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嫡姐换亲之后》作者:明春鸢

冰悦谈小说 2024-05-31 05:46:31

《被嫡姐换亲之后》

作者:明春鸢

简介:

大学生明遥期末考试结束,熬夜打游戏猝死,穿成了古代安国公府一个庶女。

明遥:……还学什么习?娱什么乐?躺着活着不香吗?

顶着一张芙蓉面,她混吃等死活到十五,嫡母把她许给了娘家侄子温从阳。

未来夫婿年轻俊俏,游手好闲,一事无成,和她正是天造地设、一对儿懒蛋。

明遥正准备拾掇拾掇换个地儿躺,突然,嫡姐不要嫡母千挑万选的新科探花了,非要和她换亲事。

贴身丫鬟担忧:听说姑爷自小鸡鸣起三更睡,才年纪轻轻能中探花。姑娘过去,只怕觉都睡不够。

明遥一天要睡五个时辰。

她想了想,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

崔珏书香世家清流出身,自幼专心读书举业,满心治世报国,自认无心情爱。

因此,婚事已定,安国公府却忽然换了新娘,崔珏虽然不满,却未迁怒新妻。

只要新妻安分知礼,他也不会亏待了她。

新婚夜。

温存过后,看着怀中困乏的妻子,崔珏不由心生怜爱,问她可有什么想要的。

新妻突然睁大眼睛,一脸郑重问道:我早上最晚能睡到什么时辰?

崔珏:……

-

纪明达是安国公嫡女,自幼受尽千娇万宠,家里没人敢给她一点委屈受。

可在一个晚上,她竟梦见她与崔珏婚后几乎反目,而温从阳却与明遥甜蜜恩爱。温从阳还为明遥从军立功,给明遥挣来了一品诰命。

她便宁死也不肯再嫁崔珏,硬抢了明遥的婚事。

可成婚不到三个月,纪明达便与温从阳大闹一场。

她跑到陪嫁庄子散心,得知二妹妹与妹夫正在隔壁庄子骑马。

她不信这两人真能过到一块,忍不住去看,正看见明遥歪歪扭扭坐在马上,任人说什么也不肯动。

崔珏气得脸红,却翻身上马,冷着脸用温柔的言语,手把手教明遥握缰绳。

纪明达蓦地咬紧了牙。

精彩节选:

什么算“好婚事”?

放在上辈子,明遥应该会说……她还没满十八周岁,更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根本没考虑过这些啊!

从高考结束,她就决定好了不会在大学里谈恋爱。她只想以无敌的绩点结束每个学期,多多实习、丰富简历,到大三再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考研、出国还是直接工作。

但才过完大学第一个学期,她就猝死了。

那就没得选了。

而对这辈子的她来说,温家完全称得上是“好婚事”。

首先,两家知根知底,不是盲婚哑嫁,这都不必细说。

其次,理国公府仍属“钟鸣鼎食”,生活水平与纪家相差无几,她成婚过去,不会因适应新生活有太多不便。温家的钱虽没多到花不完,但也不会用她的嫁妆填窟窿。

再次呢,温从阳虽然不学无术,胸无大志,但托赖于理国公府的家风,他对国朝律法仍甚为尊敬,人也有基本的良知,不会作奸犯科,欺压百姓。且不在官场实位,因朝廷政治受到牵连的可能就大大降低了——在这时代能富贵平安一生多不容易!

做了十多年表兄妹,她和温从阳谁都没劝过对方“上进”,应该也算一种默契?

她以后还是不会对他有过多期待。只要他也不要求她像太太一样,做一个八面玲珑、家内府外事事周到的完美夫人,他们一起躺平,那日子应该也不比在家差多少。

至于婆媳关系……

看在太太面上,何夫人总不会太过为难她。

起码相比于徐老夫人,何夫人简直能算完美婆婆了!

所以,比温从阳还好的亲事,能是谁家?

不、不对,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叫我嫁表哥了?”纪明遥大感不解,“太太,出什么事了?”

虽然温从阳达不到完美婚事的标准,但温家毕竟是太太的娘家!若无大事发生,太太怎么会悔婚?

见明遥眼中只有惊诧,并无伤心不舍,温夫人心里才有了八分底。

她忙笑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要对明遥提起亲女儿的梦,她仍觉羞惭难言,又实不能不说,只能忍着脸热,把纪明达的梦境和徐老夫人的说法大概讲明。

明明亲闺女梦见不好,却和明遥说是“更好的”?

