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娘人淡如菊,魏姨娘诬陷她和管事有染,她说她无话可说

圆月说小说 2024-05-23 16:4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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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慎独行之

我娘人淡如菊。魏姨娘诬陷她和管事有染。她说她无话可说。只能放弃管家权,自请下堂。却不知,因有一个被传私通而下堂的娘,我兄长因此仕途坎坷,抑郁终生。我被夫家厌弃,窝囊惨死。再睁开眼,我回到了魏姨娘诬陷我娘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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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娘抬起清冷高傲的眸子,看着控诉她私通的魏姨娘:

「你要是这样污蔑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紧接着,她看向我眉头紧锁的爹:

「我愿意交还管家权,自请下堂,去庄子上住。」

「我相信有朝一日,主君一定会还我清白。」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张管事,此刻他脸色急得煞白:

「主母,那鞋子不是您让芍药去成衣铺子统一做的,赏给我们这些管事,人手一份的吗?」

「至于奴才的那双为何里面绣着您的闺名,其中必是有人构陷啊!主母!」

「您和主君一定要还奴才一个清白啊!」

我娘看着张管事,语带责备:

「张管事,你何必解释呢?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一切。」

张管事崩溃,瘫坐在地上。

我爹看我娘并不解释,魏姨娘又咄咄逼人,皱眉叹气:「那你就先去庄子上住吧,等我查明真相,再接你回来。」

「管事的琐事,就先让魏姨娘打理着吧。」

魏姨娘可能也没想到事情顺利成这样,一时欢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张管事在我们家勤勤恳恳地干了半辈子才混到体面的管事。

没有哪个主君愿意一个有觊觎自己夫人嫌疑的奴才,在自己眼前晃荡。

前世,前脚我娘回去收拾她的诗词字画准备搬到庄上,后脚张管事便被我爹发卖做了苦役。

没熬两年,就活活累死了。

后来外面都疯传,沈家主母,私通外男,德行有失。

所谓自请下堂,不过是留着最后的脸面,没有写休书罢了。

谁不知内宅女子名声比性命还重要,一个搞不好就是祸及亲眷。

哪个大傻子被扣上屎盆子,还嘤嘤嘤「百口莫辩」?

长那张嘴,是干什么的?

「我看呐,就是沈家门口的石狮子都比沈家女子干净咧!」

流言蜚语满天飞。

婆家对我心生不满,妯娌小姑天天背后指指点点。

「她娘都在外面偷汉子,生出的女人,必也是浪货!」

「外面知道我们家有这样名声的媳妇,以后我们家的姑娘还怎么嫁人啊!」

「是啊,若不是沈清洛,我家姐儿原本说好的亲事,怎会再议?」

婆婆疾言厉色,逼着本就管家操劳的我,日日挺着大肚子站规矩。

最终我气虚难产,一尸两命。

兄长痛心疾首要为我主持公道,我娘却连夜纡尊降贵地从庄子上赶来。

「洛儿气性大,怀着身孕都能急火攻心。」

「家长里短这样的事情,何必上心?清者自清!」

「若听我的,万事看淡,又怎么会白白丢了性命?」

「且她婆家亲自来人解释,必然是已经知道错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伤了体面?」

这一世,再听到我娘说出一样的话,我只觉得可笑至极!

2

「爹,我娘说得对,清者自清。」

「您就允了我娘,让我娘去远离红尘俗物的庄子上吧。」

我站起身,朝我爹恭恭敬敬地行礼。

我娘朝我微笑,满意地点点头。

她的嘴角,似乎在说:「不错,不愧是我云知意的女儿,像朵小雏菊。」

可我这辈子再不想做什么小雏菊,我不要窝窝囊囊地死。

这一世,我沈清洛要做带刺的蔷薇。

「我记得,前几天,九义田庄那边的刘管事来求主母救灾。娘,您心软慈善,反正您也想去庄子上,那正好趁这个时间把九义田庄的事情解决了。」

「事关沈家主母的名声,我和兄长留在府里把事情查清楚,让我娘没有后顾之忧地去田庄那边。」

我的眼风扫了一下魏姨娘瞬间苍白的脸:

「我想只需查清这双鞋过了哪些人的手,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等娘回来,也正好还她清白。」

我娘听到我说九义田庄后,那仿佛遗世绝尘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慌张。

前世,她去的庄子是菊若田庄,是外祖母给她最好的嫁妆。

那庄子离京都近。

庄子上奴仆齐全,有雅致的别院,风景俊秀,还有颇负盛名的温泉。

每年冬至,我们全家都要去待一段时间,泡温泉,烤鹿肉。

可九义田庄完全是另一回事。

那田庄是罪臣抄家后变卖的最次等庄子。

满地砂石,荒得很。

庄子上只有几十户庄户,穷山恶水的,一直交给年迈的刘管事管着,我娘从不过问。

只是今年,那边开始闹时疫,药材短缺,死了不少人。

刘管事不得已,才求上了主家。

上一世,我娘「自请下堂」,魏姨娘拿到掌家权,就安排我和兄长去九义田庄。

魏姨娘克扣我们的药材和吃食,导致兄长感染疫病,落下病根,后半生都在咳喘中度过。

我娘抿着有些发白的嘴唇:「不,不,我想要去的庄子是……」

我娘还没说完,魏姨娘就急急地插嘴:

「洛姐儿,刚才主君已经说了,管事权这段时间交给我。这彻查主母清白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你还是姑娘,哪有姑娘掌家的道理?」

我娘如此高洁端方,自是不允许自己和一个姨娘一般,打断话头去插嘴,为自己争取利益。

她嘟着嘴,把嘴边的话,竟然硬生生咽下去。

我看着我娘吃瘪的样子,继续插刀:

