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合》作者:法采

冰悦谈小说 2024-05-23 06:52:23

《璧合》

作者:法采

简介:

邓如蕴来自乡下,出身寒微,能嫁给西安府最年轻的将军,谁不说一句,天上掉了馅饼,她哪来的好命?

邓如蕴听着这些话只是笑笑,从不解释什么。

她那夫君确实前程广阔,年纪轻轻,就靠一己之力掌得兵权,他亦英俊神武,打马自街上路过,没人不多看两眼。

邓如蕴从前也曾在路边仰望过他,也曾看着他头戴红缨、高坐马上、得胜归来的晃了眼,也曾,为他动过一丝少女心弦... ...

如今她嫁给了他,旁人艳羡不已,都说她撞了大运。

只不过,当他在外打了胜仗而归,从人群里第一眼寻到她,便眸中放光地大步向她走来时,她却悄悄退到了人群的最后面。

乡下来的寻常姑娘,如何真的能给那样前程广阔的年轻将军做妻?

这左不过是一场,连他也不知道的契约而已。

契成之日,他们姻缘结缔;契约结束,她会如约和离。

她会留下和离书,从他的人生中离去,自此悄然没入人海里。

*

那年邓如蕴两手空空,一贫如洗,没法给年迈的外祖母养老,也没钱给摔断腿的姨母治病,还被乡绅家的二世祖虎视眈眈。

这时将军府的老夫人突然上了门来。老夫人问她愿不愿意“嫁”到滕家三年,只要事情顺利完成,她可以得到滕家的庇佑和一大笔钱。

好似给风雪里的人送上棉衣,邓如蕴没犹豫就应了下来。

她需要这笔钱。

精彩节选:

疾雨傍晚突袭,淋漓地落上一场,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就收锣罢鼓。

丫鬟青萱一边叫着人,把搬至廊下避雨的菊花都摆放回原处,一边又另外分派了人手,“去把府里的祛虫香囊都挂到花园里,若有不够,将艾草、藿香这些剪碎烧了,沿路洒在地上,莫要让蚊虫惊扰了贵客。”

一众仆从连声应下快步去了。

今日是滕家在自家小花园里办的菊花宴,老夫人林氏亲自写了请柬送去各家,请的尽是与滕家交好的几户人家的夫人。

两月前,滕家匆忙办了一场婚事,婚事办得急,滕家备办有限,全赖这几家的夫人出手相帮。

如今那婚事过去了两月,林老夫人趁着中秋节前,菊花开得正盛之时,邀了这几位要好的夫人过来赏花听戏。

夫人们多半带着自己的姑娘一并前来,她们在厅里吃茶叙话,姑娘们便在花园里闲聊赏花。

方才下了场疾雨,若不是滕府的仆从提前得了吩咐,雨未落就把娇贵的名菊速速搬往廊下避雨,这会可就要搅了姑娘们赏花的雅兴。

花没受损,原样搬回了原处。雨后蚊虫多,这会沿路又撒了驱虫的草药,姑娘们见状又走了出来继续赏花。

事情被吩咐得妥妥当当,青萱不由地往花园尽头偏僻的路边看去。

穿着水蓝色薄衫并湖蓝色褶裙女子,正站在树丛之中,暴雨刚洗过的树丛苍翠地将她的身影包裹其间,若非是那黑密的长发绾成的发髻在日光下顺亮耀眼,恐怕不仔细便瞧不到她。

那是将军刚娶进门的新夫人邓氏。

滕家是陕西都司的行伍人家,早些年过世的老爷也曾做过正四品的武将,但后来因与人交恶被贬边陲,不久便死在了战场上。如今这份家业,尽是滕家二爷滕将军滕越,一刀一枪挣下来的。

二爷因着常年驻守边关,今岁才娶了妻,便是这位新夫人邓氏了。

青萱没怎么同她说过话,今日家中办花宴,老夫人怕魏嬷嬷忙不过来,便让新夫人到花园帮衬。

只看这花园前后的安排,丝丝缕缕都考虑周道,青萱这等办事的丫鬟也跟着省了不少心。她觉得这位新夫人约莫是个理事的好手,但进门两月有余,只有这等时候才让她出来做事。

她是府里的夫人,将军的正妻,又非是过轻的年纪,但她不掌中馈,也不住在正院,二爷平日在外打仗,老夫人不太寻她,她只在柳明轩中不出门。

府里的下人惯会看人下菜,两月过去,已经没几个人敬着她,真把她当夫人了。今日若不是青萱这个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在,恐怕这些下人未必听从她吩咐。

青萱远远看着,暗暗摇头。

花园尽头的路边。

有人快步走在小道上。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在雨里弄湿了鞋子,刚换了新鞋重新回到花园。约莫想着这种小道上没什么人,脚下走的快,谁料一转弯,对面也恰有人走过来。

她惊了一下,连忙要收住脚,谁料刚下过雨的石板湿滑,她这一陡转,人忽的向一侧倒了过去。

“呀!”她疾呼一声。

她的丫鬟在后面还没跟上来,不过此时,却有人伸出了手,一把将她稳稳拉了回来。

小姑娘心有余悸地连忙道谢,这才抬头看到是个面生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蓝靛裙裳,一张脸上没什么胭脂水粉,但唇色莹润淡红,鼻梁秀挺精巧,一双眼眸无云无雾,清亮炯然,微长的柳叶眉略略挑起。

“姑娘没事吧?”

