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自己快死了之后,我就变得更加沉默,几乎隐身在这谢府中。
本来就是不被期待而出生的孩子,就算没了他们也不会伤心的吧。
可是阿姐,明日你会同母亲一起来看看我么?
清清自己一个人会寂寞的,不如姐姐来陪我一起吧。
1
我出生在京城谢家,和阿姐一起是谢府中仅有的两位小姐。
我与姐姐不同的是,姐姐自小就受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出生那日,父亲接到了官至正二品户部尚书的圣旨。
祖母闻之喜得大开三日宴席直言长姐乃福运深厚之人。赐与还是襁褓中婴孩的长姐两名大丫鬟,四名二等丫鬟,乳母两名,其余不记名小丫鬟婆子十余人。
自此长姐身边惯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
而我,自幼体弱多病,只带着两名贴身丫鬟偏居在谢府一角。
虽是父母长辈皆只对长姐宠爱备至,我却不嫉妒阿姐,因为我也好喜欢阿姐啊。
我喜欢她会抚琴弹奏的手,喜欢她轻音婉转的笑,喜欢她莲步翩翩的向我走来,喂我吃我最爱的酪浆杏仁糕。当然我最喜欢的是阿姐的眸子,笑起来灿若星辰好似装得下漫天繁星。
许是我住的太远了,阿姐她从不进我的院子。
不过没关系我会带着春娇和春桃打理好小院的。
因为我相信阿姐迟早会来的。
2
五月初五,阳光和煦,乍暖还寒。
春桃脚步匆匆的掀了翠珠帘子进来,将大厨房照例发给各院的蜜枣粽子和巧果一起放到桌上。边拾掇着桌面上的杂物边说道:
“门上说夫人和大小姐已经出门了,老爷和公子参加完大朝会应该也会直接去王府不会回来了,小姐您真的不用去老夫人院里看看么?”
“昨儿起就有些咳嗽,已经让春娇去禀了老夫人院里,今早就不过去请安了,在过了病气给老太太反倒不美。只可惜了祖母赐下的钗环,白费了姐姐和母亲特意为我备下的衣裳,说好的赏花宴也没能成行。”
我轻轻倚在软榻上,手指轻点着裹了蜜的枣子跟春桃说着。
许是家里人也心中有数,这次又未能出门大家也都未做他想。
谁让我从小体弱,说不得哪阵风吹完我就得在床上躺上几日。奶娘说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需得慢慢养着,所以我这小院里经常飘散着药香。
小时我还猜想过,是不是母亲他们不爱闻这药味,所以特地给我选了这座偏僻点儿的院子。
每逢节日宴请出府聚会,十次有九次我的身子都不适宜出门。
日子久了大家也就都习惯了,谢府只有大小姐谢婉蓉出门应酬现于人前。
我也习惯了隔三差五喝下的汤药的苦味,习惯了旁人可怜可惜又漠然的视线。
“阿姐这次去,不光是为了端午诗会吧,听人说母亲许是要帮阿姐相看?”我把玩着手里小巧精致的朱砂罐子,问着春桃。
“这奴婢就不知了,夫人房里管的严,这些话若没个一定是定不会往外漏半点口风的。小姐莫急,若是事情定下了夫人和大小姐定会与您讲的。”
“也对,就是不知母亲会为阿姐选个什么样的郎君,真是期待啊~”我拿着帕子轻轻捂嘴偷笑,掩藏住不达眼底的笑意。
“大小姐那自有老爷和夫人长眼。那小姐呢,小姐可曾想过要个什么模样的如意郎君?”春桃俏皮的笑着,说完好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行礼转身退下了。
我拿起桌上的小药杵细细研磨起钵里的香粉,心想:思虑那么多做什么,总归母亲和阿姐会替我选个不错的郎君的。
金色的药钵里药渣被细细研磨粉碎。
香药同源,一支好香要经过择香、炮制、调香、配伍、和料、出香、窖藏。
想要制得独一无二的熏香,更是需要心思灵巧、细心严谨。
姐姐与母亲都喜爱用我为他们调配的香。
说闻起来有种清淡幽远的花香,夹杂着淡淡的药香,不似外面卖的凡品那般香的刺鼻。
轻轻将研好的香粉先装到罐子里去,看看窗外的日头,长姐她们也该回来了。
带着春娇走到姐姐院门前,正巧看到姐姐身边的大丫鬟如意拿着件斗篷疾步往外走。
“如意,你这慌慌张张的是要到哪去?姐姐可回来了?”