「娘,您不会不肯去看那些可怜的庄户吧?」

「这庄子几十户上百口人,可日思夜想他们的主母为他们做主,给他们带去治病的药材、御寒的棉被呢。」

我娘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又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

「那怎么会呢?身为当家主母,田庄的庄户本就由我管理。」

「我也知道这次时疫的事情,一直想去看他们,这不是就碰到眼下的腌臜事耽误了嘛。」

我笑意堆到脸上:「那现在,您不用担心了,这腌臜事,女儿定会帮你料理干净!您且放心去吧。」

我并不接魏姨娘的话,只定定地看着我爹:

「爹,这世上哪有人既当原告,又当判官的道理?」

「魏姨娘是检举我娘私通的人,现在若她去查,如何能还我娘清白?」

「今天的事情看起来是内宅家事,可若是有心人把这件事捅出去,拿此事做文章,参爹个治家不严,家宅不宁,势必会影响爹的官声,还有您在皇上心中的形象。」

「我虽还是姑娘,不懂管事,但作为爹的女儿,难道要作壁上观,看着爹日夜忧心吗?」

「爹,您苦苦经营几十年,才有沈家如今的如日中天,万不能折损在内宅事情上。」

「而且据刘管事说,这时疫,不严重,只是庄里太穷,买不起药才导致死了人。如今太平盛世,河清海晏,偏偏沈家的田庄出了时疫,死了庄户。爹,您马上面临年考,这事若是平不了,恐怕影响您的仕途!」

「但是如果沈家主母不顾时疫危险,自临赈灾,那事后,谁人不称颂我娘贤德,爹您治下有方?」

我爹一听事关仕途,立刻清醒过来。

他自然不信我高贵自负的娘真的会跟一个平庸半百的管事一起给他戴了绿帽子。

可张管事日日去我娘院子是事实,那绣着闺名的鞋子,是我娘的针法也没错。

最关键的是,我娘不但不争辩,还赌气自请下堂,让他休了自己!

可他众目睽睽之下,即便心中气恼,也只能折中,拖延处理。

爹沉吟片刻,终于点头:

「洛儿虽是姑娘,但以后出嫁到婆家也是要管事的,这次就当历练了。」

「沈家这后宅,爹就交给你了。」

3

我看着眼中慌张的魏姨娘,心中不忿。

这样肤浅的栽赃伎俩,拙劣的演技,前世,就因为我娘自视清高,连基本的辩驳都不肯,就自请下堂,搞得污言秽语满天飞,竟把我和兄长的一生都毁了。

这一世,我绝不可能让悲剧重演!

我先赶紧安排人手,把内宅围得铁桶一般,封锁消息。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个时代,内宅女子名声比命都重要。

不但是自己的命,还连带会牵连自己的亲人,包括孩子婚嫁、恩科仕途。

所以上一世,就是沈家主母和管事苟且的流言满天飞,才导致后面一系列的连锁悲剧。

这一世,我要从源头把流言掐死。

我看着满屋子已知情的丫鬟仆人,着人一一记录名册,按下手印。

我的声音凌厉发狠:「今日按手印的,身契现在都捏在我沈清洛手里。若今日之事,我在外面听到半点不利于我娘名声的话。那就别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带头的常妈妈立刻表态:「大小姐,我们这些人,身家性命都在府里。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不会乱说话的。」

我点头,目光扫光几个外祖母送来的老妈妈:

「很好。你们几个是我娘身边的老妈妈了,做事最是妥帖。」

「以后就不要管杂务了。我管事期间,需要几个可心的帮手,这每月份例,按管事的资历算。」

「我毕竟还年轻,万事还需请妈妈们多劳心。」

常妈妈几个顿时喜笑颜开地表忠心。

「大小姐说的是哪里话,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我们没有不尽心的!」

安排好一切,我让人把张管事请进了柴房:「张管事,眼下有人往我娘身上泼脏水。我知道你是被牵连的,可在我查清背后真相之前,只能先委屈你在柴房待几天。」

张管事老泪纵横地给我跪下,我忙不迭去拦。

「小姐,说什么委屈不委屈,若不是您,依着主君的脾气,我现在应该已经被发卖了。」

「我被发卖做苦力不要紧,可怜我那卧榻的老母,再无人照应,恐怕是活不下去了啊!」

「奴才真的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小姐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上一世,张管事被发卖。

他的妻子很快改嫁,没人照顾张管事瘫痪的母亲。

她第二个月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臭了。

从张管事身上,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前世生产时凄惨的场景。

我在鬼门关外徘徊,垂死挣扎。

我的婆婆却站在门外,对着我夫君说:

「娘因为你媳妇家的破事,在外面都抬不起头。」

「这什么样的娘生什么样的孩子,死了更好,死了干净!」

「儿啊,你放心,娘再给你纳一位好人家的姑娘。」

我定定地看着张管事:「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必不让你白白受了这些委屈。」

魏姨娘的事情,我稍后慢慢清算。

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排好一切,我就亲自去我娘的菊兰轩,给我娘打包行李,送行!