她嗓音如琴,清正悦耳,也是未曾听过的。

小姑娘眨眼问了过去,“姐姐是哪家的?我怎么从未见过?”

此番林老夫人请来的都是与她要好的夫人,彼此之间时常往来,姑娘们也多半是手帕交。

小姑娘想不出来,转眼看到了她长发整齐地梳成了妇人发髻。

这时她开了口,她没说是哪家的,只是道,

“我姓邓。”

滕将军新娶的夫人便姓邓……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新夫人。

正这时,丫鬟从后面追了上来,还没等她反应,便一把将她拉去了一旁。

那动作,好像对面这位邓夫人做了什么对她不利的事一样。

明明下过雨了,空气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沉闷之感,小姑娘尴尬。

但这一切,随着那位邓夫人轻轻笑着同她点头离去,顿时消没无影。

丫鬟急急拉着她,低声道了句。

“她姓邓,咱们这儿哪有姓邓的,只有滕将军新娶的那位夫人。”

“这我知道,怎么了?”

“姑娘不晓得,她可不是什么高门出身,恐怕此前连西安府都没来过,却能嫁给滕将军这般品貌的大将军,那还不知道是使了什么粗野手段呢。”

“这……我瞧着她挺好的呀?”

“姑娘性子和善,怎么知道这些小门小户的手段。他们的脸皮可同姑娘这样的贵人不一样,说不定方才因着各位姑娘都不搭理她,想从您这找机会呢。”

小姑娘惊讶不已,神色怔怔似是被吓到了。

不时见到了几位相熟的姑娘,众人见她神思不属,皆问发生了何事。丫鬟三言两语把方才遇到滕家新夫人的事情说了。

话音落地,姑娘们眼神交汇之间,都露出几分鄙夷。

她们都转头向着其中一个穿着琥珀色绣团花的姑娘,那姑娘立时挑了眉。

“看我做什么?难道我想让滕表哥娶个来历不明的村姑?”

她姓杨,唤作尤绫,母亲杨二夫人孙氏同林老夫人乃是表姐妹,这位杨姑娘自然也算得滕越的表妹了。

众人都看着她,有人轻轻戳了她笑问,“你那新表嫂,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杨尤绫听见“表嫂”这个词,一张脸似喝了胆汁似得难看。

“你们要是爱叫表嫂就自己去叫,我可不想认随便什么人当表嫂。”

“那邓氏怎么了?”有人问。

方才差点滑倒的小姑娘小声道了句,“我瞧着她还挺好……”

话没说完,被丫鬟从旁扯了袖子。

杨尤绫倒是听见了这话,“挺好?她除了运道好,还有什么好的?要不是那位县主横插一杠,滕表哥至于要娶她吗?”

众人一听“那位县主”全都目露了然之色。西安府里秦王家中县主有许多,但都比不上恩华王家的那位荣乐县主。

秦王的王位传至如今,能掌的实权已经没有多少了。但恩华王府却在西安府的北面,戍边之地,手中仍有部分军权在握。作为掌有实权的王爷独女,荣乐县主朱意娇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

偏偏这次,她一眼看中了滕越,要他做自己的仪宾。

说起来娶一位县主原是好事。但这位荣乐县主小小年纪便“声名远扬”。

去岁有个秀才想攀附王府,愿意入赘王府给朱意娇做婿,朱意娇当时就说了好,还说三月后就成亲,不用那秀才准备半文钱的聘礼。

那秀才大喜不已,返回了家中高兴得四下告知,然而翌日就被发现吊在了房中,手筋脚筋全部挑断,活活疼死。

自那之后,莫说登门求亲的,便是之前有意的,也再不敢提及这位县主半分。偏她看上了滕越,让人来暗示滕家去提亲。

滕家可不想娶一位煞神进门,林老夫人只能立刻散出话去,说家中已经为滕越定了亲,是自己从前在金州老家的远亲家的姑娘。这话前脚散出去,后脚还真就办了婚事,滕越便娶了这位新夫人邓氏为妻。

杨尤绫烦厌道,“我表哥这样品貌的人,戍边的指挥同知,自己闯出来的三品武官,满西安府想嫁他的姑娘多了,眼下全被祸害完了,竟娶了个村姑进门来。”

她越说越烦,“这世道但凡有些本事的,谁不上娶高嫁,滕表哥合该娶一位真正的名门贵女才是,就似……”

她说着低了几分声音,好似怕自己稍微大声一些,就如泥水沾湿了真正的贵女的衣裙一样。

“……似我表姐那般的人物。”

她说的表姐是她姑母的女儿,京城永昌侯府的四姑娘,章贞慧。

这位章四姑娘曾在西安府住过些时日,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如春风化雨,样貌品行礼数再没有半分错处,事事周全,满西安府没人见过她后,不对她敬爱有加。

一众姑娘多少也知道些内里。据说当时章四姑娘在西安府的时候,林老夫人去拜访了好几次,回头便同旁人称赞,显然是看上了章四姑娘,想捧出全副家当娶这位贵女进门。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先是章四姑娘父亲染病去世,她回京守孝,接着滕将军被荣乐县主盯上,好端端的一双人儿一拍两散。

“滕表哥一朵鲜花,插到了乡下的牛粪上。”

