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乌白旗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5-09 18:54:49

福建仙游县有条木兰溪。两岸的界尾和沙园两乡农民,世代和睦相处。在宋朝时,就合建溪坝,截水分灌两乡下洋农田。每年端午节,还在坝内竞赛龙舟,举行联欢。

界尾船头插乌旗。沙园船头插白旗。人们都夸“乌旗白旗,同胞兄弟”。这对兄弟,曾在地主的挑唆下,演出自相残杀的悲剧;又在农民起义的革命洪流中,建立共同战斗的友谊。

事情发生在清咸丰三年(公元1853年)。这年一百多天没有下雨。池塘干涸,禾稻枯焦。只靠涓滴溪水,来润湿龟裂的田地。真是一滴溪水千滴汗,农民有苦苦难言。

界尾地主朱万有,看收成无望,就来沙园找地主严仲兴,商量想条路子,捞回田租损失。严仲兴哈哈大笑:“路子早想好了,就等你帮衬帮衬。”他们嘀咕了半天,很快就拍板成交。

这天半夜,严仲兴带了狗腿、长工,来凿毁界尾的拦水堤坝。老长工严宗义说:“这使不得呀!要出人命的。”严仲兴喝道:“住口!你敢溜了嘴,看我收拾你。”

天快亮了。堤坝也凿毁了。有限的溪水,全部注入沙园乡的沟圳里。

日夜巡水的界尾乡农民,发现水源断了,就沿着圳道,查到木兰坝上。这时,朱万有的小舅子连捷云,手提马灯,也赶往溪坝去。

看了坝堤被毁,乡亲们万分焦急,疑惑不解。究竟是谁干的坏事?连捷云却站在一旁,得意地嘻笑着。

天亮之后,全乡农民,闻讯赶来,议论纷纷。群情激愤。连捷云跳上坡坎。拉开嗓门大嚷:“溪坝让沙园人毁啦!咱们被踩在脚下啦!”

连捷云一嚷,狗腿子跟着乱哄:“溪水被抢走了!拿起刀仗呀!跟沙园拼呀!”一时全乡人声鼎沸,呼啸骚动。隔岸的沙园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出了什么事故。

话分两头。这年太平天国攻克南京,林俊也在永春起义响应。仙游知县黄际虞吓得手足无措,正与僚属商讨对策。这时衙役进来报说:“界尾与沙园二乡快要火拼啦!”

黄际虞灵机一动,与县丞李子馥耳语一番。狞笑道:“就这么办!让两乡互相残杀。既可稳定时局,保住乌纱;还可坐收渔利,大捞一把。赶快依计行事吧。”

且说界尾乡农民被挑动起来之后,朱万有特地为连捷云备下酒菜,把他平时瞧不起的无赖小舅子夸奖一番,叫他趁这势头拉起械斗队伍。

连捷云说:“他们不会听我使唤,怎么办?”朱万有还没想出主意,忽听得有人应道:“这事好办!”他抬头一看,却是李子馥来了,连忙迎接说:“县丞大人来得正好!”

酒过三巡,李子馥说:“这事要由族长出面,按乡规族法办事,才能拉起队伍。等到械斗之后,知县大人自会前来调停。”县丞与朱万有的密谋,全被上菜的朱贤元听到了。

第二天,界尾的族长乡绅,在朱氏祠堂召开乡族大会。鼓声一响,全乡乡民,无论朱姓、杂姓,无论本籍、客户,都得前来听命。这就是当时的乡规族法。

朱万有宣称:“为夺回溪水,替全乡争气,要打到沙园去!”这时,人群里跳出银匠朱三,高喊道:“谁毁溪坝,先要查明。不能妄动刀枪,伤了和气。结下不白冤仇!”

朱万有怕朱三坏了他的毒计,忙斥道:“你是靠打银过活的客户,每天到沙园走村串户,你得了他们什么好处,要替他们说话!”朱万有一派胡言,倒也骗了不少乡亲。

此刻乡亲们所想的只有水!水!为了水,早被“乡规族法”这根无形的绳索捆走了。任凭朱三苦口劝说,大家只是唉声叹气。

午时正。祠堂擂起大鼓,祭乌旗出师。连捷云自充旗头。二千多个丁壮,分成二路。一路截堵被毁的堤坝;一路杀进沙园溪边村。

溪边村顿时烟雾弥漫。血染田园。呼娘唤爹,哭声震天。

一场洗劫,溪边村已成废圩一片。沙园农民,莫不悲愤填膺。可是谁能知晓,祸首正是袖手旁观的严仲兴。

青年农民陈尾,为人刚直,就是性子火爆,跺着脚喊道:“乡亲们,别哭了,快收拾刀仗,找界尾人算帐,替溪边村报仇!”