4

其实我娘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外祖家是商户,富甲一方。

我娘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她年轻时,又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女。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还曾入宫选过秀女,皇上虽没选她,但是却盛赞她的气质是「人淡如菊,与世无争」。

那句评价,成为我娘一生的荣耀。

我娘很是得意,更加刻意培养自己那清逸出尘的气质。

她把持着当家主母的位置,执掌管家权,丝毫不分权,却又疏懒管理,囫囵混日,半点红尘烟火不想沾。

后宅被管得乱七八糟,她还总是不胜其烦。

姨娘们个个觊觎她的位置,有恃无恐,没一个安分的,为管事权和爹的宠爱宅斗不断。

反正她们即便再闹,我娘也不过是淡淡地瞥一眼,啐了一口:「下贱俗物!」

整个后宅,乌烟瘴气,乱象丛生。

下人倦怠,偷奸耍滑,财账不清。

几个姨娘,你坑坑我,我害害你。

我外祖母看不下去,就把身边最得力的管事的,都送来了我娘身边,这才勉强撑起内宅。

其中就有张管事。

他家境贫困,又肩负外祖母的厚望,所以做事认真,大小事情都安排得很妥帖。

辛苦多年,他终于熬到了管事的位置。

他又心眼实,谨记我外祖母扶持我娘治家的嘱托,就日日和我娘捡着要紧的汇报,风雨无阻。

没想到,竟被魏姨娘设计诬陷。

从小,我娘不知道私下和我说过多少遍:「连皇上都赞叹我的气质好呢。」

「你娘我啊,原是贵妃的命,可惜呐,被你外祖家连累了。」

「富甲一方又怎么样?还不是商贾出身,满身铜臭?」

「若非这样的出身,连皇上都赞我这般品貌,又怎么可能落选?」

我不知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伤心。

他们十里红妆、几十车嫁妆风光出嫁,宠在心尖的独生女儿,居然嫌他们满身铜臭,耽误自己做贵妃的前程。

外祖父和外祖母思念独生女儿,我娘却不愿意回去。

就干脆把我扔去江南,美其名曰「代她行孝」「承欢膝下」。

可只有我知道,她是因为看不上他们商户的身份,怕玷污了自己谪仙气质。

我看着我娘院里的大丫头芍药正风风火火地收拾我娘去田庄上用的行李。

十多个马车上里都是最好的笔洗、字画、乐器、棋盒、香炉……

还有一套套点茶的器具,洗澡用的整匹丝绸,沐浴用的描金大桶,出恭用的白棉纸、白鹅毛、银竹炭。

这随便一套,都够普通庄户人家吃半辈子。

我笑,我的谪仙娘,不允许自己出恭时的秽物有味道,有声音,桶内都是铺满厚厚的白鹅绒毛和银炭。

连纸张都要上好的白棉纸,喷过水,熨平之后才能用。

这样的奢侈靡费,都是因为有外祖家那份难以想象的丰厚嫁妆。

那时候,怎么不嫌弃我外祖家的「铜臭」了?

我伸手招呼来正在指挥搬运的老资历妈妈:

「秦妈妈,如今家里是我掌家。既是我掌家,那即便是我娘,也得听我安排。」

「九义田庄那边正在闹时疫。我娘这次过去,是代表主家去救灾,给所有名门贵妇立个表率!」

「以后人人都会称颂我娘人品贵重,同时也有益我爹仕途官声。」

我吹了吹我娘金丝盒里的白鹅毛,任它落了一地。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件不许带!」

「除了简单吃食和换洗衣物,其他的,全部按我写的这个方子,换成药材和御寒的棉被!」

5

我娘听到我的声音,缓步而来,声音里都是冷意:

「我云知意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这第一日管事,就好大的威仪!」

「如今,连我这个做娘的基本的衣食用度都要管了!」

我娘表情淡淡的,可阴阳起自己女儿来,可一点不淡。

我脸上堆笑:「娘,您如此聪慧,怎么还误会起女儿来了?」

「爹治下如今正逢年考,容不得半点闪失。」

「这阖府内外,谁人不知沈主母人淡如菊?今日若娘您把体己用度都换成了救命的药材,来日贤德之名还不传满京都的贵女圈?」

我娘似乎有所松动,嘟嘴埋怨:「那也不能都不带啊,不然我去那里,如何作画?拿什么写诗?」

我声音硬了几分:「娘,人命关天。我们是去救命,不是去郊游。」

一个男子爽朗的笑声从里屋传来:

「瞧瞧,瞧瞧,我这个大妹妹的嘴巴是愈发厉害了。」

「我这不过去宁小公爷家小住几日,回来就听说了你围困内宅的雷霆阵仗。」

「我这亲妹子,果然是要嫁人了,已经颇有治家的手段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几乎眼泪都要涌出。

对于兄长沈言风来说,他不过是出门了几日,可对我来说,却已是生死阔别。

我哪里是几日突然就会的这些雷霆手段?

是前世,我在婆家,因流言磋磨,困境中挣扎数年,才学会的自保手段而已。

可前世,我凡事尽量事事周全,最后却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兄长的声音欢快、揶揄,是多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才会有这么清朗的语调!

可谁能想到,前世的他,后来会因为仕途坎坷,郁郁不得志,催生半头华发,连声音都变得苍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被传有个淫荡私通的亲娘。

兄长致力于为百姓谋福祉,做个好官。

他出身清流,一举高中,洁身自好,人品贵重。

唯一被奸佞政敌拿来作伐的,只有那个被当众揭发私通后,自请下堂的母亲。

可即便他自己过得不甚如意,当我难产而死时,唯一力排众议、为我主持公道的,也还是他。

我急步上前,一把抱住兄长,像小时候抱他那样,开始号啕大哭:

「兄长,你怎么才回来啊!」

「洛儿想你想得好苦啊!」

6

我哭得眼泪鼻涕都擦在了他的前襟。

什么贵女矜持,什么端方嫡女,我才不管。

我只要我的兄长像如今一样,满面疏朗地站在我的面前。

兄长一整个被我哭蒙了。

我娘在我旁边,清了清喉咙:「遇事慌乱,情绪起伏,像什么样子!」

「我从小教育你的体面哪里去了?」

「在外,莫说是我云知意的女儿。」

我拭去眼泪:「女儿好久没见兄长,太高兴了,才这样失态。」

兄长宠溺地在我脑门轻轻一叩:「看来,还是没长大,还是我娇憨的妹子。」

他的眼神有一瞬闪烁:「不过,似乎,变聪明了很多。」

「如此,以后嫁人,为兄我也可以放心了!」

嫁人?