杨尤绫说起这事就跟吞了苍蝇似得。原本她姨家的表哥,同姑家的表姐若能成就姻缘,她在其中最是满面红光。

“那,滕将军同章四姑娘,再没可能了吗?”不知谁问了一句。

滕越都已经娶了妻了,还怎么可能?众人皆是怅然,好似看着一对珠联璧合的佳偶,硬生生走散了一般。

耽搁了这桩良缘的人,自是邓氏无疑了。

众人都不说话了,杨尤绫还在嘀咕。

“过会开宴要是见不着她就好了,我连同她见礼都觉得对不起我表姐,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大家纷纷开解她算了,别太计较这些,大不了她们一处,不同那邓氏搭话就是。

“今日滕府的菊花真不错,难得下了场疾雨也护得这般周全,沿路还洒了祛虫草药,林老夫人的花宴处处细致呢。”

众人都称赞滕家的花宴办的好,杨尤绫听着这才高兴了些,半个主人般招呼着大家继续赏花。

没多久夜幕四合,姑娘们陆续从花园里离开,邓如蕴便让人将名花安置妥当,虽知道晚上不会有人再过来,但还是叫着人掌了灯,各处灯火通明以保不会有人走失在花园里。

这些事都做完,便要开宴了,邓如蕴快步回柳明轩换了身衣裳。

那到底都是与滕家要好的夫人们,邓如蕴不敢有所怠慢,但她衣裳刚换好就听见青萱到了柳明轩中。

青萱刚一站定,就看见夫人撩了帘子从房中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秋香色衣裙,站在门前随风摇晃的黄灯下,好似一朵夜风中绽开的徽菊。

“是要开宴了吗?我这就过去。”她说着快步下了檐下石阶。

但青萱脚下僵了僵,把老夫人的传话说了。

“夫人,老夫人说您打点花宴诸事定然累了,不若晚间就留在院中歇息吧。”

她这话说完,看到夫人身边从娘家带来的秀娘子,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青萱暗暗尴尬,夫人为着花宴忙碌两三天,最后开宴、听戏却让她歇了不用去了。青萱不知道夫人会怎么回应,若是非要过去,又或者掩面而泣,她该怎么办?

然而她见夫人,却只是笑着应了一声。

“我晓得了,劳烦姐姐了。”

说完,半分要去的意思都没再有,只让秀娘子挑灯送了她出门。

青萱哪还敢让夫人的人送,连声告退自己打灯走了。

柳明轩院中。

宴厅旁树上高高挂满的灯火照亮滕府半边天空,秀娘看过去,又转头看到了邓如蕴身上。

却见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自己。

“秀娘姐,方才听说今日灶上做了羊肉馅的酥饼子,”她笑着,说滕家灶上做这饼子是一绝,“姐姐去拿些来,我好馋呀。”

旁人都在花宴上吃席,为这场花宴忙碌了两三日的人却只得了张羊肉饼。

秀娘鼻头微酸,但扫兴的话她一句都不想提,只道好。

“奴婢这就过去,再让灶上添两个菜,您先歇会,我不时就回。”

邓如蕴跟她笑着点头,“那我就等着姐姐了。”

只是秀娘到了灶上,见灶上饭菜都做完,开始收拾关门了。

今日滕府宴请是从外面酒楼叫了席面,家中灶房只给下人开了火,眼下羊肉酥饼也只剩下两三块。厨娘不想再多做事,只想去跟着听戏,没什么好脸色。秀娘也知使唤不动她,干脆自己下厨给邓如蕴做了两道菜。

等回到柳明轩,天都黑透了,府里却更加热闹,似是要开始搭台子唱戏。

她进门的时候,房中静悄悄的。

邓如蕴没留意她回来,只是在挑了灯的书案前,慢慢抄写着翻到破旧的药方手札。

邓家从邓如蕴的外祖和外祖母时起,制成药售卖,到了她爹娘,邓家的成药已经能在金州数得上名号,家业兴盛的时候,同时开着四五家药铺。

可惜后来邓如蕴长兄出边购置药材时遇上了风沙,半副家当连同性命都丢在了风沙里。

邓家至此一蹶不振,因着还借了许多债出的边,只能陆续变卖家产还钱。而邓如蕴父母也因着受到打击接连病逝,邓家在金州城留不下来,最后回到了乡下老家。

家里没了顶梁柱,但邓如蕴上面还有年迈的外祖母,下面也有长兄留下的小女儿,她只能也拾起家中祖传的制药良方学着制药,来养这个家。

那会她才十四五岁,家中没了长辈能教她,她只能翻着祖辈父辈留下的手札,一点一点地自己研习。

秀娘见她正看方子看得入神,没舍得上前打扰。不想等了一会,外面的开席的锣鼓声顺着风传了过来,敲散了她读书的思绪。

她这才瞧见秀娘回来了,搁下笔走了过来。

“好香啊,我方才怎么没闻到?”

她起身走过来,秀娘也把扣在上面的碗拿了下来,“姑娘饿了吧?快吃吧。”

邓如蕴是饿了,却不急着吃,说肚子刚才好像叫了一声。

她问秀娘,“姐姐猜它叫什么?”

秀娘一边给她拿筷子,一边还真认真猜了猜,“难道是叫姑娘,该吃饭了?”

邓如蕴笑眯着眼睛同她摇头,外面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从窗缝里钻了进来,她听见了还和着唱腔打了两下拍子,顺着拍子同秀娘道。

“我这肚子在叫,‘秀娘,快回来’!”

