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在大明隆庆年间，辽东都督佥事李成梁帐下有个亲兵，名叫“小罕子”。小罕子不是汉人，名义上是亲兵，实际就是李大人的小使唤，平时得伺候起居。

这一天晚上，小罕子又打来一盆热水给李成梁洗脚。

李成梁有些喝大了，脸红脖子粗的坐在太师椅上，手拿兵书却不去读，只顾着与床帐子里半坐半躺着的美貌小妾撩闲：

“铁铁你知道不，咱脚心长了三颗黑痣，每颗上面还都带一撮毛。刚考中秀才的那一年，在京城曾与一个老道士相识，其言曰脚心三颗黑痣乃兵主之命理，半生杀伐。然则当时醉心举业功名，只作哂然。今日想起，果神相也！”

小妾娇笑着奉承了一番，小罕子却蹲在那撇撇嘴：

“大人哪，我这脚心上有七颗黑痣呢，每颗上面也都长了一撮毛——但那有啥用啊，我这不还得伺候大人洗脚吗？”

李成梁闻听不由大吃一惊，当场验看发现果然不假，而且七颗黑痣呈北斗排列——他可是听老道士提起过，此乃是面南背北、登基坐殿的帝王命！

于是顿起杀心，不过今晚等下还有正事要办，所以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弄死这小狼崽子。

没想到当晚睡着之后却说了梦话，被小妾听了一个通透，于是赶紧爬起来通知给小罕子：

“罕哪，快快逃命去吧，李大人要砍你的头……”

小罕子傻眼了：“啊这——完了，露馅了，果然红颜祸水，二弟误我！砍小还能苟活，若是砍大可就凉了……”

他胡乱套了衣服，事情紧急，顾不上穿鞋，拎着就跑。

小妾在后面叮嘱：“你要穿好鞋呀！”

“听见啦……”

匆忙之间，小罕子把“穿好鞋”听成了“穿草鞋”。

小罕子真是一个孝顺又听话的好小伙儿，在山上找到一片又干又黄的草，毛乎乎的，捏一把，又绵又软，真是宝贝！

他当场打了一双草鞋穿，等到冬天时又采了一些垫在鞋里，意外发现保暖效果极佳：额涅再也不用担心俺冻掉脚趾……

01

人类先民在走出非洲草原之后，一路向北迁徙，不断开发自然、战胜自然，这肯定离不开鞋子的功劳。其不但可以保护脚部免受损伤，同时还能够防寒保暖。

而东北作为苦寒之地，旧时因为气候条件差异，寒冷程度远远超过今时，冬天气温可低于零下四十度，滴水成冰。

而为了讨生活，即使是最酷寒的冬日里也有户外活动需求，比如木把（伐木工）、打猎的、送排的、赶车拉脚的，等等。

旧时东北爷们能够度过寒冷冬日，在户外活动自如，全靠乌拉草。

在《长白汇征录》当中记载：“乌拉草，蓬勃丛生，高而三尺，有筋无节，异常绵软，凡穿靰鞡者，将草捶熟垫藉其内，土人珍重之。辽东一带率产此草，出自白山左近者尤佳。”

这里的“乌拉”并非大毛阅兵喊的那个万岁，而是满语，意谓“大江大川”。

旧时东北人在冬天穿的鞋是硬牛皮制成，形似小船，不分左右脚，其优点是坚固耐用，缺点就是不防寒，而且内里偏大，走路磨脚。

但恰恰是这种缺点，却与乌拉草完美契合。

干黄之后的乌拉草十分绵软，无筋无节，反复捶打之后即可垫在硬牛皮鞋里，不但起到绝佳的防寒保暖效果，而且还确保合脚。

而这种硬牛皮鞋，也随之被称为“靰鞡鞋”——“靰鞡”通“乌拉”。

靰鞡鞋与乌拉草是伴生的关系。

02

乌拉草的防寒保暖效果之所以能够拉满，可不仅靠物理层面的绵软蓬松，同时还有化学层面的。

因为乌拉草具备“通经活络”的药材属性——在与脚部接触时，可以促使经络活跃，加快血液循环，起到更好的保暖效果，而且还有助于消除疲劳。

旧时东北人就是穿着絮乌拉草的靰鞡鞋在冰天雪地走出个虎虎生风……

再一个就是乌拉草可以“除味祛味”。脚臭问题一直是很多人的梦魇，尤其是在大冬天，袜子厚，鞋不透风，很容易憋出味儿。

而之所以会产生脚臭，就是因为乳酸与汗水促使细菌繁殖并分解角质蛋白。

而乌拉草这东西就很神奇，其含有的碱性物质可以把脚分泌出来的乳酸中和，绵密的孔隙又可以吸收汗水（当前各种所谓的“纳米防臭”鞋垫、袜子，其实就是添加碱性剂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旧时东北乌拉草的启发）。