想到那噩梦一样的几年,想到我是如何嫁到那家的,我眼眶就胀得厉害。

上一世,我外祖母原本就给我说好了亲事,是药行的温小公子。

我幼时和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却被我娘反对:「自古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外祖母做主的道理?把你爹和我,放在何处?」

「你可是我云知意的女儿,眼皮子怎会这么浅,竟同意嫁到低贱的商贾家?」

「为你父亲和兄长的仕途去联姻,是你作为沈家嫡女应尽的本分。」

「我看尹侯爷家儿郎就很不错,勋爵世袭之家,清雅高贵。」

「别的不说,他家主母,就甚是雅致,常称赞我的画有大家风范。」

对,在你心里,欣赏你的,哪个不雅致?

我看着我娘,眼神渐有冷意:「如果可以选,我也不想成为您的女儿!」

「来人,把车上的东西给我卸下来,换成药材!」

我娘万年清冷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你敢?!」

我冷笑:「管事对牌在我这儿,仓库钥匙也在我这儿,没我点头,我倒看看哪个嫌活得太久,敢放一个物件出沈家大门!」

「娘若是不服,大可找魏姨娘对峙,自证清白,拿回管事权!」

我娘鼻子哼声:「我怎么能跟低贱的姨娘对峙?她是船娘出身,以色事人的下等人。那样的龌龊手段,我就是知道怎么回事,也不会去争辩。」

「连皇上都赞我与世无争,我岂能自贬身份?」

兄长愣住,伸手去拉我:

「清洛,你怎么突然对娘如此疾言厉色?」

我心中微痛,手指发抖,我也不想如此。

前世,我因为在外祖家长大,对母爱充满向往,一向对我娘言听计从。

即便外祖母为我一病不起,我死后,还是没有心肝一般,第一个想见的还是我娘。

我魂魄飘到她身边。

可她那时候正在菊若田庄里作画,听到仆人来报,她只是淡淡地说:

「哎,这孩子,果然是个没福的。」

然后继续优雅地作她的画。

我眼眶湿润,看向兄长,以为兄长会继续指责我。

谁知,他却突然笑了:「这么凶,以后嫁人了,我就不怕你被人欺负了。」

7

我娘见兄长并不帮她,气得青筋都出来了,却自恃清高的形象,强忍不发作。

兄长笑着推我娘进屋:

「娘,您怎么不问问我这次出门给您带了什么礼物啊?这可是宁公爷的丹青哦,世人有钱也求不来的真迹!」

兄长朝我眨眨眼,示意让我离开,这里交给他。

我没有迟疑,转身离开。

重生后,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想和我娘有过多口舌之争。

我书信一封,连夜让人送去外祖家。

其实这次的疫病,不只会在九义田庄,还会很多庄子陆续发生。

前世,我们仓促前去,花了很多时间才研究出时疫的原因和治疗疫病的药方。

重生而来,那药方,还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这次去九义田庄,会带走京都不少相关的药材。

北方疫情蔓延后,奇缺药材,物稀则贵,药材价格会被哄抬。

可南方药材是充足的。

重生一次,我知道很多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在外祖身边耳濡目染多年,又回到沈府的我,又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于行商,信息差,就是财富。

于做官,信息差,就是百姓性命。

同时,我让常妈妈这些老妈妈们连夜调查,把魏姨娘身边的丫鬟妈妈、小厮全部拘住。

为了防止串供,都分开盘问。

外祖安排张管事他们入府后,府里的开销,都有清楚的出处。

从何处买,何时买,哪家的货,过了谁的手,花了多少银钱,全都清清楚楚。

别说一双绣了我娘闺名的鞋子的前世今生,就是一根针线,我都能扒出明细。

「给我查!只要和这件事有关的信息,都有赏钱。」

「我会从你们查出的信息里,排出个一二三。最有用的前三条,赏钱翻十倍!」

内宅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点事情。

不过几个时辰,我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娘不喜管事,但这么多年,府里的姨娘还是没人能撼动我娘的地位。

一个是我娘太有钱,可以不断填窟窿,像张管事这样能干的帮手也太多。

还有就是,她们自己的手段,实在也不是多高明。

和我前世的婆家——尹侯家的侯门宅斗相比,个个幼稚得可笑。

而我出嫁后,在婆家负责管家,浸染多年,看,我也看成精了。

深夜,我看着面前报上来的口供和账册,揉揉眉心,头痛。

门却突然被推开,吹进熟悉的淡淡檀香。

我不用抬头也知是谁。

「兄长,你来了?」

8

「查得如何?」

我苦笑:「非常顺利,魏姨娘自己也招了。她自己也说,自己本是想让爹对娘心生猜忌,把能干的张管事调走而已。」

「没想到娘甚至懒得辩白,她倒差点得了管事权。」

可就是因为事情查得太顺利,太简单,我就更气闷!

更觉得自己上一世,未免死得太不值钱了些。

我娘她明明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魏姨娘的手笔,可她还是说,无话可说!百口莫辩!