秀娘没忍住笑了一声,只是笑过又有种说不出的酸酸感觉漫上心头。

她低头掩下情绪,给邓如蕴递了羊肉酥饼,邓如蕴让她也赶紧坐下。在远处花宴咿咿呀呀的戏声里,主仆二人慢慢吃起了饭来。

宴厅外的庭院里,夫人们坐在廊下吃茶,边看着台上折子戏,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两句,没谁疑问今晚,林老夫人让新儿媳叫不必来吃宴听戏的事。

滕家这桩婚事实在是走投无路的办法。

那恩华王在军中势力正盛,他家县主又是那样一个不能招惹的性子,此事一出,便没有人再敢同滕家结亲。

滕家从前被人排挤多年,滕老将军连番被贬,最后战死在沙场上也没能翻身,反而排挤滕家的小人步步高升。

林老夫人是个有心气的,眼见儿子有出息,便一直想为儿子寻门有助力的亲事,以免再遭此境。

不想这事一出,西安府各家都对滕家敬而远之。且滕越的婚事被恩华王府压在了眉毛上,若是将亲家的门第一降再降,又有什么意思?那干脆找了没门没户的乡下女好了。

乡下女子有个妙处,那便是没有依仗,最好是个父兄都无了的,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等过两三年此事过去,想把人打发走还不容易吗?

几位夫人都是宅门里的人精,旁人猜不出来,她们却能砸吧出五六分。

婚事办得急,又逢鞑子来袭,婚后第三日滕越就披甲上了战场,并不怎么回来。林氏没立时带着儿媳回乡上族谱,今日宴请也只让那邓氏跟着接客,没让她前来宴席与众人见面。

夫人们更加心里有数了,没谁多问句什么,不过这时,外院突然喧闹了起来。

林老夫人偏过头,问了身边的魏嬷嬷,“外面是有什么事?”

魏嬷嬷没得传消息,也正迷惑着,有小丫鬟快步跑了进来。

“老夫人,咱们将军提前回来了!”

柳明轩。

邓如蕴同秀娘简单吃了晚饭后,便回到书案前继续研读那些成药配方手札。

秀娘将门窗都闭紧了,免得台子上的戏声扰了邓如蕴。不想没多时,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停了下来,可外面却更加热闹了似得,院外不住有脚步走动声。

邓如蕴终是被扰到,抬头看了一眼。

秀娘在旁做针线,见状放下手里的活起了身来,“不知是什么事,也没人来传个信,我去看看。”

她这边要去,邓如蕴却出声拦了她。

“别去了,既然没有人来同咱们传话,可见不是同咱们相干的事。”

“但外面这么哄闹,不像是个小事,怎么没人来说一句?”秀娘嘀咕,不由地便想到了方才去灶房,厨娘连菜都不想给邓如蕴做的事,“好歹也是夫人。”

她皱了眉,却听见邓如蕴却笑了一声,“什么夫人?契约夫人?”

她开玩笑,秀娘却顿住了。许是离着成婚已有两个月了,她几乎快把这件事忘了。

两月前,她还跟着姑娘在金州乡下老家里过日子。

姑娘父母兄弟都没了之后,靠着家中几亩药田和制售成药过日子,日子虽然过得平平,但也算稳。

姑娘说起来是有叔父婶娘的,没了爹娘这便是最亲的血亲。谁曾想那是一对恶鬼,私下里竟然想把姑娘送给乡绅的二世祖做妾,然后直接霸占了大房的家产。

而那乡绅家的纨绔是个为非作歹的东西,家中年年都要纳新人,待没两年就病的病,死的死了。

秀娘是跟着邓家的老人,想起那时纨绔隔三差五地来邓家门前转的日子,仍心有余悸,那会最怕的就是那纨绔哪日不管不顾,直接将姑娘掳走。

姑娘也不敢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么亲自去了金州城里,寻媒婆给自己说一门亲。男方年岁大些、相貌丑陋都不要紧,只要能护得住一家子女人,她便愿意嫁。

但媒婆给她寻来的,却是金州走出去的年轻将军,陕西都司有名的将领,姑娘年少时曾偷偷倾慕过的滕将军,滕越。

秀娘听说的时候,简直大喜过望,心道姑娘吃了这么多苦,总算是熬出来了。

但姑娘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滕将军如今在军中步步升迁,想要娶怎样的高门贵女娶不到,缘何要娶自己这等寻常人?

果然,林老夫人上了门来,仔细打量了姑娘,见她眉目清秀,举止稳妥,十分地满意。说希望姑娘能尽快嫁进滕家,就嫁给滕将军滕越,她还另外在西安府准备了宅院,可以把邓家一家人全接过去,甚至还可以给姑娘一笔钱。

秀娘当时都恍惚了,不过林老夫人笑着说这笔钱不是聘礼,是定金。

她说,这场婚事是个三年的契约,眼下她需要姑娘嫁进来帮滕家渡过难关,但三年之后,必须要和离离去。

成婚前,她给定金,和离后,她会补齐这契钱。

前后加起来,是一大笔钱,足以让邓家全家花用多年。林老夫人还说,即便是和离后,滕家也会护着姑娘一家人,做她们的依仗。

姑娘当时就应了下来。

回想这桩事,秀娘默然无言。

她们确实就这样嫁进了滕家,一切按照林老夫人的安排。

姑娘只有一句话,“我们替人家把事情做好,才能把钱拿好。”

是,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但彼时林老夫人其实还有一个特殊的要求。

亲事虽然是假的,但也要把将军紧紧瞒在鼓里才行……

秀娘不说话了,房中好似静谧的密不透风,但这种静谧只维持了一息,又被外间的热闹声冲破进来。

仍旧没有人来传信。

秀娘见邓如蕴走过来,给她倒了杯茶送到手边。

“老夫人给钱我们拿钱,旁的事都是滕家自家的事,老夫人不欲我们插手,我们便离得远远的,不挺好吗?”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秀娘抬头静静看了她一眼。

若是事事都离得远远的,自然好。可滕将军呢?姑娘也能不必忙碌,离得远远的吗?

