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29 年,北京协和医院的毕业典礼上,这位留着齐耳短发的厦门姑娘接过证书,成为首位毕业留院的中国女医生。白大褂穿在她纤瘦的身上,口袋里永远装着听诊器和小本子,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产妇的预产期和注意事项。第一次走进产房时,她没有像其他医生那样隔着手套操作,而是脱下手套,用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产妇颤抖的手:“别害怕,我陪着你。” 这句话,成了她五十四年从医生涯的注脚,让无数在剧痛中挣扎的女性,记住了这个声音里的温柔与坚定。
抗战时期,协和医院停办,她在东堂子胡同开了间小诊所。诊费低得几乎可以忽略,遇到穷人家的产妇,她常把自己的口粮塞进对方手里。有次接生一个脐带绕颈的婴儿,新生儿窒息发紫,她跪在产床上,嘴对嘴吸出婴儿呼吸道的黏液,直到孩子发出第一声啼哭。这样的 “冒险”,在她看来不过是医者的本能:“孩子的第一声哭,比什么都重要。” 那些年,她的诊所成了穷苦女性的庇护所,门口的石阶被产妇的脚步磨得发亮,而她的白大褂,总是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体温的温暖。
她的手,是见过最多新生命的手。五万多个婴儿经她的手来到人间,其中包括 1930 年出生的袁隆平。每次接生,她都要仔细记录孩子的体重、哭声,甚至会在病历本上画个小小的笑脸。遇到难产的产妇,她整夜守在床边,用毛巾一遍遍擦去对方额头的汗,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安慰。有人说,她的手是神奇的手,能化去生产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双手在无数个深夜被寒风吹得通红,在手术台上保持一个姿势直到麻木,却从未有过一次颤抖。
晚年病重,她躺在病床上仍惦记着病人。学生来探望,她第一句话总是:“今天有几个产妇?有没有难产的?” 临终前一天,她还让护士拿来病历本,用颤抖的手写下对某个产妇的叮嘱,字迹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时候都认真。1983 年的春天,她在昏迷中听见护士说 “产妇要生了”,突然睁开眼睛:“快,推我去产房……” 这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未竟的牵挂。
她走后,人们在她的抽屉里发现一叠泛黄的照片,每张照片背后都写着 “1952 年 3 月,张桂芳之子”“1965 年冬,李素兰之女”—— 那是她接生过的孩子,五万多个生命的起点,都被她小心珍藏。她的积蓄捐给了医院,遗体献给了医学研究,骨灰撒在鼓浪屿的海面上。每当海风掠过礁石,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个小诊所,用温暖的手掌握住产妇的手,轻声说:“别怕,我在呢。”
如今的协和医院,依然流传着她的故事。年轻的医生们路过她的照片时,总会驻足片刻。照片里的她,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有母亲的慈爱,更有医者的执着。五万个婴儿的啼哭,半个世纪的坚守,让这个终身未婚的女性,成了千万人心中的 “林妈妈”。她用一生证明,医者的温柔,是比手术刀更锋利的力量,能划破病痛的黑暗,让新生命的曙光永远照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