严仲兴又在一旁撺掇说:“陈尾兄弟真不愧是沙园好汉。但是,光有几个好汉,也是报不了仇,应该全乡丁壮一齐出动,攻其不备,把界尾乡杀个鸡犬不留。”

几个稳重的老农都说:“溪坝究竟是谁毁的,应该查个水落石出。不能一家惹祸,全乡遭殃。”但是,年轻人一动火气,什么好话都听不进去。

严仲兴又煽动说:“坝毁了,也堵了。偏又打家劫舍,岂非欺人太甚!”他又加油,又煽风,仇恨的火焰,越煽越旺。大家共推陈尾担任旗头。纷纷回家备齐刀仗。

陈尾是严宗义的外甥。他的嫂嫂凤娘,是严宗义的独生女儿。这天夜晚,严宗义来看望女儿,想把溪坝实情告诉陈尾兄弟,却见他俩只顾磨刀擦枪,只好噙着眼泪走了。

鸡才叫过二遍,四野一片寂静。陈尾手擎白旗,和他哥哥陈富带领一千多个丁壮,悄悄摸到界尾乡来。

一阵唿哨,界尾乡顿时火光烛天。惊醒的农民仓皇夺门逃窜。吆喝声、惨叫声乱成一片。两乡大规模的械斗就这样开始了。

此后,两乡各立营寨,械斗时断时续。闹得农事废弃,人心惶惶。田园荒芜,家破人亡。

而两乡的地主朱万有、严仲兴,却各自躲在高墙深院里,摊派械斗饷,大放械斗债。许多农民被逼得卖田卖地,卖儿卖女。

银匠朱三,又走村串乡,恳切劝说:“这场械斗,是 谁赔人赔钱?是谁粮银满仓?”乡亲们细细思量:不去查明是谁毁了溪坝,却挑起械斗,这是为什么?

为解救乡亲的苦难,朱三决定找林俊讨个主意。路上碰到长工朱贤元。朱贤元以前死了老婆,多亏朱三买了棺材,帮他料理后事,从此二人成了知交。

朱贤元告诉朱三:“朱万有早与县丞勾结,今天已准备酒席,请知县明天下乡调解。”于是,朱三改变原来主意,决定串连乡亲,拦轿告状,看知县如何处理。

这天晌午,知县下乡来了。衙役皂隶,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好不威风。

知县端坐轿中。看路旁百姓,焚香礼拜。乐得心里甜,嘴里念:“今番下乡真不差。美酒香,金锭大。百姓焚香拜,把我当作青天大老爷!”

大轿来到界尾乡。乡亲父老,头顶状纸。拦住大轿,大呼:“请县老爷为民伸冤!”

知县细看状纸,状状告的朱万有:挑动械斗,罪大恶极;强派饷银,逼卖田地······。他暗自欢喜:凭这状纸,准可大敲一笔。他把朱万有横扫一眼,径自下轿迈上台阶。

朱万有请来知县,满想受到表扬。不料知县突然大喝道:“朱万有!你知罪吗?”朱万有两腿一抖,扑通跪倒,磕头大呼“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知县把状纸一摔,喝问:“你挑动械斗,凶犯多少?从实招来!”朱万有看看状纸,忙说“我招,我招。”就地写了供词:“敬奉酒资黄金十镒。”双手呈献上去。

知县瞟了供词,又厉声斥问:“凶犯就此一人?”朱万有连忙补写“另备纹银百锭,烟土廿斤,为老爷压轿,改日奉献。”只见知县脸色一沉:“不行!立即交出。”

朱万有连忙叩头领命,派人带领衙役回家提取。黄知县才堆起笑容,让坐入席。称赞朱万有通情达理,深明大义。

知县酒醉饭饱,刮足了民脂民膏之后,就喝令“打轿沙园”。聚集在祠堂外面的乡亲父老,纷纷呼喊道:“请老爷捉拿凶犯!”“请老爷为民伸冤!”

乡亲们一边呼喊一边拥向祠堂。朱万有拦住大门,强装镇定地喝道:“大家先退下。老爷自有主张。”乡亲们却朝他高声怒喊:“捉拿凶犯!”“捉拿凶犯!”