戏台下,一片喜气洋洋。

滕越驻守的地方在北边的重镇宁夏,虽然都是陕西都司的地盘,但离得可不是一般的远,跑马也得两三日的工夫。

滕越先前来信说中秋未必能回,谁想今日还不到中秋,人竟然回到了家中。

林老夫人眼角眉梢都挂了笑,给报信的丫鬟小厮都打了赏,一众夫人道。

“看来,咱们滕将军又把来犯的鞑子击退了,回家吃月饼来了。”

“这可真好,还不把大将军请进来,让咱们也沾沾喜气?”

众人都这么说,林老夫人越发喜上眉梢。

她吩咐下去,“去请二爷过来,说今日诸位夫人都在,让他前来请安。”

说话间不过半刻钟的工夫,男子大步沉稳的脚步声就到了院外。

众人皆抬头望去。

男人身姿英武高挺,着一身银灰色锦袍,腰束墨玉带,脚蹬长靴,阔步流星。他眉间隐有仆仆风尘,但丝毫不能遮掩英眉乌眸的剑挺。

在座的几位夫人无不赞叹,若是自家也能出这般儿郎,也不枉费辛苦生养一遭。

林老夫人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行船走马尚有三分险,何况是常年在外打仗,每次回家便是莫大的喜报。

而滕越一步上前,当先给自己母亲深行一礼。

“母亲安好,儿子回来了。”

林老夫人连忙扶起了儿子,一边连声说好,一边提醒他给各位夫人见礼。

滕越自是照做。

夫人们都同他点头回应,先问了两句边疆可还有战事未断,夫人们家中皆有武将,对边关也算熟悉。

滕越认真答了几句,道是之前只有小股鞑靼的部队来袭,都被戍边兵将挡了回去,这段时日边域尚算安稳,他这才告假回了趟家。

听见无事,便有一位夫人打趣起来。

“将军怎么挑了个入夜时分进城回府?莫不是害怕白日里进城,又引得满西安府的姑娘们,停了手里的针线活来看你?”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滕越略有点不好意思,连道不敢,“只是巧合罢了。”

这位夫人说的虽然有些夸张,但滕越确实在西安府的姑娘间有些名气。

这是因为有一年乞巧节,他打完仗返回西安家中,不想走到城外,突然发现一伙歹人,妄图浑水摸鱼绑走在城外祈神的女子。

其中有一人露出了马脚,立时引得好端端的集会麻成了一团麻,这一乱,歹人反而肆无忌惮。

城中的官差压不住场面,正急着找人前来支援,可巧滕越带着他的亲卫兵从旁路过。

他当即出手相帮,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将所有歹人尽数抓获,把他们方才掠走的姑娘也都救了回来。

他本是举手之劳,不想这事却在坊间传播了开来。之后再进城,已经没有姑娘不认识他了。这几年竟成了姑娘们竞相抛花的对象。

滕越真是不好意思。

偏有夫人看了出来。

“将军怎么害羞了?莫不是今晚,也有姑娘认出了将军,抛花抛绣帕的,想要嫁给将军?”

这话出口,众人更是笑得不行。

滕越尴尬,只能道,“不敢,我已成了亲了。”

这是实话,在座的也都知道,可不知谁说了一句,“那也没关系。”

众人还在笑,并没觉得有什么。滕越却觉这话不太合适,他忽的就想到了什么,目光往众人中看去。

此间除了自己母亲和几位夫人,也有两位夫人们家中的姑娘在。众人原本都是坐在此处听戏,可他看了一遍,都没有看到他的妻子。

滕越不好直接问,又应了几句夫人们的话,终于得他母亲林老夫人发话。

“满身都是风尘,去换衣裳吧。”

滕越离了此处,才问了母亲身边的魏嬷嬷,“夫人缘何没在?”

魏嬷嬷在林老夫人身边服侍了几十年,深得老夫人信任,府内事宜都由她代老夫人打理。

这会魏嬷嬷没有直接回应,先行礼问了滕越怎么提前回来了,要在家住几日的话。

滕越简单应了两句说时间不定,魏嬷嬷这才答了他方才的问题。

“夫人有些不适,便回柳明轩歇着了。”

滕越听着顿了顿。

今日是自家府里的花宴,照理他的妻子应该陪着母亲待客才是,怎么回了柳明轩?

“是病了?可请个大夫来瞧了?”

