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剧照

东方朔“破窗”

文/墨 扬

《西京杂记》记，西汉时，汉武帝的奶妈在外面犯了罪，汉武帝准备按法令予以治罪，奶妈去向东方朔求救。东方朔说:“皇上残忍且固执任性，别人求情，反而死得更快！”见奶妈真吓麻了，东方朔拿出了一个点子：“你临刑时，千万不要说话，只可连连回头望着皇帝，我自会想办法激将他！”

奶妈依计去向汉武帝辞行，照东方朔所说频频回顾汉武帝。这时，东方朔站在武帝旁边说:“你磨蹭什么？还不赶快离开!皇上现在已经长大了，难道还会想起你喂奶时的恩情吗？!为什么还要回头看!”

汉武帝虽然固执任性，心肠刚硬，但由东方朔之说，不禁引出了烙印于内心的依恋之情，悲伤地怜悯起奶妈了，当即下令免了奶妈的罪过。

东方朔乃西汉时期著名文学家、辞赋家。汉武帝即位，征辟四方士人。东方朔上书自荐做官，拜为郎。后任常侍郎中、太中大夫等职。他博学广识，能言善辩，善于以诙谐的语言和方式，陈说国政大事，甚得汉武帝赏识，其事迹在《史记》《汉书》中均有记载。西汉经学家刘歆记的这个故事，意在赞扬东方朔的机智勇敢，足智多谋，巧妙运用“指桑骂槐”的方法，启发汉武帝回忆儿时情景，从而赦免奶妈的罪过。

故事从情理一面说，东方朔确实办了一件顾念亲情、倒逼法律变温情的好事。但从法理上看，他却是给汉武帝出了一个法律“破窗”的馊主意：其一，破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规矩；其二，用脉脉含情取代了法律的严肃性；其三，让硬杠杠的法令，有了“看人量裁”的弹性。

这样一来的后果必然是“上行下效”：你皇上可以因为从小喝乳母的奶水长大，赦免其罪过；我朝廷大臣就会因兄弟一母同胞，为其犯罪开脱或避险；他封疆大吏就会因为种种私贷，为亲朋好友一干人等违纪违法枪口抬高一寸。以此类推，层层都可以搞弹性执法，官官都可徇私舞弊。最终结果，再严的法令，都只能在人情亲情、贪赃枉法面前成为一纸空文。

法令乃国家规矩，尽管在封建家天下的语境下，皇帝口含天宪，“朕”即是法，皇帝有权定法，也有超越法令之上的特权。但是就法令的公共契约性而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法令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是冰冷的，超越人情之上的。这个角度上，东方朔虽然在参与朝廷议政上有远见有功劳，但在帮助皇帝乳母逃脱法律制裁这件事上办得却不地道，是有违官德的。具体到为首长当参谋，也是不称职的。因此，既不可学，也不足为训。

写到这里，不禁想起了东汉的一个“董项令”故事：光武帝时，董宣应征召为洛阳县长，光武帝姐姐湖阳公主的恶奴犯了杀人罪，被他拿下正法。湖阳公主向光武帝哭诉，光武帝传旨把董宣召至殿前，强令他向公主叩头谢罪。董宣自认公正无私，执意不肯。光武帝便命令两个太监按着董宣的头，可董宣两手按地，硬是不叩头，俩太监用力也按不下他那耿直的脖子。

光武帝是个明君，从心底里欣赏这种的硬骨头。于是，称赞董宣为“强项令”，不仅饶恕了他得罪公主之罪，还赐赏给了他三十万枚铜钱，以表彰其刚正不阿的执法精神。

以董宣为镜子，与维护法令的严肃性、权威性相映照，东方朔置公示法令于不顾，出点子为皇帝赦免乳母寻找“破窗”理由，尽管赢得了足智多谋、乐于助人的美誉，却也开了戏弄法令的成例。

当然，救下皇帝奶妈，如果目的在以图后报，为自己行走于朝廷寻租，那就有待另说了。不过，那样的一个东方朔更不可爱，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