朱万有吓得退入祠堂。朱三刚转过身,猛见几个衙役,扛着礼担,哼哧哼哧地往前跑去。连忙大喊:“拉住他!那是谁送的礼?”

大家快步追上,围住衙役,又扯又拉。急得衙役尖声呼叫:“敢造反啦!这是知县老爷的。”知县大轿随后赶到,他伸头一看,忙喊“住轿!住轿!”

礼担翻了。银锭烟土,撒得满地。知县跳出大轿,紧紧盯住衙役,只顾检起银锭,那顾众口咒骂“吃钱老爷”。待衙役赶走乡亲,赶忙喝令起轿回衙,沙园也不去了。

朱三气愤地说:“官府、地主,穿的一条裤子。告状有啥用!什么“乡规族法”,那是坑害咱们的阎王法!”乡亲们心窍通了。眼睛亮了。不再受骗上当了。

觉醒了的界尾乡农民,愤怒地奔到械斗营地,把营寨全拆毁了。

朱三又赶来沙园,把官绅勾结的内情,一一告诉陈尾。陈尾与朱三,是自幼拾粪长大的,他看到界尾已经拆毁营寨,难过地说:“我也受骗了。我马上把队伍散掉!”

这一来,严仲兴发急了。饷银怕捞不到了。他想:“只 要旗头交纳,还怕各家赖帐不成!”于是带着管家、狗腿,来找陈尾讨帐。

管家翻开帐本,一板一眼念道:“陈尾应摊饷银五十两。利息二十两,一共欠债七十两。”陈尾火了:“我们卖命,你们发财。这是什么阎王债?”

严仲兴哼了一声:“狗养的,想翻脸赖帐了!”这时, 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严凤娘,虎地扑向严仲兴,狠狠刮他两巴掌。咬牙切齿骂道:“禽兽!你才是狗养的。滚!”

佃户人家,竟敢掌了地主的面颊,这可是天大的事。邻居父老,忙来劝解。陈尾也被嫂嫂的举动愣住了。气焰嚣张的严仲兴,却夹着尾巴溜走了。

邻居张大婶,忙拉开凤娘。凤娘趴在她的肩上,不住地哽咽着。大婶轻声劝道:“过去的事,莫想它啦!为了陈富这个家,且咽下这口肮脏气·

张大婶这一劝说,凤娘更忍不住心头旧恨,推开大婶,放声恸哭。踉踉跄跄地奔进房里。

陈尾原已憋住一腔怒火,虽听不清大婶的话语,却也明白几分。他闷声不响,抓起马刀,推开众人,冲出门去。陈尾上哪儿去?暂时按下不提。

且说朱万有被,知县敲了一笔竹杠之后,真是又气又恼。他责令连捷云重新拉起队伍,再挑起争端。连捷云就到处造谣,说:“沙园人快攻过来啦!”但是乡亲们都不理会他。

连捷云空喊了几天,已是一筹莫展了。这天刚在村边歇息,遥见对岸走过一人,却是陈富,他把贼眼珠一转,就招呼一班狗腿,偷偷摸过岸去。

陈富没提防有人偷袭过来,刚喊了一声“界尾人来了!”就惨死在连捷云的砍刀之下。乡亲们闻声赶来,只见陈富已横卧在血泊之中,对岸的乌旗晃了几下,凶手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且说陈尾冲出家门之后,原想找严仲兴拼个死活,刚到村口,却见乡亲们抬着哥哥的尸首回来。真是未报旧恨,又添新仇。

他只好噙着眼泪,扶住哥哥的遗体回家。

到了家门口,只见人头攒攒,屋里屋外,号咷声!啜泣声,撕人心肺。陈尾不禁脑子一轰:又出什么事了?

他飞步闯进屋里,却是嫂嫂自尽了。他的心乱了。他没有眼泪,也没有哭,直瞪着冒火的眼睛,细听抚尸痛哭的张大婶,控诉严仲兴的狼心兽行

那是两乡械斗的夜晚。陈富兄弟带队走了。严仲兴这99杀千刀的,突然闯进家门,抱紧凤娘,叫遂他一下心愿,他将免掉摊派陈家饷款。

凤娘又挣扎,又呼喊,狠狠掴他几个巴掌。可是前门后窗,都有狗腿把住。凤娘无法逃脱。这个杀千刀的,强着把她污了。

张大婶听见喊声,赶过屋来。怎奈村里男人全走光了,谁敢惹那恶狗。等到杀千刀的走了。她才撞开房门,将刚刚上吊的凤娘解救下来。劝她不要寻此短见,雪恨自有时日。

陈尾的心炸了。两条人命,一样深仇。有好半晌,大婶呼唤陈尾,叫把凤娘她爹找来。却不知陈尾何时又不见了。

原来陈尾又抓起马刀,气呼呼只顾趱路。忽然有人把他喊住:“单枪匹马,找谁去?”一看却是舅舅严宗义,“找严仲兴!他把凤娘······害死了。”