兄长叹气:「娘素烦内宅勾心斗角,洛妹妹,你别怪她。」

「后面你打算怎么办?天亮去禀明父亲,请父亲责罚魏姨娘吗?」

操劳一夜,我也有些疲惫,可我必须把我的打算清楚地告诉兄长。

我需要他的支持。

「这清白,恐怕暂时不适合还给娘。」

兄长愣住,我解释道:「娘是爹的正妻,一旦还了娘的清白,势必就要交还她的管事职权。」

「沈家后宅,有田庄五十,铺子四十三,除去庄子粗使的仆人不算,内宅家生子有八十九。每年入库的银钱,有四万余两。」

「这样厚实的产业,却依然入不敷出。」

「我粗略地清算过,每年还要从娘的嫁妆拿出银钱五千两,才能勉强平衡。娘自己院里的开销就更不用提,这样下去,娘的嫁妆便是金山银山,也架不住挥霍。」

「咱们这样的世代清流,盘根错节都是文官要职,谨慎经营,极少出错。积淀虽不能和皇亲贵族相比,但也很难从外面溃败。若是败了,那必是里面先败了。」

「兄长,祖母在世时,家风节俭,但娘掌家后,既喜奢华,又疏于经营。」

「我算过了,这些坏账,都是从祖母去世,娘来管事开始的。」

「这个家,决计是不能让她是再当了。」

上一世,我是出嫁时,才知道,家里账面上竟然没法给我凑出符合身份的嫁妆。

我娘自诩谪仙,却不肯分去自己嫁妆里的产业给我,损了她自己用度的体面。

还是外祖母怜惜,给我出面置办,我才能风光出嫁。

那时,我才知道,沈家表面风光,内里其实早已被蛀空。

兄长听完我的话,表情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拿起我整理的账目,只粗略浏览,就发现确实问题很大。

兄长苦笑:「怪不得娘年年把我的婚期推迟,要我跑外祖家勤快些。除非用娘的嫁妆或者变卖家产,否则家里已经没有银钱,为我风光聘妻。」

「如此,也怨不得慧娘的爹娘了。」

慧娘原本该是我的嫂子,她自小和兄长订下婚约。

可笈笄适嫁后,又被我娘连拖了三年,她爹娘气愤之下,将她另许了人家。

两个人,抱憾终身。

可惜我重生时,慧娘已经嫁人,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我安慰兄长:「兄长不要着急。我们家家底还是在的,这些问题,其实就是管理的疏漏导致的。若是弥补得及时,还有救。一定不会委屈了我未来的嫂嫂!」

兄长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如今,幸好有大妹妹你在。」

我笑:「不,兄长,这些事,我一个人可办不成。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你得帮我!」

兄长:「不在府里,你要去哪儿?」

我会心一笑:「我已经决定,明天就出发。」

「和娘一起,去九义田庄!」

9

我把审出来的材料,让人一一画押,整理封好,私下交给兄长:

「兄长,张管事能干,又对府内事务十分了解,可以帮你!」

「但是这件事,在我回来之前,魏姨娘的事情,请务必拖着。这管事权,决计不能再落入娘的手里!」

「爹那边,也需兄长晓以利弊,不能让步。」

兄长的手,我额头轻轻一叩,仿佛蜻蜓飞过。

他眼神明亮灿烂:

「不扫一室,何以扫天下?放心吧,我若连这点人事都钳制不住,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做官?」

我浅笑,转身大步流星地上了车。

挥别父兄,我前往九义田庄。

我娘因为和我赌气,非要自己单独坐一辆马车。

为了尽可能带过去更多的棉被、粮食和药材,所以我们几个女眷的马车,我只单独安排了两辆。

兄长到底不忍心娘受苦,和我协商,还是带了不少东西过去,占满了原本给我休息的马车。

我也不耐烦和我娘同坐一辆,看她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戴上面纱,我和小厮一样,骑马而行。

行走了一整天,终于赶到田庄内。

刘管事早早就带着几个壮年的男丁,在庄子口等候主家。

远远看到我们一队带着物资的车马,他已经浊泪纵横。

在外面,还是要给我娘留下威仪的形象。

她如今的身份,毕竟是沈家主母。

所以我一路搀着我娘下车,来到田庄。

庄子上的人户,几乎都聚居在一处。

很多庄户病得都下不来床,能动的都在这里了。

一个脸色发青的妇人,一只手抱着瘦骨嶙峋的小女孩,佝偻着背。

一只手,还在举着火把,帮主家照明。

我一阵心酸,脱掉披风,盖在小女孩身上,往女孩手心塞了一块糖糕。

女孩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

我娘却退了几步,和庄户们拉开距离。

整个村落都弥散着难闻的气味。

我娘拿着绢丝掩盖住口鼻。

「这是什么味道?」

刘管事赶忙解释:「主母莫怪,吃不上药,每天都有人病死了。庄里人没钱做棺材,怕尸体被山狼啃,就都烧了。」

我娘神情里有一闪而过的厌恶,但她很快调整出悲天悯人的微笑:

「九义田庄遇时疫,庄户们都受苦了。」

「作为主母,我愿替你们祈福。」

她轻咳:「这样吧,今天赶来赈灾的沈家管事、仆人、小厮,年底的赏金都免了。所有人一起祈福,有难同当。」

「庄户们受苦,其他人也没道理太舒服。」

我娘说完,笑着等所有人的恭维称赞。

可刘管事和其他风尘仆仆累了一路的所有仆人小厮,都傻了。

这原本就是苦差,如果不是外事一般有更多赏钱,谁愿意出力跟来?

这些仆人,年底就等着主家这笔赏钱给全家买新衣,剁肉包饺子。

刘管事虽是管事,但管的简直就是烂摊子,除了月钱,哪来的油水?

全家都等着年底的赏钱熬过去呢。

他们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但是碍于身份,也只能拱手强笑。

可这日后,谁还能真心为我娘和沈家做事?

我娘这驭下的能力差得令人叹为观止。

一个小厮年底的赏金,不过她几日恭桶里吸味放的银炭钱。

可对他们来说,却是一年的盼头。

高高在上的谪仙自居,如何知道普通人的苦?