“回二小姐,夫人和大小姐刚刚回府,这会子应该已经出了前门廊。眼看日头下山了,夫人命我回来给大小姐取件衣服。”如意一边说还不忘了继续往外走。
“那我与你一道去母亲院子里找她们,正巧前几日给母亲制的香好了我给送去。”
说罢,春娇扶着我一起去了母亲院子。
“给母亲,阿姐问安。”我扶着春娇的手脸上挂出得体的微笑,微微屈身向正在主座上正聊得火热的二人行礼。
“快起来,不是说你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就不必日日来问安了。”母亲对我挥手示意我找地方坐下。
“女儿想念母亲和阿姐了嘛,且今日歇了一天,感觉好多了,正好现在走走也好晚上睡得香些。”我找了个顺眼的椅子靠过去,笑嘻嘻的回答。
“早知你身体无碍了,到是应与我们一道去王府的,今儿去的人可多。你这许久未出过门了,恐是漏了许多这京里的新鲜事。”姐姐接过话去。
“阿姐知我素来也不爱凑这热闹,再说阿姐与我讲不就行了,我更爱听阿姐说故事呢”我嬉笑着说。
长姐似是被取悦到,娇笑着说:“哪次回来没被你缠磨个不停,你个小鬼灵精,等我明日琴课结束你来我院子,我与你好好说说。”阿姐拉过我的手笑。
“那感情好,中午让你的小厨房给我在做一回上次那个豆豉鲟鱼,姐姐那的好吃的最多了。”我顺势倚靠过去挽过长姐的手臂晃悠着撒娇。
“你二妹身子不好让她少食些辛辣的。今儿出门了一天我也乏了,你们姐妹也早些去休息吧。”母亲说着命丫鬟更衣盥洗拆发卸钗。
“母亲,前几日绣姑姑说您房里的香用的差不多了,正好今日把给您新制的兰杳香带来了”说着我回身示意春娇把带来的香交给母亲房里的管事姑姑。
“你有心了,还是要仔细身体,回去好好歇歇。”母亲对我说完转身对姐姐说:“还有你容儿,今天跟你说的事情仔细琢磨琢磨。此事马虎不得,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母亲说罢,摆手示意我们离开。
走到院门口我与长姐告别,心中盘算着日子:若长姐此番赴宴遇到了合适人选,这日子应也是来得及的。
嗯,上回给长姐的香也快用完了呢。
3
次日清晨,还未等我出门,就看见母亲院里的小丫鬟碧月偷偷摸摸的寻过来。
我知她与我院子里的春桃素来交好,没事就爱聚在一起说说闲话。
我轻笑着对要陪我出门去的春桃说:
“碧月来了,你们小姐妹去玩儿罢,我让春娇陪我去大姐那就好。”
春桃笑着应是,回身拿了个绣着铃铛的荷包带碧月出了花厅,躲在廊前一角轻声轻语的说着话。
平日都是春桃陪我出门,春娇则留在院里打理内务。今天也换春娇出来透透气。
到了姐姐的院子,绕过门口的玉石屏风摆件,我趴在姐姐的绣踏上,百无聊赖的摸着姐姐的绣品。
我身子不好女红刺绣这些母亲是没有安排我学的。
“也不知姐姐还要多久才能回来。春娇,去拿姐姐的篦子来给我通通发。”
“是,小姐。”
春娇转身去找姐姐房里的小丫鬟寻姐姐惯常用的篦子。
再回身时,手指微动轻轻收起几根青丝放入衣袖的暗袋中。
身影交错,无人察觉。
春娇为我轻轻梳理头发,我舒服的昏昏欲睡之际听到门外传来阿姐的声音:
“你在我这倒是自在,看你都快睡着了。怎么来的这般早?”长姐的声音随着身上的罗佩叮咚一同传来。
“阿姐,你回来啦。”我起身行礼“这不是迫不及待想见阿姐了嘛!”
“想着你今天会过来,厨下已经备好了你要的鱼,母亲不准你吃的口重,我给改了清蒸的。”长姐说着有条不紊的净手洁面,端的是大家闺秀的风姿绰约。
一排小丫鬟兢兢业业的服侍着,看着规矩的紧。
阿姐净完手正拿着绢帕擦拭手上的水珠,纤纤玉手十指葱葱,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晃晕了我的眼。
捧着水盆的小丫鬟不知怎么腿软了一下,一个踉跄,水盆倾斜几滴水珠漾了出来滴在了阿姐的珍珠绣鞋上。
小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小声哭泣讨饶。
“拉下去吧。”
阿姐的声音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
两个仆妇疾步过来把小丫鬟拉走,哭声渐远。
我回头瞥了一眼春娇,看见了她袖子下扣的死死的手在微微颤抖。
“阿姐,我都饿了~不如我们先开饭吧。下晌日头不晒的时候你陪我去花园摘花好不好?我给你配的香就快好了呢。”
“玉樱,叫人摆饭。昨日在王府,还有夫人夸赞你的香配的好,说我和母亲身上的熏香味道与众不同呢。正巧前几日父亲赏了我个小玩意,有件玉制的兔子小巧可爱正配你,一会回去的时候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