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今年二十六岁，提起他，夜能止啼。
他是九年义务教务撕网之鱼，热衷殴打同学，骚扰女老师，初二被家长联名上书请求开除。
而我学习成绩出众，高考考上一本大学，父亲认为是我抢了哥哥的祖宗庇佑。
为了哥哥换得一套风水极佳宅基地，与村长做了交易，让村长女儿替我去上大学。
交易成功，全家喜笑颜开。
从全家准备给哥哥盖小楼那天开始，他们的噩梦降临了。
在父母幡然醒悟，我才是正常想要缓和关系，可惜我已经被哥哥杀了。
余下人生，只有在牢里才能看他们宝贝儿子。
01
村长家中热闹非凡，他为闺女大办升学宴，族中资历最老的长者，颤颤巍巍举着酒杯，邀请全村同庆，在鞭炮声中感慨祖上积德，时隔十三年，又出了一名大学生。
母亲坐在哥哥身边，给他加肉添菜，得意洋洋和同桌吹嘘，新得宅基地风水有多么旺盛，以后子孙福延绵不绝。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悻悻的去找管事的要塑料袋，准备打包饭菜。
“村中那块最好的地儿给了冯狗娃家，这是为啥。”
“他家那疯小子天天惹事，路过村口的狗都被他抽几巴掌。”
“我可听说了，是因为他妹子的大学成绩被村长家闺女顶了，否则就凭他给村长开瓢那事，也就分个烂坟地吧。”
说话那人砸吧一口小酒，狠狠说。
“这么多年就出了这一个大学生，还让他们给糟蹋了。”
“可不是，我听说村长家闺女私奔几个月，被男人甩了才回家，回来的时候肚子都老大了，大半夜村长夫妻俩，跪在地上求她才同意打胎去上学。”
“都是爹妈，冯狗娃家那父母真不是东西。”
“谁说不是呢，闺女考上的大学名额，给儿子换宅基地，谁家父母能干这事。”
“我还听说，这老冯家还要用闺女给儿子换媳妇呢？”
“上个月还穷的让闺女卖血挣钱呢，怎么可能有钱娶媳妇？”
“是换媳妇，把冯家丫头嫁给一个痴呆傻儿，这傻儿的傻妹妹嫁给冯狗子。”
“现在这社会，还能有这事哪？”
哥哥晃晃悠悠从隔壁桌过来，桌上人立刻闭嘴不再说话，看着哥哥伸手看下刚端上来的肘子，一小孩看到哭闹要吃，被母亲捂上嘴巴不敢出声。
“乖宝，回家妈给你做，别惹他。”
从哥哥能在村子里四处流窜起，就是最让大家令人讨厌和害怕的存在，三岁时趁着大人不注意，把一四个月大女婴扔进水桶，大人来得及时没发生惨案，但是那婴儿也因为受凉，肺炎住院半月左右。
可他在一边蹦跳着大喊，生个女娃有什么用，扔桶里溺死，哥哥上面还有三个姐姐，都这样被父亲处理掉。
太多类似事，引起全村公愤，父母在村长逼迫下带哥哥去市里医院检查脾气暴虐的原因，发现他是超雄体综合症状，天生的施虐者。
父亲咒骂医生是为了卖药挣钱，抄起桌上奶糖罐子给医生脑袋砸出一个血窟窿，说是因为护士在里面下毒，哥哥吃了才会检查结果异常，而母亲对此事不在意，她这高高大大的独苗一点都不像有病，有又如何，依然是能传宗接代好儿子。
02
升学宴散场后，母亲拎着从一群老太太手里抢下的残羹剩饭，带着哥哥来村中卫生所寻我，准备把我带家中养伤。
两天前，母亲娘家村来人相看我，两家准备互换女孩，分别嫁给自家心智残缺的儿子，娶媳妇延续香火，听闻到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学生，略显怀疑。
“冯婶子啊，这闺女成绩可不赖，你真舍得嫁给我那傻儿子。”
“一个女娃成绩好有什么用，这香火还是要男娃传下去，你家娃憨，我闺女聪明，以后保准给你抱个文曲星大胖孙。”
“等大学毕业在城里上班，在寻个城里的女婿，福气享不完呢。”女方母亲王婶试探性的想问出来，为什么不在让我上学。