“依我的话,无稽梦魇,哪里当得真?”温夫人低着头,已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我劝了两日,老太太就是不肯改主意……实是没了办法……明达她毕竟有此一梦,与崔珏婚姻不顺,明遥,你若也忌讳,只管和我实说,我绝不强你嫁他。”

纪明遥听得有些呆。

这……上辈子她也看过几本言情网文……“因婚前噩梦与庶妹换亲事”这种事,竟然在现实里也会发生吗?

不过,和在她身上发生的穿越重生相比,似乎又没有那么离奇。

但纪明达的话里还有很多空白之处——

没纠结太长时间,纪明遥便以疑问的方式,向温夫人指明:“太太……大姐姐是只梦见了和崔翰林的婚后吗?既是梦见将来……不知大姐姐可与太太说过,我与表哥,今后如何?”

温夫人的手控制不住地一抖。

合情合理的一句询问,听在她耳中却有如雷鸣。

她突然想明白了一直所疑惑的,也或许是她欺瞒自己没有深想的:

明达为什么分明瞧不上从阳,还非要嫁他?

她就知道,怎么可能是因为高僧批命。

只能是因为,明达也梦见了明遥的婚后,从阳必然有所机遇,功成名就……让明达……嫉妒了吧……

温夫人背过身,无声掩泣。

她怎么把女儿养成了这样!

是不是当年她就不该妥协把明达送去?

若没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明达的性情一定与现今有些不同……

纪明遥知道太太是在为什么哭泣。

她也知晓了答案:

纪明达并没对太太说过,她与温从阳的未来是什么样。

又想了想,纪明遥觉得不知道也好。

哪怕最后婚事没换,她还是会和温从阳成婚,她知道什么也只会成为她的枷锁。

还是就这样一无所知迎接人生的下一步吧!

深呼吸后,纪明遥从身后抱住了温夫人。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与温夫人互相依偎着。

太太为亲女儿伤心,她没有立场劝。但她更不后悔对太太戳破纪明达的私心。

她问心无愧。

……

这日晚上,直到三更将过,纪明遥方与温夫人睡下。

清晨被叫起来时,她脑袋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一点。

她摸索着伸手,由丫鬟往她身上套衣服,努力张口:“什么时辰了?太太呢?”

“卯初一刻!太太已经起了,今日免了众位姑娘爷们的请安,正在东屋等姑娘吃早饭呢。”碧月忙说。

纪明遥全程闭着眼睛完成了穿衣梳洗,是以没能看到碧月忧心的神情。

半梦半醒走到东间,望见她第一眼,温夫人就绷不住笑出了声:“是我的不是,再也不叫你熬夜了!”

“太太……”纪明遥行礼,晃晃悠悠坐在温夫人身边,“早饭吃什么?”

“昨儿吃了酒,早饭就清淡些罢。”温夫人给她喂茶喝。

半碗茶下肚,纪明遥总算醒了神。

算算昨晚一两点才睡下,五点十五就起了,四五个小时她真的睡不够……

放下茶杯羹匙,拨了拨她额前碎发,温夫人感叹道:“你还真是心宽。”

都要定亲了,一日之间换了亲事,一觉起来,竟还和平常一样。就是眼圈发红,一看就没睡够。

温夫人让再泡菊花茶来,又让吩咐厨房,送来的早饭里银耳羹要多放枸杞红枣,再快炒一个菠菜,明目。

纪明遥安然享受着太太的照顾,笑道:“有太太在,我也没什么好愁的。”

被换亲事是很突然,可崔珏是什么人!他是太太打着灯笼满京里寻了好几年,才给纪明达寻到的绝佳夫婿人选,不谈与她合不合适,只看条件,被换给她,怎么说呢……有点像天上掉馅饼了。

——既来之,则安之。

看温夫人眼下仍有红肿,纪明遥要了两个煮鸡蛋,剥壳在温夫人脸上按摩半刻,果然红肿消了大半。

两人挨得近,温夫人便又低声和她说了几句安排:“我已吩咐过各门上,今日安庆堂要派人出去办事,一律过来先回我才许放行,从早饭便会陆续有四五个太医到安庆堂看诊,一个时辰一位,直到咱们的事完。还是按昨晚说好的,你今日不用出面,等我的消息就好。”

在明遥面前,温夫人忍住了一声叹息。

崔珏虽然年轻,但其心智幽深与胸中丘壑,连她都看不分明。对崔珏是否会同意换人成婚,她当然并无全然的把握,但她一定要尽力试一试。既是为明遥,也是为她自己。

她希望自己还能算一个合格的母亲,不会再辜负明遥。

“便是崔翰林不愿意,难道太太就寻不着别的好人给我吗?”纪明遥笑,“我正好还多在家里陪太太几年!”