或者她其实知道,只是不屑一顾。

我娘满面笑容地听完恭维声,正要把手伸出给芍药搀扶,我突然往前站去,朝着人群大声说:「今日所有人免去赏钱,和庄户一起受难,定能感动上天。」

「不过大家放心,我娘和我也会和所有人吃住在一起,大家吃的苦,我娘和我也会吃!」

「我娘刚刚不是说了,庄户们受苦,没有自己舒服的道理!」

10

我娘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脸色煞白:

「我,我不这个意思……」

我又随即大声道:「对,我娘刚才的意思是,这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辛苦了。」

「特别是刘管事,为了庄子,一把年纪,尽心尽力。」

「为了祈福,我们做主家的把各位年底的赏金免了,这钱是沈家公中的钱,是为了让上天看到沈家的诚意。」

「但快过年了,各家都想过年吃上肉,给家里人买新衣裳。」

「我娘今天带来的体几物件,全部会折卖成银钱打赏大家伙儿,比往年还额外多给五成,就当主母请大家吃酒了。」

「现在我们车上都是给庄户带来的药材、粮食和棉衣棉被,所有人,卸货!」

人群沸腾了。

刘管事一把浊泪流出,差点带头跪在我娘面前:

「主母仁德,主母仁德!」

点点火把下,所有人的脸色,都是激动发红之色。

我娘差点一个趔趄。

她无助地看向旁边的管事妈妈。

我一个冷冷的眼风扫过,管事妈妈别过脸去,不敢说话。

她又恨恨地看着我。

我做出邀请娘讲话的姿势:

「娘,您刚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众目睽睽之下,我娘险些晕倒,强撑扶着丫鬟保持优雅的站姿,声音却恨不得吃了我:「是,是这个意思。」

11

稍作休整后,我让刘管事带着我随行的小厮,把车马上的所有东西卸下。

疫病不等人。

我立刻着人架起大锅,根据我的药方,连夜开始熬药。

这一世,我们药材充足,食物棉被都带够了。

所以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我吩咐刘管事:「天亮之前,尽量让家家户户的病人都喝上药。」

「先紧着老人和孩子,然后再给青壮年。等大家都喝上了,就安排没生病的人,喝上,预防。」

「大家辛苦了,事情办好了,沈家定然不会亏待大家伙儿。」

田庄上的炉火,彻夜不熄地熬煮。

大家轮班干活,像个小小的战场。

大家扒拉两口吃食,就去送棉被,照顾病人,送药汤。

到点了,就囫囵睡下,换另一班人去跑。

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

可最先崩溃的,却是我娘。

「我的花瓣呢?怎么没有香膏呢?没有这些东西我怎么洗澡?」

芍药看到我掀开门帘,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大小姐,主母她……」

我娘看到我,似乎终于找到了万恶源头,忽地站起身:

「这就是我养的好女儿,我早知道如此,你刚出生时,我就该将你溺死!」

她说完这句,脚步发颤,丝帕捂住胸口,若不是芍药搀扶,险些跌倒。

芍药道:「大小姐,主母晚饭还没用,只吃了家里带来的几块糕饼,这会子全身都没力气呢。」

我挑眉:「为什么没用?」

我娘胸口气得起伏:「你竟有脸问我?我如何能咽下那些粗鄙之物?」

我不为所动:「娘,今晚所有人都在奔波。我忙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屋外的刘管事他们也是。」

「只有您这边,是刘管事特意安排,把庄上所剩不多的细粮做成面食,佐味的是鸡汤。那母鸡,还会下蛋,平时他们是万万舍不得吃的。庄上因为闹灾,没剩几只了。」

「还有,您知道您这一桶洗澡水是怎么来的吗?」

「这次疫病是村子里的河被污染了才导致的。所以,我吩咐熬药的水,是从山上运下来的泉水。是十几个人,连夜上山,一桶一桶扛下来的。」

「我们忙了一晚上,不过打了五缸泉水,其中一缸,却被你拿来洗澡。」

「你现在因为没有花瓣和香膏,在这里撒泼,你觉得,合适吗?」

「娘,明天天亮,你带来的所有东西,包括你洗澡的这个桶,都会被拉走变卖成打赏他们的银钱。」

「所以,珍惜一下,你最后的特权吧。」

我拂袖而去,只听到身后我娘再也忍不住的骂声。

「死丫头,不孝女!」

「我云知意造了什么孽,生出这样的女儿,这样煞费苦心地折磨我!」

那声音差点穿破我的耳膜。

娘,原来,你也会难过,会情绪失控啊?

我还以为,天塌了,你还是淡淡的呢。

果然,刀子都是只有捅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

12

一个月后,九义田庄庄户的疫症都发生了好转。

庄户们也有了充足的棉被和粮食。

只是天气太过严寒,土地被冻住了,要从源头解决问题,还是要等开春化冻之后,打出两口日常炊饮用水的井。

不然,全村人还是在一条河里洗菜、洗衣、吃水、排污。

这疫病再次爆发,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庄户的饮用水,都是山上背下来的。

如果不够用,我要求他们用的水,必须全部烧沸消毒,才能使用。

可等开春之后,天气日暖,前世记忆里,整个北方的庄子都会爆发这种时疫。

到时候,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不知道兄长和外祖家那边,进展得如何。

等这边的井打好,那边该有消息了。

我娘这边这个月,消停了许多。

现在庄子内外都很清楚,主母不过是个摆设,所有的事情,都是沈家大姐儿安排统筹。

打赏他们的银钱,过手的药材、粮食,都是沈家大姐儿安排的。

没有大姐儿,他们日子如何能过得这样好?