“那不也还是给人家生孩子，去那么远，摸不到够不着，以后怎么帮衬他哥过日子。”
“是是是，那我家的傻闺女，换你家文曲星，我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王婶满意捂着嘴笑，扭头看向丈夫征求意见。
“还有一个事，谈好了，明个我就去找沈半仙看喜事儿的日子。”
“说吧，亲家。”
王叔把嘴里的烟，吸了一口，等烟头由明转暗，才张口问到：“你家冯夭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成绩，脑子好使，你们怎么保证她老老实实的跟我痴傻儿子过一辈子？”
屋中原本热闹的气氛，突然降到冰点，我心里暗暗发笑，我父母那点小心思谁也糊弄不了。
他们原本计划是，用我把儿媳妇骗到手以后，将我送到南方打工供养哥嫂以后花费，或者让我在远处寻个夫家，拿一大笔彩礼。
“你这话说的，我们是本分人，怎么会干这事。”
男方家坚持，我如果逃跑，彩礼必须全额退还，傻闺女也要退回来，生下的孩子他们不管，我家必须自己养。
父亲一听要退钱，开始用和村长才搭建起来的关系，恐吓对方，两边拉扯起来，逐渐演变成争吵，哥哥突然发疯冲到屋里，把我推到地上，举起凳子向我头上砸去，“吵什么吵，电视都听不清了，我把她砸成傻子就不会跑了。”
男方家亲戚看到这场景，刚开始一起拦着，当第二个人被哥哥打伤，众人纷纷逃离屋子，父亲从后面死死搂住他的腰，凳子砸歪落在我右腿上。
“你下手没轻重啊，把她砸死了，用什么给你娶媳妇？”腿骨被砸发出断裂声音，躺在地上痛苦，母亲拉着我衣领，将我拖拽出屋子，冲着屋里大喊。
不耐烦的看着因为我骨折疼痛全身颤抖，蹲坐在门槛上叹气，碎碎念叨上次家里卖猪，因为腿瘸被杀了不少价格，这下以后彩礼要不高的，都怪我不懂女子无才便是德。
相看那家老太太，被这幅场景吓得当晚住进医院，即使这边的彩礼一降再降，那家也咬死不会同意孙女嫁给哥哥，并去村长家告状，要求承担住院费。
村长闺女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现在他最不敢惹的就是我家，等村长自掏腰包解决这件事后，猫在家里好几天的父亲，又敢大摇大摆出门在村中耀武扬威。
父亲的意思，我的腿瘸了是好事，跑不远婆家就不会用这理由压彩礼钱，让母亲把我接走，他不会再掏一丁点的医药费。
母亲用筷子在塑料袋中搅拌，努力寻找完整的肉块，哥哥躺在我的病床上早已打起呼噜，她一脸陪笑对我说。
“你躺了那么久，对身体不好，该下床动动。”
“你哥他累了一上午，让他休息一会儿，来，挨着妈坐。”
接过筷子，狼吞虎咽吃着，袋中饭菜混合在一起，虽然看起来像呕吐物，其实挺香。
“这事吧，不能怪你哥，你说你一个姑娘，成绩那么好有什么用。”
“这脑子换给你哥多好，你看王家那痴傻闺女，就这两天，已经相看好人家了”。
从父母发现我成绩不错开始，经常感叹祖宗不开眼，这么聪明脑子给一个女娃，如果我是个疯子，哥哥是个文曲星，家里的日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小时候，父亲喝醉后，会去村里沈半仙家中，闹得天翻地覆，要求他作法，把我的脑子换给哥哥。
那时，我被夹在父亲胳膊下，他跌跌撞撞向沈半仙家里走去，默默流泪，低头看着父亲踩过泥泞足迹，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会顺着跑过来吞掉我。