“你这孩子,别说傻话,什么多几年?”温夫人忙道,“好人难寻,遇见一个不容易,女大当嫁,你年岁又到了,真把你耽误成老姑娘怎么好?”

纪明遥忍着没有反驳太太。

她才十五,七月才及笄!就算再过五年也才二十,怎么就成“老姑娘”了哇!!

早饭简单,两人便不挪到堂屋,就在东间临窗榻小炕桌上用。

清粥淡菜才吃了一半,安庆堂来人传话:“老太太请太太过去,有话要问。”

温夫人放下筷子,并没看来人一眼,只擦了擦唇角,淡淡道:“今日事忙,着实腾不出空,我不能过去了,请老太太体谅。老太太真有急事,请到衙门去请老爷回来商议吧。”

太太竟不听老太太的传唤!

安庆堂的婆子惊得险些儿忘了答话。

别说太太这话太不客气,她原样回给老太太,只怕要惹祸上身,就是没把太太请去这一桩,也足够她受一顿骂了!

“太太——”那婆子还想再求一求。

“曾壶家的,你也是服侍几十年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轻重?”温夫人轻轻看了她一眼。

曾壶家的膝上一软,差点跪下。

“还不快去?”温夫人依旧声音平静,并没动怒。

“是、是!”曾壶家的慌忙退出去。

纪明遥啃着馒头,崇拜又担忧地看着温夫人。

温夫人便不禁想笑,说:“左右都要不顺她的意了,这一点小事,又怕什么?”

屋外,素月拉住曾壶家的,笑吟吟说了几句话。

……

袖着素月姑娘给的二两银子,曾壶家的给自己鼓了一路的劲儿,到老太太面前,把太太的话几乎原样回了。

徐老夫人听完大怒,竟顾不得纪明达还在身旁,当场便甩了手上的佛珠!!

深绿的碧玉珠子滚了一地,无人敢捡。

徐老夫人喝命曾壶家的滚出去,永不许再进来服侍!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温氏会敢明着不听她的话,一时气得急了,甩开纪明达搀扶的手就要找上熙和院去,看温氏是不是要反了天!

可她还没迈出房门,又有两个婆子行到廊下。

她们并没看清屋里景象,只依平常行事,忙回道:“老太太,太太给大姑娘请的张御医来了!”

纪明达一整夜没睡好。

前日把梦境告诉了长辈们,这两日,她没再做有关将来的梦。可昨日与母亲争执过那一场……祖母在身边的时候,她还能不多想,祖母一走,后悔又一浪一浪涌上心头,让她心神不宁。

自记事起,她从没与母亲相争过。母亲疼她,她也敬爱母亲。祖母还曾教她说:

“人以孝先。”

“你娘进门这些年来,对长辈孝顺恭敬,从无驳逆,因此广有贤名。你是她的亲生女儿,要谨慎修持,不能坠了她的名声。”

许多年来,她也都是这样做的。

可昨天、昨天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与母亲争执,纪明达害怕深想。

为什么昨日她违逆母亲,祖母竟没教训她,还特来安慰?

纪明达觉得,应是祖母溺爱她,见她才遭梦魇,不忍苛责的缘故。

但为什么她竟成了二妹妹一般模样?

二妹妹生性惫懒,不修德才,还不敬祖母,这样的孩子养在母亲膝下,也太丢母亲的脸!她真不知母亲为何不严加管教二妹妹,还格外疼宠她!可二妹妹最多也只是对祖母阳奉阴违,从未当面顶撞过祖母,她呢,却对母亲大呼小叫,竟还不如二妹妹了……

父亲昨日冒雨而来,言说退亲之事要再与母亲商议,也不知结果如何……

一夜辗转反侧,到起床的时辰,纪明达坐起来,便决心今日给母亲赔罪。

谁知母亲一早派人来说,今日要见崔珏,无暇请安,不能来了。

祖母问了来人,得知母亲昨夜是歇在二妹妹房里,竟面色大变!

她不愿见母亲再与祖母生隙,连忙询问祖母为何动怒,想从中劝和,哪知祖母冷笑一声,问她道:“傻丫头,你难道不知?你娘这是想把崔珏换给二丫头……她也配么!!”

娘要让二妹妹嫁崔珏?

祖母气得面颜发红,纪明达却更加不解:“崔珏他又……亲事不好退,爹娘令二妹妹替嫁,也省了闹得难看——”

“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祖母敷衍了她一句,便急命人去熙和院叫母亲来。

——母亲竟然没有来!!