魏嬷嬷笑了一声,“二爷真是好性,但老奴以为她约莫不用请大夫。”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古怪,滕越没好深问,举步往柳明轩而去。

书案上烛灯晃了一晃。

邓如蕴眼睛发涩地闭了起来。秀娘见状直接走上前来,把她书案上的手札纸张全都收了去。

“姑娘可歇几日吧。再这样点灯熬油地看书,只怕也得弄个什么叆叇(古眼镜)架在眼睛上,跟个考了大半辈子科举的老秀才似得。”

药书买了不知多少,加上家中的手札来来回回地翻,她没有一日不看上几个时辰的,秀娘真怕她哪日瞧不清东西了。

邓如蕴听了这话却笑到不行,“老秀才怎么了?难不成秀娘姐瞧不起秀才?”

“奴婢可没说这话,姑娘就别夹缠了,”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些书收走,自是不同邓如蕴辩论,只指了窗下的鱼缸,“姑娘去看鱼吧,看上两刻钟,眼睛就舒服多了。”

说完就抱着邓如蕴的书离了房中。

邓如蕴没得辩论,也拗不过她,只能琢磨着刚才看的制药方子,坐在窗下看鱼。

她盯着鱼看,脑袋里想着那些方子入了神,一时没听见院中有了动静,直到有人撩了窗子走了进来,她听见动静还以为是秀娘回来了,开口便道。

“今晚好生无聊,咱们玩双陆吧?”

邓如蕴说着,转头看了过去。

只一眼,她身姿微僵地僵在了窗下的交椅上。

来的不是秀娘,是她的夫君滕越。

滕越亦看到了她。

他看见她面色红润,眉目舒缓,坐在窗下逗着鱼,还准备和秀娘子玩双陆棋。

滕越想起了方才魏嬷嬷说得那句话,“二爷真是好性,但老奴以为她约莫不用请大夫。”

言下之意,只是躲懒罢了。

滕越静看了她一眼。

她似乎也有些局促,站起了身来。

房中的空气像被抽干了似得,他袖边的风不会掠过她指缝,她鼻尖的呼吸也不会蹭到他唇边。一时凝滞地连窗外的戏声都挤不进来。

两人虽然成亲两月,但拢共只见过两面,今次是第三面。

滕越不想刚一回家便与她不快,眼下什么都没说,只同她点了点头,道了句回来了,就去了旁边换衣裳。

他去换衣,虽然不习惯人伺候,但邓如蕴也不好再留在原地,只能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他约莫对她闲散在房中,都没去给林老夫人帮衬,多少有些意见。但这事邓如蕴可不好同他解释。

滕越一时没开口说话,衣袍上还带着纵马奔驰的沙尘,他将外袍脱了下来,搭在了椅背上。邓如蕴走过去,替他收了起来。

他似乎是轻叹了一气,这才开了口。

他先问近来家中如何,“没有出什么乱子吧?”

邓如蕴摇头,“没有,各处安好。”

他“嗯”了一声,“那母亲还总是睡不安稳吗?”

林老夫人似有夜间睡不着的症状,尤其前些日是滕越父亲的忌日,她许是心有哀戚,一夜只能零散地睡上两个时辰。

邓如蕴把自己听说的告诉了滕越,“……不过请了大夫瞧了,近日好多了。”

男人听了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又问,“小妹近来如何?”

林老夫人膝下有两子一女,滕越的大哥少时就夭折了,后来林老夫人又生了一女,便是滕越的妹妹滕箫,今年才十三岁。

但她因着不想去旁人家的学堂读书的事,同林老夫人闹了好些日别扭,今日花宴也只露了个脸就回了自己院子,林老夫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邓如蕴知道的就这么多,都同滕越说了。滕越不好评价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一时没说话。

但连自己的妹妹都不去待客,似乎也不好要求邓如蕴怎样。

滕越弃了此事不再多言,想着也问一句她近来如何,但见她今日神色,猜测她多半是过得不错。

他便说起了另一桩事。

成婚第三日忽有小股鞑子部队突袭边关,他只能立刻赶赴战场,新妇回门的事情就一直搁置了下来,也没有人提过。

滕越也是刚才想起来,但他这次也不定能在家中留几日。

他道,“我此番回来还有些旁的事,恐不及同你回门,再过些日吧,你看如何?”

他还是客气的,多少还记着。但邓如蕴觉得,其实没什么必要。

“将军得空再说不迟。”她道。

她亦客气,滕越“嗯”声以应。

……

海棠垂花拔步床吱呀着声声作响。

他个头很高,体格亦大,邓如蕴身子却有些生涩发紧,不适的冷汗同热汗交替着自身上冒出。

他气力显然已经控制了,但还是有些重,行至过半,帐中才隐隐有了些湿热粘稠之气。

可初时的不适并不会因为之后的湿润而完全缓解,他虽俯着身,却也只触及她的手臂。入夜的微凉空气在两人之间游走,分明是湿热的帐内她竟疼到发冷。

拔步床又吱呀响了几声,他隐约察觉了些,加快了速度。

只是大而重的力道越发令邓如蕴难以承下,好在他没有强求,草草一击结束。

他扯了被子给她掩了身子,“你先歇会吧。”

言罢披了衣衫去清理。

邓如蕴却不敢多过停歇,很快撑着床沿站起了身来,匆忙地亦处理了一番。

待到所有事毕,两人才陆续回到了拔步床上。

“时候不早了,歇了吧。”男人说完,压灭了床头的灯。

邓如蕴也已疲累至极,应了一声,翻过身睡了过去。

许是身上发疼没能缓解,又或是威重又陌生的身体躺在一旁,邓如蕴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她先是梦见有流寇闯进了西安府里四处杀人,旁人都惊恐地四散逃遁回家,她却往大街上跑去,不住地喊着家里的人,“外祖母?涓姨?玲琅?!”