看,这就是人心。

你念着我,我才能念着你。

人心,是换来的,不是天生的谁就该被捧在天上。

现在也就只有我娘的贴身丫鬟芍药,还听我娘的。

她虽年纪小,但是我娘的陪嫁,打小就伺候我娘,很忠心。

我娘的衣服,里衬和外衣要分开洗,上衣和下衣要单独搓,要更换不同的水。

床单要日日换,指甲要每日染。

「不管身在何处,我们都要活得体面。」

她吹了吹快风干的指甲,那是她带来的最后一点凤尾汁液。

而芍药因为太过劳累,发了高烧。

晒衣服的时候,直接栽倒在木盆里。

我娘傻了,慌忙来找我。

我一听也着急,眼下时疫还没有完全清除,现在这个时候病了,抵抗力低下,万一也感染时疫就不好了。

「娘,芍药跟着你可真是倒霉,你让她做的都是之前四个丫鬟的活!」

「现在是庄子上,不比府上。你就不能少折腾些?」

谁知我娘却说:「我怎么折腾她了?她伺候了我什么,我都看在眼里,不过是洗洗刷刷。」

「她本来就是丫鬟,我让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现在病了,你快给我换个人伺候。免得过了病气给我。」

我没有任何情绪地扫了她一眼:「好,给你换。」

然后朝屋外,提起丹田气,大喊一声:「刘,妈,妈!」

13

药勺烧得厉害,高温几天都降不下来,庄子上的药不对症。

我安排马车把芍药送回沈府医治的那天,外祖父那边终于派人来了。

只是我没想到,派过来的人,居然是温小公子,温谨言。

我以为是兄长,前段时间,兄长来信说,家中已经安排妥当。

他接到我的信,觉得兹事体大,就直接赶去了外祖父家。

所以我以为来的人是兄长,欢天喜地地去迎。

结果看到来人,一身青衫,携着药箱骑在高头大马上,明亮漂亮的眼睛,略有哀怨,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局促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心里哀号,天哪,我怎么一身尘土就跑出来了?

我没洗头,也没上妆。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怎么办,怎么办?

前世,我娘一封退婚信直接寄到了温家,那之后,温家迁怒到我外祖家,两家再不来往。

我也就再也没有了温谨言的消息。

只是很多年之后,才在京中偶然听说,他心中抑郁,独自去了云南那边采买药材,困于密林毒障,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夜里,已经身怀六甲的我,万箭穿心下,直接晕倒在地,身下见了红。

这一世,没想到兄长去了外祖家后,转身登门去了温家。

不过也难怪,温家本就是江南药行的行首。

外祖家主要做盐行和丝绸。

这么大药材生意,外祖家的药材产业相比太小,接不住这么大的买卖。

算算时间,这一世,温家那边已经收到我娘的「退婚信」才对。

我咬唇迟疑:「这生意,温家,肯接吗?」

他竟不怪我吗?

温谨言长眉一挑:「行商之人,有钱赚,为何不接?」

他翻身下马,长身玉立。

眼神炙热,语气却春风化雨:

「只怕,沈大小姐,不肯再给谨言机会。」

我鼻子一酸,装作听不出他意有他指,说:「既是大生意,想接,自然要看你有多少诚意。」

然后扭身就走。

温谨言在我身后喊:「沈大小姐,多少算有诚意?」

我没有回头,眼泪已经滚滚而落:

「我这么贪财,当然说要你的全部。」

我要是嫁给你了,你赚的钱,不就都要交给我来管?

身后之人似乎大喜,一路小跑跟到我的身后,傻乐得嘴巴都绷不住。

不知道世人都说严谨冷峻的温小公子这副模样,被人看到,会不会破防?

14

兄长这边沿着河流一路勘探,不断来信,感叹我竟料事如神。

北地沿河一带,确有不少地方已有时疫征兆。

调查原因,竟和我说的一模一样,都是水源的问题。

眼下寒冷,还没有爆发。

若一旦天暖,必会引发大规模的疫症。

上一世北方的药商囤积药材,坐地起价。

一剂药,折合下来要一两银。

是穷人全家一个月的口粮钱了,如何治疗得起?

再加上一直没有找到时疫的根源,所以从小疫变成了大疫。

各地庄户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没有主家庇护的庄户,开始变成流民四处流散。

疫情跟着流民,开始蔓延。

兄长拖着病体,在各地奔波,累到咳血。

爹因为辖下流民反抗暴动,影响恶劣,被皇上连贬两级。

沈家不及昔日荣光,偏偏我娘带走了大部分内在护卫,把菊若田庄保护得如铁桶一般,悠然度日,直到时疫结束。

时疫结束后,我爹对袖手旁观的我娘心灰意冷。

我娘却嘟着嘴,一脸委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清者自清!」

「主君,你要是还迁怒于我,我百口莫辩。」

我和温谨言还没进庄子,就听到我那娘掐着腰往屋外喊:「刘,妈,妈!」

那声音大如洪钟,我想到我娘也会有这样粗着嗓门大喊的时候,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15

温谨言没有见过我娘,因为她嫁给我爹后,就没再回过外祖家。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笑:「刘妈妈是这庄子管事的娘亲,我请来照顾我娘的。」

「刘妈妈身子还算硬朗,想挣点钱补贴家用,我就同意了。洗衣做饭都还利索,就是有一点,耳朵背。」

「需要声音非常非常大地叫她十次,她可能才听到一次。」

刘妈妈正在颤颤巍巍地晾衣服,眼睛专注地看着被单,颤颤巍巍地拧干。

我娘继续喊:「刘!妈!妈!!」

「刘!妈!妈!」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崩溃,自己披散着头发跑了出来。

她掐起腰:「刘妈妈!我叫你帮我梳头,你听不到吗?」

刘妈妈眯着眼睛,终于看了过来。

「啊?」

「梳头!」

「啊,吃油?主母你吃油干啥?」

「我,要,梳头!」

我娘眼珠子瞪出来,感觉要吐血了。

「主母,你要吃油?油可不能吃啊!我孙子偷猪油吃,就拉肚子了。」

刘妈妈继续颤颤巍巍地拧衣服。

我娘受不了了,夺过衣服,翘起涂满豆蔻的兰花指和她囫囵地一起拧了一下:

