怀里。

燕北辰兴许是爱我的,爱得赤白,他希望我把伤口撕开,然后再自愈,他希望我独立。

而宋璟彰对我,是疼惜,他小心翼翼把我那些不堪的伤口抱扎紧,容不得我再想起一丢丢不开心的事。

宋璟彰俯低头看我,“岁岁,怎么还哭上了,你真的气我,要娶秋容为太子妃,而你只能委屈侧妃?”

我倒抽鼻子,轻摇头,“风沙灼眼罢了,殿下,你别对我那么好,我会以为,这世间,尽是美好!”

宋璟彰摸着我的额头,“岁岁,不管是谁做太子妃,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妻子,结发为妻,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宋璟彰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支簪子,透白的碧玉簪子在月光下,簪花隐隐映光,“岁岁,这簪花是加春棠今年的新棠,刚开的花,我就命人把它摘下来,风干固色,然后镶进去的,这花能保永年不谢,就像我对你的爱,一生一世,白首不负。”

你接过簪子,真的好看,别致又不张扬,我轻感叹,“真好看!”

“再好看,也没有岁岁好看!”

我娇羞看一眼宋璟彰,他目底炽热,我慌忙低下头,“殿下休得拿我开玩笑,你再这样,娘娘该说你贪花好色,怪罪于我了。”

宋璟彰轻笑,“旁人只言,我喜欢你,是贪图美色,岁岁啊,其实刚好相反,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倔强又悲怜,一个瘦小的伢儿,哪有美色可言,我那是心疼你,先破国,又痛失双亲,还被送到这皇宫里,你孤身无依,你悲愤无处撒,你那无处安放的小眼神,真的让我心疼了。”

我看向宋璟彰,“所以殿下是可怜我,施舍我吗?”

宋璟彰勾动嘴角,隐着淡淡的笑意,“是上天乞怜,把你送到我身边,从前只听说过,父皇爱而不得,一生郁郁,就连皇祖母去世,父皇对皇祖母送他心爱的女子去北梁这事还介怀在心,我能爱而所得,就是大幸。”

我嗤笑,“殿下平日里不苟言笑,若是给旁人看到你这般,甜言蜜语,也不怕别人笑话。”

“岁岁就该多笑,你这一笑啊,我这心就暖了。”宋璟彰盯着我,他手掌覆贴在我的脸上,慢慢滑下,手指落在我的唇上,轻轻摩挲着。

宋璟彰不止一次这么说我了,他说我对他可吝啬了,舍不得与他言笑,我时常与青棠嗔娇言笑,被他看在眼里,他吃味地跟青棠说,“青棠,岁岁也只有对你才笑得那么开心,我都想变成你了。”

吓得青棠脸色大变。

宋璟彰不知道的是,十岁那年,他送我一盘如意酥,那原本是皇后有意借宋璟彰的手送给燕秋容的,皇后说我媚惑太子,罚我抄了一宿的佛经。

十二岁那年,燕秋容推我从台阶上摔下去,宋璟彰打了燕秋容一个耳光,皇后罚我在暗室跪了一夜,冷了我一宿。

十三岁那年,我送宋璟彰一个自己绣的腰带,皇后让我赤脚在雪地里站了三个时辰。

十五岁,燕秋容推我落水,事后,宋璟彰用剑怒指燕秋容的胸口,此事闹得君臣不悦,皇后娘娘罚我去燕家请罪。

不过事后让皇上把此事压了下去,宋璟彰压根不明白,我是不敢对他表露笑意,其实在这之前,皇后不止一次想给我赐婚,最终她执拗不过皇上,今日皇上当着群臣的面,把我指给宋璟彰。

宋璟彰俯下身,向我凑近唇,我侧开头,“殿下,如此不合适。”

宋璟彰把我的脸扭过去,“岁岁是嫌弃我?”

“当然没有……”我脱口而出,对上宋璟彰的目光,来不及细想,他的唇已然贴过来。

宋璟彰的唇带着轻轻的吮咬,贴着我的唇,一遍遍的摩挲,舌尖透过唇齿,一遍遍抵达我的舌头,侵占着那方甘甜。

后来,我只记得,这夜月色朦胧,宋璟彰手心的轻茧摩挲着我脸上的触感,还有他舌尖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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