祖母还甩得她手臂发疼……这是祖母第一次对她动手……

纪明达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两三日,家里的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她委屈得想哭,可就这么让祖母找上母亲,家里岂能安宁?

幸好张御医来了!

纪明达知道祖母最重体面,忙再过去抱住徐老夫人的手:“祖母,且把人打发走了再说罢!”

徐老夫人闭上眼睛深深吐气,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痕。

……

“张御医人虽年轻,才过而立,且非御医世家出身,却是现今太医院中医术最精之人,深受陛下信赖。淑妃娘娘近五年怀着五公主和七皇子时,便皆是他一人照看的。”

用过早饭,温夫人并不急着走,先教女儿:“所以,才第一个请他来。”

纪明遥意会,笑道:“老太太最重体面。”怎么会当着最得圣心的御医发狂?必会忍气克制。

温夫人也笑:“第二位来的便是秦院判。”

太医院之首为院使,正五品,掌太医院内外诸事,另有左右院判二人相佐,从五品。

自先皇后离世,秦院判虽渐失了圣心,却仍是各公候府上的常客,与纪家亦为旧交。

老太太更不会让各世交府上都得知纪家的笑话了。

第三位、第四位……她请的亦都是京中名医。

“崔珏是每一、四、七日在紫微殿记录陛下起居言行、草拟御旨,余下只在翰林院纂修先朝实录,出入便宜。所以今日我请他告假半日前来商议要事,想必他不会推脱。”

温夫人还要继续给明遥多讲一讲崔珏,镜月忙忙地进来回说:“太太,小崔大人已经到了!”

“这么快!”温夫人忙起身,叮嘱明遥道,“你就在这安心等我回来,谁叫你出去都不用理!我把冯嬷嬷留下,有事你让嬷嬷出头,就当自己还是小孩子,躲在后面就是了!”

她边说边向外走。

纪明遥送太太到院门,又亲自请冯嬷嬷到西厢房歇息,留下春涧和花影,叫她们好生伺候着。

再回到房中,屋里只有她自己和碧月、青霜、白鹭,突遭换亲的懵然才一瞬间全扑上来。

适应了温从阳一年两个月零八天,全要白费了?

虽然这一年多她和温从阳见面不超过十五次……

姑娘呆呆坐着,一句话都不说,碧月三人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偏互相看一看,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能怎么劝。

只看各人品行能为,和温大爷相比,小崔大人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可让老太太严防死守地防了这半年,不是前儿在太太屋里看了一眼,只怕小崔大人还都不知道她们姑娘是谁呢!

两家都过了定的亲事,突然要换人嫁,就算小崔大人看在太太和两位媒人的份上应下了,心里对她们姑娘又能有几分喜欢?

还或许小崔大人不肯应,定要退亲,那姑娘的前程……真不知尚在何方。

碧月给姑娘上了杯茶,是姑娘常喝的玫瑰枸杞花茶,滋补润肺、养肝明目。

姑娘回神接了。

姑娘……看着她们笑了?

“去把表哥这些年送我的东西都找出来,收拾好吧。”纪明遥笑道。

即便今后仍是表兄妹,但因几乎定过亲,他还会娶她的姐姐,于情于理,这些东西她都不该再留下。

太太应该不会很快回来。

好想补觉……但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睡……

不如练字吧!

……

安国公府正院。

窗外仍下着绵绵细雨,窗内,崔珏坐在花梨木玫瑰椅上,捧着一杯温茶,安静地听完了温氏姨母的讲述。

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也当然听得懂各家交往时不能明着说出口的言外之意。安国公府以命格相克为由,要换人与他成婚,自是因为不想令纪大姑娘嫁,或纪大姑娘自己不愿嫁。

但他不信鬼神,却不愿让温氏姨母再多为难。

垂眸思索片刻,崔珏抬头望向温夫人,温夫人自然也正望着他。

“我知这等大事一时难以决断,且是纪家先背信……崔家便要退亲,亦为理所当然。”温夫人声音轻柔,“但既已过定,也是两家的缘分。二姑娘从四岁在我身边养大,性情通达、举止平和、行事大方,数年间常有人相问。有她为妻,亦不辱没了你。或你先回家中与兄长商议也好,只是请快些给我答复,余下,我无所求了。”

言毕,她站起身,赔礼道:“背信毁约,我在此替家中上下赔罪——”

“姨母折煞我了。”崔珏早已起身避开,作揖道,“请姨母先坐。”