后来习惯这样的闹剧，等他在喝醉想求鬼神达成心愿，我乖乖跟在他身后，在漆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来到沈半仙家里，等待父亲在他院中地上熟睡，喝上一碗沈半仙特意为我煮的鸡蛋面。
在他一遍叹息，一遍默默将药膏涂在我伤痕处，他不问谁打的，只是絮絮叨叨说着他那个因病早逝的女儿。
03
村长闺女成功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才被允许外出，母亲给我买了一件漂亮的黄色小碎花裙子作为补偿，这是我第一件新衣服。
听邻居说，我未出世时家庭条件还算不错，这些年家里的钱大部分被父亲拿去补偿被哥哥伤害的人，已经数不清多少次，需要靠着我卖血回来，才有米下锅。
现在我的日子好过多了，村里人越来越重视学习，自从我不在上学以后，很多人家会请我辅导孩子作业。
每次收费10个鸡蛋，母亲每日早晨，会把我前一日带回来的鸡蛋，放在炉洞里，粥熬好的同时鸡蛋也烤熟，这便是哥哥今天的零食。
“她那娘黑心的嘞，找妹果儿给补一次课，就要十颗鸡蛋，全给那疯小子吃。”
黄昏，我从村东头周家给孩子补课出来，路过大槐树下嗑瓜子闲聊人群，低着头快步走过去，这些年村里流言纷纷，如果被母亲听到我跟外人说话，又得苦跟我闹好几天，说我不孝顺。
“听说村长的闺女，找人算命，说她八字是文曲星下凡，把户本上的名字和生日全改成跟她一模一样了。”
“管用不，管用我也给俺小子改了去。”
“放屁呢呗，学习好那是人家努力，他家闺女天天琢磨搞对象，改成皇帝老的名，也考不上大学。”
周家嫂子在我身后喊我，我不情愿停下脚步，她拿着两个烫烫的煮鸡蛋往我手里塞，我一直躲不想要，不想让哥哥吃，他不配。
“妹果儿啊，这两个鸡蛋，俺婆婆是单独给你的，趁热快吃，去稻草地里躲着吃啊，你叔今天下工，会找闲话脱住你爹十几分钟，晚点回去没事。”
“嫂子，我不要，只是看着写作业很简单，被我娘知道了......”
‘’我看谁敢多嘴说，谁敢说我扯拔了他的嘴。”周嫂子突然提高音量，扯着嗓子喊起来，眼睛斜瞟着在树下嗑瓜子那群人。
“好妹子，你就在这吃，嫂子八岁被俺弟抢鸡蛋，我都能他把嘴撕烂，我看今天谁敢嚼舌头。”
默默吃完这两个鸡蛋，对着嫂子鞠了一躬，路过树下被拦住，递过来一个红塑料袋子，塞进我手里不等拒绝，大家搬着小板凳一哄而散。
看着袋子里各式各样的零食，很开心。
我才十八岁，人生不只有父母哥哥，还有很多对我友善的人，虽然他们害怕惯会撒泼打滚的母亲，在父母不知道的时间间歇里，尽力让我感受到他们的善良。
心情好起来，想着应该去医院拿点药。
很长一段时间了，我经常会头晕头疼，全身没有力气，咳嗽偶尔带着血丝，可能是因为缺营养吧，等父母带哥哥去城里买衣服在偷偷去县医院。
04
坐在医院阴寒走廊里，手上那张已经看不清数据的检查单子，医生例行公事的随口怀疑，帮助我判定得出结论。
我确定感染了艾滋病。
初期症状我符合十之八九，并且我有过很长一段时间高危行为，黑医院卖血。
“小姑娘，你怎么不去抽血检查，国家有政策艾滋病检查免费，不用担心钱的事，况且我刚才说的高危行为你有吗？”
“有。”浑身颤抖，带着哭腔问医生，“我卖过很多次血。”
一名女医生蹲下身，把我搂在怀里，轻轻拍后背，嘴里安抚国家会给免费药，很多人确诊后可以活好久。
医院是最容易感知人情冷暖的地方，他们不问也能知道才十几岁的女孩，为什么会经常卖血。
会好的，长大就好了，这句话撑着我挨过每一场打，熬过每一顿饥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