她隐约好像听到了小玲琅的哭声,“姑姑,姑姑你在哪?”

她想要循声找去,可声音不知怎么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站在原地一下不知所措起来,然而就在这时,有流寇提刀突然蹿到了她身前,不由分说地将她五花大绑。

邓如蕴只觉心下乱跳,“是你们抓了我侄女?你想做什么?”

土匪根本不回答她,只扯着她突然将她带到了一抬绸缎做成的轿子前。

轿外的士兵各个横刀在前,而轿子里传出来一个阴恻恻的笑声。

“那滕越是我看中的人,旁人都敬着我,不敢与他家结亲,你倒敢当众打我的脸嫁了他,是嫌命长了吗?!”

是恩华王府的荣乐县主!

邓如蕴心中惊惧,却见不远处有人骑马路过。

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高挺威猛,披甲提刀,她看过去,滕越亦向她看了过来。

有一瞬,邓如蕴止不住地想要喊他救一救自己。

可喊话还没出口,他已别开了目光,他径直打马离去。

荣乐县主的笑声刺在她耳中。

邓如蕴冷汗淋漓,而下一息,荣乐县主突然开了口,“没人在意的蝼蚁罢了,碾死吧。”

话音落地的瞬间,土匪忽的抽出刀来,一下捅到了她胸口

邓如蕴醒来身上的冷汗几乎把亵衣湿透了。但拔步床还是海棠垂花的模样,外面天光已经亮了,身边的男人也不知何时起身离开了房间。

滕越是武将,有每日早起打拳练功的习惯。邓如蕴不必寻他,只将衣裳穿好,刚起身,魏嬷嬷就过来了。

今日天气乌沉沉的,风里暑热消退,有了些秋日的清冷意味。邓如蕴穿的略显单薄了些,站在回廊转角的风口里隐隐发冷。

四下里没什么人,只有魏嬷嬷带着小丫鬟提了食盒走来。

她挥手让小丫鬟离去,此间只剩下邓如蕴同她二人。魏嬷嬷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色隐隐发白,但没多言,只从食盒端出一碗汤药递过来。

药汁漆黑浓稠,似是刚熬出来,还翻滚着苦涩的热气,还没饮下,邓如蕴便觉胃里翻腾起来。

她端到手里,苦涩的气味更加浓郁了。邓如蕴不由地就道了一句,“这避子汤也有许多配方,有几副方子味道清淡一些,我可以把方子写下来,嬷嬷看,下次能换一换副来喝吗?”

这副药太过苦涩反胃,她委实有些捱不住。

秋风吹得黄叶飘落,漱漱落在脚下,魏嬷嬷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

“这恐怕不行。姑娘是个懂药的,说句不好听的,换了什么药在其中我们也闹不明白,万一这避子汤,不好使了怎么办?”

这话出口,邓如蕴低着头笑了,“也是。”

她不再多说,屏住呼吸将这一晚药汁尽数倒进了喉嗓之中。

辛辣刮擦着喉咙,本就翻腾的胃触及药汁,好像滚烫的沸水浇到了池鱼身上一般,惊跳抽搐了起来。

邓如蕴险些将药汁吐出口。她紧紧捂住了嘴巴,转身去茶房寻了盏茶饮了下去,堪堪平复三分。

魏嬷嬷瞧了她几眼,突然道,“既然姑娘这会胃口不适,今早就不必往老夫人处用饭了,何况二爷刚回来,自是有话要同老夫人商议的。”

秀娘闻言从旁走了过来,“先前将军在家,姑娘都是陪着一道去用饭的,今朝不去,将军若是训斥姑娘不敬婆母,嬷嬷担待吗?”

魏嬷嬷一下就笑了,“我们二爷素来好性儿,不会计较一顿早饭,”她说着看向邓如蕴,“怎么?邓姑娘这么在意,在我们二爷跟前的脸面?”

“你这话……”

秀娘要同魏嬷嬷理论,被邓如蕴轻轻拉了一把。

她说那就不去了,“劳烦嬷嬷替我说一声吧。”

“那是自然。”魏嬷嬷笑了一声走了。

邓如蕴胃里难受,也确实不想吃饭。她饮了两盏茶,才消掉口中苦到反胃的涩味。

秀娘闷闷,“我们是哪里得罪这位魏嬷嬷了吗?总是阴阳怪气的。难不成,是没给她送钱?”

秀娘想不明白。邓如蕴没回这话,她倒是想起了早间的梦来。

刚成亲那会,不管是她还是林老夫人和滕越,都有担心过恩华王府那位荣乐县主,会否有报复之举落到邓如蕴身上,滕越还专往邓家暂住的小宅里派了护卫。

但一晃过去两月,荣乐县主并没什么动静。前些日,林老夫人便把护卫又叫了回来。

邓如蕴猜自己是太累了才会做这种梦。不过家中的小侄女实在让她有些放不下心。

小侄女玲琅是她过世的兄嫂留下来的孩子,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今岁才四岁。但这孩子早慧,家中的外祖母虽然识字,但多半时间糊糊涂涂,能把人认清就不错了,自是不能教孩子。

邓如蕴不便把她带到滕家,又恐她在家中实在无趣,干脆找了个私塾,让她扮成男童去读书。

她才四岁,却同人家五六岁的小孩一般聪慧,无非是个头矮小了些,邓如蕴花了些银钱,让私塾先生的太太照看她。眼下乔装打扮读了有大半个月的书,她倒是开心的很。

早间做的这乱七八糟的梦,旁的都不打紧,唯独玲琅让她不放心。她叫了秀娘。

“姐姐出府一趟,看看玲琅近来在书院如何?家中涓姨的腿怎么样了?”

