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五代十国时期的奇人冯道正是这般践行的,遇明主则正言正行,所谓“危言危行”的“危”字便是“正”的意思。但逢无道昏君,则行止端正,却要低调谦逊。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们知道了冯道初入仕途,因直言劝谏“性惨酷,不喜儒士”的刘守光而身陷囹圄,差点性命不保。这一经历让冯道对乱世的存身之道更有了深刻的认识。但难得的是,冯道并不是从此一味媚上,只知逢迎。若遇昏君,冯道便明哲保身,做好保民之臣;如遇明主则尽心劝谏,毫不含糊。
上文说到冯道劝谏李存勖而更获主上欣赏与同僚敬重。李存勖许下宰相之职正欲让冯道大展宏图时,冯道家中传来父亲去世的消息,冯道只得回乡守孝三年。而正是这三年让冯道再次躲过一次灾祸。原来彼时的明君李存勖在夺得天下后昏庸无道,致使叛军作乱,最终李存勖身死洛阳。
而回乡守孝的冯道恰逢家乡发生大饥荒,因而捐出全部财物救济乡民,且时常亲力亲为上山砍柴,下地耕种,帮助乡里而赢得善名。因此,当他服孝期满后回归洛阳,虽说朝廷早已易主,但新主唐明宗李嗣源早就佩服冯道的声望才能已久,得知他归来,便先拜其为端明殿学士,后任宰相。
冯道素来遇明主则谏,只是往往因人而异而各有劝谏技巧。他时常与李嗣源时便巧施劝谏,当皇帝问起天下百姓的生活时,冯道便与皇帝说起那著名的《伤田家》,让身居庙堂之高的皇帝得以知道天下百姓的疾苦,因而在李嗣源在位期间,天下无事,百姓小康,这期间亦有冯道的功劳。
然乱世朝堂亦是危机四伏,尤其在夺嫡之争中。但冯道从不介入皇家子嗣之争,不管是李从荣与李从厚之争,或是李从珂冯道始终明哲保身。对于冯道来说,李从珂并非明主,他视暴君为豺狼,存身狼虎丛中,只为“忠于国”,且为乱世中的黎明百姓尽一份心力,保一份安平。因此他一向“视君主为佣主”罢了,于小君来说,在冯道心中又何尝不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只可惜宋儒并不认可这番“以民为本的”,才会因其“百朝为臣”而骂他“毫无廉耻”。
因此,当石敬瑭打败李从珂,建立了后晋王朝后,冯道再次出任宰相。石敬瑭敬重他,让冯道成为名副其实的政府首脑,而冯道也尽享回报。
当契丹点名要冯道前往会谈时,石敬瑭担心他的安危,毕竟前往契丹的恶使臣能安然归来的不多,但冯道坚持为报皇恩坚决前往。归来后石敬瑭感其功绩而委以军国大任,他却以:“陛下久经沙场,神武睿智,讨伐之事,当自行独断。臣是一介书生,为陛下守历代成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至于军事,臣实不知。”而婉拒。
虽说如此,石敬瑭依旧委以重任,并希望在他身后冯道能扶持他的幼子石重睿为帝。但为了天下苍生,冯道还是负了石敬瑭,将地位交给了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只是这般拥立之功并未换来敬重,反被下放。但冯道并不在意,个人荣辱他不挂心,所挂心者乃国家安平,黎民安居。
当契丹灭后晋后,冯道不逃反来朝见,契丹主耶律德光便问他:“为何来朝。”冯道答曰:“无城无兵,岂敢不来。”耶律德光便想揶揄他:“你是何等老子?”冯道坦然答道:“无才无德,痴顽老子。”耶律德光敬服他胆识,便问他:“天下百姓,如何能救。”知道耶律德光信佛的冯道答道:“此时佛出救不得,唯皇帝救得!”
契丹人进入中原之后屠戮百姓无数,冯道不忍百姓受苦,才主动朝见耶律德光,而正是这句谏言,使得契丹人再也没有进行过大屠杀,让中原汉人最大限度保存了元气。因此《旧五代史》赞冯道:“其后衣冠不至伤夷,皆道与赵延寿阴护之所至也。”
由以上种种经历便可见冯道数朝为官,并非为一己的荣华富贵,而是在“在虎狼丛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只为能在乱世中为天下黎民苍生一时一地的安稳,在他心中唯有民与国为重,乱世君王对他来说不过“虎狼”“佣主”罢了。
为顾全大局,他不惜悲伤千秋不中的罪名,这又何尝不是家国大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