温夫人只得坐下。

崔珏亦归座。

从温氏姨母的话中,他想起了前日与纪二姑娘那短暂的一瞬相视。

那是一双略带着几分好奇的平静的眼睛。

他还记得温家公子激动的神色,和一步就窜到了纪二姑娘面前的动作。

但纪二姑娘对温家公子如何回应,他只听其声,未曾去细看她的容颜。

纪二姑娘并非温氏姨母亲生。他又听大嫂提过,安国公府的老夫人最重嫡庶。

纪大姑娘养在老夫人膝下。

“姨母,”崔珏再度起身,一揖道,“不知能否让我与二姑娘见一面。”

和崔珏的见面太过突然,纪明遥只来得及换下外衣,换上一身合适见客的庄重素雅的衣裙,头发也来不及重梳,只好就梳着家常慵妆髻,抿了抿鬓角。这发髻不合适多戴华丽簪钗,便在正中簪一朵新开的牡丹,在铜镜前照一照,也算得体大方。

仍有点滴细雨落下,和着湿润的风一起吹至人面。

碧月举伞在旁,细看姑娘的衣裙装饰还有何处不妥,忽然一跺脚:“忘给姑娘戴耳环了!”

姑娘平常在自己房里不戴耳饰,只用小银塞子堵住,方才出来得太急,竟没想到这一处!

碧月忙要让人回去拿,纪明遥忙拦住她:“妆都没化,那劳什子不戴也罢。急着回去拿一个还未必合适。是崔翰林突然要见我,我便有所失仪,他也该体谅,何况又不算什么失仪。”

碧月想一想,只好算了。

怕扰乱姑娘的心,她嘴上没再责怪自己,心里却难免更添担忧:

若为她这一点粗心,坏了姑娘的好姻缘,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再在姑娘身边?

熙和院与正院只隔了一条南北宽夹道,纪明遥很快从后穿堂进去,镜月和素月一起接住她,随行送到正房门前。

想到两天前崔珏那个淡漠凌厉的眼神……跨过门槛前,纪明遥深深吸了口气。

当时她没有细看崔珏,对崔珏的全部直观印象,也就只限于那一个眼神了。

太太应非常、非常希望她和崔珏的婚事能成。

提裙走进屋内,纪明遥抬眼,看见紫檀山水屏风里转出来一个人。

光线微暗,纪明遥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穿着七品青袍,头戴纱帽,对她弯身一揖。

他开口,声音清寒:“突邀姑娘前来,是崔珏冒昧了,在此赔罪,请姑娘见谅。”

纪明遥垂首还礼:“崔翰林,言重了。既是纪家的贵客,有蒙相请,我理当前来拜会。”

崔珏直起身。

纪二姑娘今日的声音不似前日……甜美娇媚,正是温氏姨母所说,“平和大方”。

他侧身:“姑娘请。”

纪明遥便在他身前转入屏风,带过一阵微风。

崔珏沿着她走过的路走回去,在空气中嗅到了清淡的香气,不是脂粉气,只是纯粹的花香,和些微的墨香。

“你们有话就在这说吧,我去歇歇。”屏风内,温夫人起身笑道。

她握住明遥的手,拍了拍,没留下什么叮嘱。

西侧间的门阖上,丫鬟们上了茶便退至廊下,从堂屋到东侧间、再到东稍间,三间屋子里便只剩他们两人。

片刻静默后,纪明遥放下茶杯,抬起头,正看向崔珏。即便恰与崔珏目光相对,她也没有移开眼神。

无论结果如何,这是她议亲的对象,她最起码该认真看一看,他长得什么模样。

——好一个清隽出尘的探花郎。

对着这张脸,她每顿更能多吃一碗饭了。

但他神色虽不似上次那般冷淡,却仍无情绪……若他一直如此,这要减半碗。

崔珏本以为纪二姑娘的打量也会让他有些不适,已经做好准备忍耐。但纪二姑娘的眼中没有待价而沽、奇货可居,她只是临窗端正而坐,双目澄澈,坦荡而专注地看着他。

她在赞叹——

崔珏蓦然垂眸,不再直视纪二姑娘。

非礼勿视。

今日婚约尚未更换,在名分上他仍不合适端量纪二姑娘,虽不得不如此,但再看就过分了。

纪明遥也低头看袖口的花纹:“还不知崔翰林相请所为何事。”

崔珏便站起身来,开门见山:“想必姑娘已知两家婚事有变。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崔珏不得不在此冒犯相问姑娘一句,也请姑娘据实以答:应下这桩婚事,心中可有遗憾?”

遗憾?

纪明遥心中一动。

崔珏见过她和温从阳的相处。

他是在担心,她心里“还有”温从阳吗?