涓姨是邓如蕴母亲从前的邻家姐妹,后来涓姨家道中落,所嫁非人,被丈夫打骂逃了出来。邓如蕴的母亲收留了她,自那便一直留在邓家。

原先邓如蕴制药,都是涓姨帮着采买药材,四处售卖,但三个月前她从山坡上滑了下来,摔断了腿,只能卧床养伤。

秀娘听了这便准备出门去,不过邓如蕴又想起了旁的。

林老夫人早先给的一笔定金,让她手头松快不少,但若想在离开滕家之后自己撑起门户,还得有个持久可靠的进项才行。

制售成药便是紧要的一项。

她让秀娘去把近些日子做好的成药都装好包好,“西安府的药铺眼光高,但我这一批丸药也是花了心思的,你拿去给咱们之前说好的那几家铺子看一看,若是他们能相得中,价钱低些也无妨。”

再怎么样,这里是西安,只要她做的成药能一步步从这里卖出去,哪怕眼下不赚什么钱,但早晚会让她站稳脚跟的。

到时候,开起来自己的铺子,也买上自己的宅子,她就能带着一家子女人过自己的安稳日子,那时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前院,滕越在外面练过拳后洗漱了一番,往母亲的沧浪阁而去。

他在家的时候不多,吃早饭便尽量陪着母亲,妹妹滕箫也是在的,成亲之后,邓氏也陪同他与母亲和妹妹一道用早饭。

不过他这会到了,既没看到妹妹,也没看到妻子。

他先问了滕箫一句。林老夫人叹气,“她不来便不来,免得同我闹腾,又要折腾着不去读书。”

林老夫人显然不想提这头疼事,只叫了滕越上前说话,“怎么就提前回来了?有差事?”

此间没别人,滕越道,“都司运往宁夏的兵甲路上被窃。这事不是头一遭了,每次看似不多,拢算起来却不少,已到了不得不查的地步。”

林老夫人惊讶,“是什么人做的,可有眉目?”

若是这批兵甲军资辗转出了关,落到了鞑子手里可要麻烦了。

滕越知道母亲的意思,他说眼下看来不至于,“约莫是一伙关内的土匪流寇作案,我此番回来便是要寻机会,这把伙流寇剿了。”

他道这伙流寇眼下就在关中一带流窜,“我不欲打草惊蛇,就先装作休假回了家,母亲莫说出去。”

这是个紧要的事情,林老夫人晓得轻重,又说起了西安府中黄老太君的寿宴。

这位黄老太君的次子黄西清,乃是朝廷的太常寺卿,正三品的官员。

他对于滕家来说,还有个更紧要的身份。正是他两番向军中举荐彼时尚在金州卫所的滕越,滕越因此得到提拔上了前线,这才有如今接连立功,步步晋升。

黄老太君是金州人,黄西清又是滕越的伯乐,从前滕越见到他,都要规矩行礼叫一声先生。

眼下黄西清在京城做官,母亲大寿也不能返乡,但这场寿宴滕家却不能缺席。林老夫人早就选了几件给黄老太君的寿礼,这会让滕越从中挑选一样届时送去。

林老夫人问滕越,“你此番可也一同过去?”

这寿宴就在几日之后,滕越没回来也就罢了,人既然回来了,怎么能不露面?

他道好,“届时母亲也带着邓氏一道过去。”

这种重要的场合,滕家人去的越多,越显重视。林老夫人没有异议,母子两人又商量了几句,时候便不早了。

这个时候,照理邓如蕴应该来了。可滕越往外瞧了两眼,都不见她的身影。

之前几次,邓如蕴都是准时来林老夫人请安,同他们一道用饭的。滕越不由问了一句,“夫人没到吗?”

魏嬷嬷走上前,“许是还在路上,老奴这就寻人去接。”

说着找了人去,滕越见状只能替妻子,同自己母亲道了句,“兴许是耽搁路上了。”

说着,母子两人又问起了林老夫人夜间难眠的事情。

魏嬷嬷出了门去,叫了小丫鬟上前,小丫鬟还以为她要吩咐自己去接夫人,不想却听魏嬷嬷道,“过会老夫人要泡茶,房中的茶吃得差不多了,你去库房取些来。”

小丫鬟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不去接夫人,反而去库房拿茶?但她抬头看去,恰魏嬷嬷一眼看了过来。

小丫鬟哪里还敢多问一个字,连声道是地跑走了。

一盏茶工夫过去,滕越还是没见到妻子前来,反而是魏嬷嬷支使出去的小丫鬟回来了。

魏嬷嬷似是在外问了两句,进来回话。

“二爷,夫人还在柳明轩没出门,但说今早胃里不太舒服,就不过来了。”

这话说完,滕越就挑了眉。

不来一道用饭没什么,但缘何都不让人来提前说一声,等到遣人去问了才回应?

滕越不知该怎么说了,他见母亲并不怎么在意,只能立刻吩咐人上了饭菜来。

“那就不必等她了。”

1 阅读:1585

冰悦谈小说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