如此，则细菌没有了繁殖条件，也就无法分解角质蛋白，脚臭问题自然随之不复存在。

此外，乌拉草遍地都是，零成本使用替换，相当于随时都有新袜子穿。

所以，穿着絮有乌拉草的靰鞡鞋，可免受脚臭的生化困扰。

小编在之前文章中写过民国东北大车店，有人认为大车店肯定一股臭脚丫子味。实则不然，旧时的大车店卫生条件肯定算不上好，起码虱子的问题无解——小编作为80后，小时候尚且深受虱子的困扰。

但脚臭的问题并不明显，因为普遍都穿靰鞡鞋、絮乌拉草。之所以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遗留的大车店全是臭脚丫子味，那是因为当时棉胶鞋、棉大头鞋已经开始逐渐取代靰鞡鞋与乌拉草

之所以取代，还是因为靰鞡鞋絮乌拉草的流程过于繁复。

赶车拉脚的、送排打猎的在天黑上炕之前脱下靰鞡鞋，需要将里面的乌拉草取出来抖落开，散去潮气。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絮乌拉草。

絮乌拉草并非咱想象的那样随便抓两把放进去就行，而是要大量絮进去。有那惯会整活的老瓢把子，一双靰鞡鞋能絮进去两大抱乌拉草，蓬松着放在地上能堆成桌子那么高。

絮进去的越多，防寒保暖、走路抗疲劳的效果就越好。

旧时东北一个合格的车老板、炮手，必须掌握絮乌拉草的技巧，否则冻掉脚趾不是闹着玩的。

这东西讲究的是前三、后四、中间一，即在前边絮三把，后边絮四把，中间絮一把。

前面是脚尖，三把乌拉草能够护住脚趾；后面是脚跟，四把乌拉草一边两把，方方正正严整紧密，又实又靠，不滚不晃，舒适合脚。

中间一把乌拉草起到承接前后的作用，确保不断捻，抬脚不起套，走道不滚球。

03

在本文开头一幕虽然是属于传说，当不得真。但确实乌拉草的功能是当地土著最早发掘使用的，当年渔猎文明的女真人能在白山黑水异军突起，最终建立清王朝，这乌拉草也大约是可以配享太庙的。

否则在冬天零下四十度把脚指头都冻掉，变成了小脚老太太，那么多尔衮和皇太极还争个锤子的大玉儿……

在清中期兴起闯关东热潮之后，关里人进入东北面对酷寒的气候环境，实在是苦不堪言，在家乡的生产生活经验，在这里完全失灵。

数九寒天，身上的棉衣被风一打就透，而棉鞋更是不管做得多厚、多好，都基本是相当于没穿，把脚指头冻烂、冻掉是常有的事情。

冬日里出门，为了保护脚部费尽心思，走路时候把能包的毛皮、小被全包在脚上，遭老鼻子罪了。

后来在学习了满人土著使用乌拉草、穿靰鞡鞋之后，才算站稳脚跟。

此外，乌拉草还有其他多种功用，比如可以做种各种编织品，包括草鞋、草床垫、草褥子等，还可以造纸、当饲料。

再就是打坯盖房子：乌拉草绵软有韧性，裹起黄泥拧成辫子，可以做成“拉哈”，一层层叠起来修建墙壁，防风挡寒。若是黄泥里再加入三合灰，在不考虑抗拉力与抗剪力的情况下，单论坚固程度甚至不亚于混凝土，用铁镐根本刨不动。

旧时东北地主家修建墙围子防匪，就有使用乌拉草拧黄泥辫子的，平射炮都轰不开——此言非虚，当年东北剿匪相关资料当中有所描述。

所以说，乌拉草能够与人参、貂皮并列为关东三宝，绝非浪得虚名，被老东北人认为是天赐神草。

04

伴随着工业化时代的来临，今天的乌拉草已经被冷落到了犄角旮旯，USGI米奇极寒靴能防零下四十度的低温，甚至还有带加热装置的防寒靴。

说一千，道一万，乌拉草的好处再多，也没人还会费劲巴力的左一把、右一把的絮在鞋里了。

而人参也因为大量人工种植也失去了神异，只剩下貂皮在东北大哥大姐的衣橱当中闭关蛰伏，勉强支应着“东北三宝”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