严宗义顿觉两眼发黑,颤颤地念道:“他死了。她也死了。也好。都死了!”忽然放声号咷,跌跌撞撞地走了。陈尾望着舅舅背影,不禁掉下眼泪,折转身赶上他去。

再说界尾乡乡亲听说连捷云杀害了陈富,都很气愤,更担心再次挑起械斗。正巧朱三来了。朱三说:“谁欠的血债由谁还。把凶手抓起来送到沙园去!”

“抓连捷云呀!”界尾乡农民发出共同的呼声,在朱三的率领下,拿起刀枪,直冲朱万有大院。

朱万有感到今日形势不比往常,自己想金蝉脱壳,忙把连捷云推将出来,装着笑脸说:“债有主,冤有头。我朱万有大义灭亲,不会包庇凶手的!”

抓到连捷云,大家纷纷弃下刀仗,擎起乌旗,在朱三和连庆良的带领下,押着凶手,列队到沙园来。

陈尾正在料理丧事,听说“界尾大队人马来了!”他怒火中烧,一跃而起。掣出马刀就窜下台阶,严宗义以及邻里乡亲,也不顾一切,跟着赶去。

陈尾冲到跟前,却见前头站着朱三和庆良大叔,愣愣地呆住了。连庆良拱起手说:“陈尾兄弟。你哥哥遭害,我们也很难过。如今凶手已经抓来,就由你看着办吧!”

陈尾看这场景,不禁热泪横溢。朱三把手一扬:“杀 人偿命。为陈富报仇!”一把夺过陈尾马刀。忽听连庆良大吼一声:“让我来!”把马刀夺了过去。

连庆良甩掉外衣,推出连捷云,炸雷似的喝道: “也为两乡乡亲报仇!”虎臂一挥,手起刀落。这个为非作歹的地主走狗,终于受到应有的惩罚。

连庆良炸雷般的声音,也炸开了严宗义的积愤。这个受尽折磨的老长工,一声一泪,把严仲兴凿毁溪坝的罪行全揭了。

械斗的真相大白了。复仇的怒火熊熊燃烧,世代同甘共苦的阶级感情,又把乌旗白旗联合起来。在朱三等人的率领下,一支武装的队伍,象炽热的铁流涌向地主大院。

再高的院墙,再坚的门板,也挡不住阶级感情进发出来的力量。血债要用血来还!严仲兴被处决了。但他欠下的累累血债,是永远还不清的。

地主家的每件财物,每颗粮谷,都浸透了农民的辛酸血泪。今天,农民分回了自己血汗换来的粮食、财物,激动得喜泪盈眶,奔走相告。

当队伍再赶来界尾乡时,朱万有已经逃进城去。朱三说:“林俊大哥已攻下德化、安溪。咱们要反就一反到底!”于是大家共推朱三、陈尾和连庆良当造反的首领。

“乌白旗”造反的消息一传开,各乡农民纷纷响应。杀地主、破粮仓,成群结队前来入伙。不到一个月,队伍就发展到五千多人。

他们编好队伍,就在宝树埔誓师起义。起义军士气锐不可当,一举打下枫亭驿,消灭了下度各乡地主武装,军威大振。不到半年,“乌白旗”已是一万多众的雄师了。

为了歼灭仙游官军主力,朱三亲往永春会见林俊。林俊当即率领一支劲旅,击败清总兵吕大陞的主力,突破白鸽岭官军要塞,与“乌白旗”起义军会师,直扑仙游县城。

经过几昼夜的顽强奋战,起义军终于攻陷县城,活捉新任知县黄曾惠、县丞李子馥和教谕陈明善等残民蟊贼。又搜获了逃入县城的各乡地主。为农民报了血海深仇。不

林俊义军回师永春之后,“乌白旗起义军”继续转战莆仙一带,给官军以沉重打击。在福建人民的革命斗争史上,写下了光辉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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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过指尖有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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