的确,不管对哪个时代、哪个性别的人来说,这都是要问清楚的重要的事。

而她也的确可以问心无愧地回答。

纪明遥抬头,对崔珏一笑:“崔翰林真诚相问,我便也直言相答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并无私情。”

崔珏没有追问她所答是否为真,只又一揖道:“多谢姑娘。”

他道:“……姑娘如何,我亦如何。”

这话他说得似乎有些艰涩。

见他无别话要问,纪明遥便与他告辞,到西侧间请回太太。

崔珏就在两间屋子外等待,温夫人不好多问,但观明遥的神色,她心里便大概有了底,让明遥先回房去。

沿来时的原路迈出后穿堂,碧月慌忙低声问:“姑娘,怎么样?”

“他应该没看出来我没戴耳坠……”纪明遥揪住袖口,先安碧月的心。

但他好像看见她里衣袖子上的墨点了。

可恶啊。

……

崔珏离开安国公府时还远不到正午。他没再回翰林院,令小厮去请回兄长,自己也直接回了家。

崔瑜几乎和崔珏同时到的家,下马便问:“怎么安国公府突然叫你去?你还找我回来,是有什么要事?”

崔珏请兄长到书房坐,将安国公府要换人成亲之事说出。

崔瑜听罢大怒:“这是把咱们崔家当成什么!”

他站起来,把绯色袍袖甩得“哗哗”作响:“是他家要结亲,亲事既定,又岂是他们想换就换?这也欺人太甚!”

他越想越气,抬脚就要走:“我找安国公说理去!”

“大哥!”崔珏抓住他,“只怕此事温氏姨母为难,我已应下,罢了。”

崔瑜回头看兄弟,沉默了。

温氏姨母是母亲的表妹,两位年纪相差有十岁,少时并不很亲密,各自成家后,因分隔两地,更极少相见。

直到十一年前,父亲调任回京为礼部尚书,未满两载便不幸仙逝。当时母亲亦缠绵病榻。外祖母早已先去,母亲的亲生姐妹都不在京中,两三年里,都是温氏姨母常来崔家相伴,宽慰母亲的心怀,对他们兄弟亦多有照拂,这份情意他们一直都记得。

正是以他们本不欲与公侯勋贵结亲,却看在温氏姨母一片爱女之心,才应了这桩婚事。

也怕人说阿珏攀附上国公府才如何如何,待春闱放榜、金殿传胪后,崔家才上门提亲。

崔珏松开兄长:“就这一次了。有劳大哥和嫂子再替我操办。”

崔瑜深深一叹,坐了回去。

父母离世时,他已近成人,阿珏却还不满十岁,自是更看重当年之情。

“操办容易,去衙门换庚帖,再去下聘就是。”思索一回,崔瑜笑问,“今日可与纪二姑娘见面了?觉得怎么样?”

他深知阿珏的性情,只随口一问,算是调侃,没想他会回答。可喝了口茶抬头,他竟看见阿珏的嘴动了动?

崔瑜立时向前探身。

崔珏把话咽了回去。

崔瑜急得忙问:“你怎么不说了?”

崔珏:“寻常相看,无甚可说。”

崔瑜问不出来,连闷带着对纪家的气,喝干两杯茶,突然面色一变:“不对……不对呀!”

他忙忙地说:“我想起来了,你嫂子说过,纪家的二姑娘与理国公府的公子是青梅竹马!兄妹俩……好得很,只怕今年便要过定成亲的!这——”

“我知道。”既然兄长问了,崔珏便道,“纪二姑娘今日已说,那只是父母之命,并无私情,想来与我,也并非纪家逼她应下。”

他虽如此说了,崔瑜却还是觉得不行:“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家,有国公府的表哥倾心相待多年,她真能不动心吗?”

若能对阿珏一心,即便纪二姑娘退过亲事也无妨。可若心里还有别人,又岂能安心与阿珏相伴?

崔珏重复:“她已说过并无私情,如此便好,其余我不在意。”

他认真道:“请大哥也勿要再提了。”

情爱有何意趣。

只要纪二姑娘果真一如今日,通达平和、安分知礼便好。

安国公府。

送走崔珏,温夫人即刻令人找了安国公回来,又命门上不必再去请太医。待安国公到家,她诉两句辛苦,又含泪为请太医拖住婆母的事请了罪,才与他一起到了安庆堂。

安庆堂正送走秦院判。

一上午憋着火见了两位御医,徐老夫人早觉心口闷得发疼。儿子儿媳一到,她便嚷着心难受,叫丫鬟扶到卧房躺下,冷笑说道:“我看我也不必多在这府里招人嫌了,明儿就剃了头发到庙里做姑子去,也省得操劳了一辈子,反叫亲儿子伙同人嫌着我!”