「好了,拧干了,帮我梳头!」

她拉着刘妈妈就往屋里拖。

我看着下雨一样滴水的衣服,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

温谨言有点呆住:「不是说,沈家主母,人淡如菊吗?」

「没想到,竟全是谣言,分明非常接地气。」

16

温谨言和兄长这边效率极高。

药材已经在通往各地的途中。

温家是以原价备货和出售,利薄,但好在量大。

他家之所以可以世代经商,在药材行业稳居第一,家训中,最要紧的,就是商德。

发国难财,一时可以获得巨额利润。

可是有损阴德,难以长久。

这也是兄长会亲自拜会温家的原因。

我这边,几乎是兄长同步,冻土开化,便开始动工挖井。

有了干净的水源,时疫就能从源头杜绝。

这一世,没有再发生大规模的时疫和暴乱。

兄长因为这次治疫首功,获得皇上嘉奖。

连带着我爹,都连升两级。

当我看着九义田庄荒芜的地底,第一股井水喷涌而出,内心欢喜得流下眼泪。

那天晚上,九义田庄,篝火通明。

所有人聚在一起庆贺。

我娘顶着乱发,一脸素颜,端着碗坐在我身边看着我。

这几个月来,她学会了穿衣服,做简单的饭食,铺床,洗碗。

原来,她可以学会。

她眼睛亮亮的,居然有些期期艾艾的意思。

「清洛,我的好姑娘。你不是说,这井打好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吗?」

「娘实在是受不了了,咱们明日就出发吧?」

我心情很好,点点头:

「好,娘,咱们回去后,我送您去菊若田庄,或者您想回府,都可以。不过女儿还有两件事要求您。」

我娘眼睛亮了,抓住我的胳膊:「我答应,你说,你说。」

「其一,魏姨娘的事情,我会把证据交给爹,但管家权我不能还你。以后,你和姨娘们一样,定期来我这边领月例。」

「我会一直掌家,一直到兄长娶了嫂嫂,把这权力转交给她。」

「至于,魏姨娘陷害你,应该受到处罚,但是她也是因为想让庶妹好好出嫁。咱们回去后,您好好给庶妹置办一份嫁妆,找一户好人家。你和姨娘之间的争斗,和庶妹无关。」

「其二,请您再书信一封,让女儿和尹家退亲。以后女儿嫁给谁,就让女儿自己做主吧。」

我娘迟疑地松开手:「可那个魏姨娘的女儿,怎么配我亲自安排婚嫁?!」

我霍然站起身:「就凭你是主母,你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便是你的职责。娘,人不可能既想贪图好处,又不愿意履行义务。」

「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你自诩与世无争,其实是躲避责任,昏聩无能,对人对己,两套道德要求。这也就罢了,偏偏你把持要害的位置不愿松手,你知道多少人因为你而受害吗?」

「就好比,一个手握权力的庸官,要比一个贪官污吏更可怕!」

我娘愣住:「你、你,我、我,我有那么差吗?」

「我的性情,可是连皇上都称赞的,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我挑眉冷笑:「我是忤逆,可娘你若想从我手里拿回管家权,如今倒大可以试试。」

「我也很好奇,整个沈家,谁人会帮你说一句话?」

「还有,我真的很想问问皇上,他心里的与世无争,人淡如菊,到底是不是您这样的?」

「正好,听说,为嘉奖这次的义商,皇上下个月要亲下江南。」

「听说行宫就安排在温家家宅。」

「要不,女儿亲自帮您问问?」

17

一个月后,我和兄长一行坐车赶赴江南。

兄长沈如风,是皇上身边最新的红人,陪驾左右。

我则以温谨言未婚妻子的身份出席的晚宴,我娘一直盛装陪同。

她因为兴奋喜悦,脸上始终散发着红光。

她年少时,因为选秀入宫,见过皇上一面。

皇上一直都是她心中魂牵梦萦的神。

民间流传的他的诗词,我娘定然默背手抄。

传言他喜欢的样子,我娘就会私下效仿。

温家夜宴,皇上坐在主座,看着下面的歌舞表演,虽不失庄严,器宇轩昂,但是大腹便便,已有衰老臃肿之相。

皇上目光从我娘身边一扫而过,定在我的身上:

「你就是沈如风的妹妹吧?常听沈爱卿念叨他的妹妹,今日见到真人,果然秀外慧中!」

我看到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我借机向皇帝敬酒,大着胆子,问皇上:

「皇上,臣女于闺阁中,常听说当今天子,喜欢女子与世无争,宛若静美秋菊。」

「所以,闺阁女子,都以此标准,来要求自己呢!」

皇上哈哈大笑,说:「还有这种事?朕日理万机,哪里记得随口说的话?」

「而且,若非要将女子比作花,朕更喜欢带刺的玫瑰,就像朕的安平公主。」

「又美丽又倔强,让人又爱又恨,连朕也拿她没办法。」

「这次平疫,她一马当先,一路跟着你兄长东奔西跑,救灾挖井,受民爱戴,做了绝佳表率!」

「说起来,比我的儿子们,还要强上许多!」

皇上说完看看兄长,兄长突然脸红到了耳朵根。

皇上顿时哈哈大笑:「怎么,沈爱卿是觉得,我的安平,配不上你?」

兄长诚惶诚恐地跪地,竟紧张得几乎语塞:「是臣粗陋愚钝,配不上公主金枝玉叶。」

皇上似乎很满意兄长的反应,又哈哈哈大笑起来。

晚宴一片喜乐。

除了我娘。

我的目光看向我娘,却见她扶着椅子,似骨头瘫软一般,被悄悄搀扶出去。

她嘴里似乎喃喃在说着什么:「随口所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皇上不记得我了,他之前明明说最喜欢我的气质。」

温谨言看到,一脸担心地问我:「沈夫人怎么了?」

我看着她颤颤巍巍的背影,目送她远去,道:「无妨,大概是吃太多酒了,醉了半生,如今,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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