温夫人一路上都落后安国公半个身位,进了安庆堂,更是直接走在安国公身后。

见徐老夫人的话里只明指安国公,她心里一乐,更低下头不开口。

安国公正因崔珏应了换人之事高兴,便被母亲几乎指着鼻子说“不孝”,心中恰如一口热锅浇上冷水,炸得四响。

到底是亲娘,他只得走至母亲床边,陪笑道:“母亲如此说,是要让儿子死无葬身之地吗?”

徐老夫人险些叫噎过去。

可谁叫她只这一个儿子,亲母子三十八年,谁不知道谁的脾性?

徐老夫人心里后悔第一眼先看见的是儿子,怎么没忍住,话就冲着儿子去了?暗骂温氏藏着不露头,竟这般狡诈起来!

已经失了把话头引到温氏身上的时机,她只得把脸一变,哭叹道:“我何曾是这意思?我一辈子就生养了你一个,难道还会害了你?怎么倒把我当贼防着,连这安庆堂的门都不叫我出去了?”

安国公先向后看了一眼夫人。

温夫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夫人今日辛苦立功……安国公便替她笑道:“母亲误会了。不是明达近日梦魇着了,身上不适,夫人才请太医来看诊?偏今日又忙着和崔家说换人的事,只好辛苦母亲——”

“我就想不明白了,一门亲事,退了便退了,何必还费事换人?”徐老夫人可算找到了发作的机会,“姐姐退了,妹妹去嫁,好像天下男人死绝了,纪家的女孩子都没人要了!”

她骂道:“你们不嫌难听,我可嫌丢人!若你们当真孝顺,快快去和崔家说明退亲才是!”

安国公本便忍了半日的火气,到此时不必温夫人如何,他已先受不住:“母亲非要退亲,才是要害纪家败落!”

徐老夫人更不服,直着脖子说:“纪家爵位世袭罔替,世世代代都是安国公!满京里就还剩三个国公府,除了纪家,还有谁家有国公?就是再过一百年,别家都寻不着人了,纪家也还是安国公府!你祖宗和高祖皇帝挣下这份家业,哪用看旁人的脸色!”

安国公急得在地上走了一圈,跺脚道:“与母亲说了也不懂!”

母子俩吵得面红耳赤,温夫人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在心里发笑。

趁这两人的注意都不在她身上,她略抬头看了一眼,恰看见亲女儿从外疾步走进来。

纪明达是来给父亲母亲问安的,哪知父亲与祖母吵得这么厉害!她正和母亲对上眼神,忙示意:母亲怎么不劝和?

温夫人心里又想笑,又是苦,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她又低下头,装没看见女儿。

纪明达更急,又看祖母歪在床上,便忙劝父亲:“老爷——”

“明达回房去!”不待她说什么,安国公便喝命道。

“明达不许走!”徐老夫人坐起身,也命,“明达,过来!”

纪明达从未身处过此等场景下。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难过又怕,不由便滴下泪,求助地看向母亲。

温夫人忽视不了女儿的眼神。

老太太和老爷也向她看过来了。

她无奈吐气,笑问女儿:“明达,你觉得家里让你二妹妹替嫁崔家,是不是也替你收拾了烂摊子?”

迎着三位最亲的长辈意味不同的目光,纪明达面上火辣辣的。

她不能不回答:“……是。”

温夫人便笑看向安国公和徐老夫人:“就让孩子先回去吧。”

徐老夫人死死盯着纪明达,神色转为失望:“那你就去罢!”

纪明达抖着身子行礼告退。

一出卧房门,她便双手捂住脸,快步跑回了自己房中。

徐老夫人便就势将火转向儿媳:“不是你定要和崔家结亲,家里怎么会闹到这等地步?”又质问道:“你是当家的太太,大家子夫人,怎么学那些小家子气,也忒偏心过了头儿!便是叫三丫头嫁,还没有姊妹换亲事那般难听,怎么你心里只想着二丫头?”

温夫人忍了又忍,才没将“老太太又何曾喜欢过明德?分明比厌明遥更厌明德”这话说出口。

她很明白这是老太太拿她出气、故意找茬。多年苦楚涌上心间,她索性一跪,仰头说道:“老爷不许退亲事,老太太却非要退,今日好容易我替阖家赔罪,请崔珏应了换人,又令老太太动怒,叫我无地自容、身心难安。请恕儿媳实禁不得老太太如此,只能直说了:儿媳是肉体凡胎,也要脸面,再去和崔家说换人,不如一死,还能留些颜面在世上!老太太和老爷若无别话吩咐,我这便回理国府,与母亲和兄长商议定亲,若要命我再去和崔家说亲事有变,恕不能从命:我抹了脖子一死,倒也干净!”

她神色凛然,把徐老夫人的斥责都堵在了喉咙口,一句也不敢说出来。

安国公更是慌忙扶她起身:“夫人,何至于此啊!”

夫人若去,这个家有谁来掌?全由母亲,岂不要翻了天!舅兄虽然无能,却也是一家之主……

温夫人不肯起,只问:“老太太和老爷还有没有话要吩咐?”

“没有,没有!”安国公半搂半拽,强行让她起来,“请夫人快回房中歇息,下午便去与岳母舅兄商议定亲罢!夫人辛苦,老太太这里都有我照顾,不必夫人再操心!”

……

温慧不愿在安国公府多待,回房便换了衣服出门,到理国公府正是午饭时分。

她直接到了母亲房里。

张老夫人饭才吃了一半,已放下筷子拄拐迎出来,细看她的面色,问:“怎么这个时辰来?吃了饭没有?那老虔婆又作什么了?”

女儿成婚还不满一年时,张老夫人对徐老夫人私下的称呼,就从“亲家太太”变成了“那老婆子”,没过多久,又变成了“那老虔婆”。

这两日的事实在一时难以详说,温慧也不愿让年迈的母亲多担忧,便笑道:“是来说喜事的!我们老爷和老太太要把明达嫁回来,就不嫁明遥了,娘说,可是不是一件大喜事?”

亲外孙女要嫁回自己身边,张老夫人当然喜欢!

女婿家里有四个女孩子,但是她闺女亲生的只有明达一个。明遥虽然也是闺女养大的,到底是女婿的妾生的,和明达比不了。

只是才高兴没几瞬,张老夫人便反应了过来:“是明达嫁回来,家里更不会亏待她了,可孩子不是都和崔家过定了吗,怎么突然又——”

她认定:“快说,那老虔婆到底怎么为难你了?!”

温慧心里发酸。

她忍住泪,搀扶母亲往回走,一面笑道:“娘别急,且别说那些。明达与崔珏命格相克,亲事成不了了,这两日便能退好。到底先说好的是明遥嫁回来,我还想问问哥哥嫂子的意思——”

“哎呦,我的好姑太太,我没听错吧?大姑娘要嫁回来?”

何夫人也没吃完午饭,便忙着来招待小姑子,哪知正把老太太和姑太太的话听了个尾巴,喜得忙开口相问。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姑太太可不是来哄她的吧?

温夫人便笑道:“正要问嫂子的意思呢!”

何夫人忙替了丫鬟,扶住婆婆另一侧,笑道:“咱们大姑娘要回来,我哪有不乐意的?连老爷我都先替他应了!姑太太府上哪天方便?明天空不空?我们立刻就去下定礼!”

“你这也太急了!”见儿媳妇这般喜欢亲外孙女,张老夫人更加高兴,“总也要看个好日子再去!”

三人说说笑笑,正要回房。

“……姑姑?”

温夫人脚下顿住,转身看过去。

温从阳一手扶着廊柱,面色煞白。

他发直的目光扫过三位长辈,看清她们的神色,他几乎站不稳,身侧的李如蕙半抱半撑着才能扶住他。

“姑母、老太太、太太……”

温从阳咧嘴笑了笑,说出的字几乎连不成句:“你们……说,是玩笑,玩笑,假的……是吧?”

8 阅读:2735
评论列表
  • 2024-06-01 09:11

    这个女主大家讨论的很多,其实很精明,扮猪吃老虎。嫡母自己有个闺女,结果对这个庶女特别好就金手指了。女二非要嫁给男二也说不过去,就是想给女主开金手指,硬伤颇多

  • 2024-06-24 11:12

    真的很好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情节发展很符合人物性格。没有人是坏人,只能说性格决定命运。嫡姐就是那种掌控欲很强的完美主义者,有才有貌家世好,自视甚高,只要事情发展不按她的想法来,就用她的满腹经纶站在道德制高点批评别人。但是她不懂朝堂,不懂人性,第一世优秀的探花不听她的,第二世不优秀的表哥被她管的像个孙子一样苦逼,更不思进取了(不谈其他,其实还挺同情表哥,因为不优秀,在自己家里都没有话语权),她觉得全都是别人的错。

  • 2024-06-12 17:06

    没完结

    无心的蔷薇 回复:
    😑😑最不想看到这三个字
    A唫 回复:
    很不想看到这三个字[笑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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