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返校日，我提前一天去半年前给儿子准备的学区房清扫。
还没等我掏出钥匙，小舅子老婆竟然打开我家房门从里面出来。
“姐夫？你来我家干什么？”
小舅子那老婆一脸狐疑的扫着我，说的话让我想笑。
“我半年前给儿子刚买的学区房，怎么还成了你家了。”
老婆闻声冲了出来，拉着我就要往楼下带，侧目看去，她爸妈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正带着他家孩子在屋里其乐融融。
“怪不得你一直说装修后先空半年，和着是想把我的房子让给你弟啊。”
我冷笑着甩开她的手，媳妇却突然炸了锅。
“我亲弟弟又不是外人！他在里面待了七年刚放出来，如果不住这里，你让他们一家睡桥洞吗？”
屋里的小舅子和他爹妈搓着麻将，桌上的房本和几张身份证随意的放着，丝毫不把门外的我放在眼里。
事已至此，我和她们家人已经没什么话好讲，掏出手机打通报警电话。
“喂，110吗？我举报有人在我家里赌博。”
1
“你这是干什么？！”
媳妇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对着挂断键狂点一番。
“都是自家人！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我听着她的蠢话被气笑了。
明天儿子开学，孩子好不容易拿到了重点中学的入学名额，未来几年，正是等着用这套学区房的关键时刻。
“那这样，你让他们搬去咱们的老房子里住，我们带着儿子过来住新房。”
屋内正在打牌的小舅子掐灭烟头歪嘴骂了句脏话，那样子明显已经把这里当作了自己家。
“姐夫啊，不是我说你，你有新房子，为啥让我们一大家去挤你家现在那个老破小呢？”
“大家都是亲戚，住你个房子咋了？我姐不都给你生儿子了么。”
小舅子越说越不屑，好像住在我家反倒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
“就是，多大个人了，还报警？我弟弟又不是住你的房子不给你了，人家住个两三年，等他家儿子上完学就搬出去了，你就不能心疼心疼孩子？”
听着这些没边的屁话，我不由得心寒。
从结婚开始，我就像是欠了我娘家人似的，彩礼车房我一样不少的往出拿，婚后还是把我当成提款机一样要钱。
之前小舅子因为和人赌钱，急红了眼把人打成重伤，被判了七年。
看这他那和我儿子一样大的孩子，被那个寡妇似的小舅子老婆拉扯，我一开始也于心不忍，能帮到的地方自问做的仁至义尽。
可谁知道，今年年初，我那小舅子刑满释放出来，不但没改掉之前的毛病，反而更加了几分混账劲，天天在家打牌，还拒绝了我给他千辛万苦托关系求来的工作。
“反正我在里面蹲了七年，现在出来什么也不会，你是我姐夫，该帮的地方不得帮衬着点儿吗？”
屋里的小舅子笑嘻嘻的说着他那句一贯的口头禅，心中的窝火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我帮衬你？谁帮衬我啊？给你找工作你怎么不去？”
老婆见我不答应，立马一脚跨过楼道窗户上，半边身子都在外面，她威胁我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让你没老婆，让你儿子没妈！”
我见她为了小舅子歇斯底里的样子，不惜用自己的命威胁我和儿子，这么多年的感情在这瞬间消散殆尽。
我冷笑道：“你要跳就跳，我不缺你这一个老婆，我儿子也不需要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妈！”
我一把越过老婆冲进屋里，刚想跟屋里的小舅子好好理论几句，脚下的一阵拉扯让我整个人愣在门口。
“你这是干什么啊！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你把我弟弟赶出去他们一家可怎么活啊！”
看着突然抱上我大腿的媳妇，我脑子嗡的一声。
平时在家里赌气撒泼，她好歹还有个分寸，此时我还在楼道，她就这么嚷嚷起来，肯定得惹得四下邻居冲出来看热闹。
这事绝对要闹大了！
2
“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能不能好好说？！”
我扒拉着紧抱着我大腿的媳妇，但她却像是抓住了什么重大机会似的死犟着不肯撒手。
上下楼层看热闹的邻居听到动静，有不少已经开门探头，远远的看起了洋相。
“儿子反正也已经有名额了，你就不能带他上下学多走走路吗？我弟和我爸妈就是住两年，等他找个工作就给你把房子空出来了。”
攥着拳头刚想发作，但看到我媳妇那求人的样子，和四下邻居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视线。
我长出一口气压下了怒火。
“你先起来，我们在商量商量……”
看着家里嗤笑的小舅子，我心中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气。
“那这样，儿子今年升初一，我就先带他跑两年，但是孩子初三了一定要把学区房让出来！这是我的底线！这不是为了我，主要是为了咱们儿子的前途……”
“就你家儿子要前途啊？我们都是傻子呗？！”
屋里的小舅子猛地一摔麻将，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口。
冷冷的瞥过他那张脸，光头后面纹着条蚯蚓似的龙，活脱脱一副市井流氓的样子。
手指狠狠点了点我的胸口，小舅子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
“好言好语给你说你还听不进去，什么叫住两年啊？这房子跟你有关系吗？”
想起那麻将桌上鲜红的房本，我瞬间明白了他硬气的底气在哪里。
半年前买这套学区房时，我媳妇突然疯了似的和我闹脾气，原因是因为不能在这房本上只写她的名字。
不像有些婚前小姑娘，至少还会说些什么需要安全感之类的借口，她当时的态度及其蛮横，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只想写她自己的名字。
此刻我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个‘好姐姐’，从半年前就开始为自己弟弟铺路。
而我这个老公，在她们家眼里只是个冤大头而已。
看到我的反应，小舅子歪嘴一笑把手里的烟屁股弹上我胸口：
“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我把话就撂在这，这房子本来就是我姐的，人家想给谁就给谁！今天下午我就去过户，不服的你就去报警，看看人家信你还是信房本！”
噗的一声在门口笑了出来。
看着还在地上死死抱着我腿的媳妇，我突然开口的一句话把在场的众人听的懵头懵脑。
“行，那你下午就带你弟弟去过户吧，顺便把咱儿子那个重点学校名额也给他。”
3
趴在地上的老婆呆愣愣的杵在原地，周围的邻居都不由得点头称赞。
果然是别人家的热闹评价起来不用过脑，邻居们纷纷竖起大拇指，说我这个当姐夫的有格局。
看着我面前一脸呆滞的小舅子和依然紧紧抱着我大腿不敢松手的媳妇，我自然的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但是一码归一码，你先让你姐把她的东西带好，我们这就离婚！”
恍惚了一下的小舅子这才反应过来，一撸袖子便拎起了我的领子。
“姓陆的，老子平时叫你一声姐夫，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是吧！还敢拿离婚威胁我姐？”
猛地摇晃着我的衣领，嘴里越来越脏的谩骂连邻居们都逐渐听不下去了。
“你那个弱智儿子只会读个破书！这学校给他上纯是浪费！能把这学区房和名额让给我家算你们家的造化知道吗？！”
儿子是我的软肋，我没法听着我眼中从小努力又乖巧的儿子被这寄生虫一样的小舅子如此诋毁！
猛地推开了面前堵门的小舅子，我进门就要去那麻将桌上拿我媳妇的身份证和她去办理离婚！
“我宁可自己净身出户，也不会再待在你们家受这窝囊气！房子想要可以给你！那名额我儿子再考一次也还是能拿到！我倒想看看，你家孩子离了帮衬，多久会被学校劝退！”
突然从背后把我扑到的小舅子疯了似的一拳拳打上我的后背，我那不成器的媳妇立刻懂事的关上了大门，把看热闹的邻居完全隔开！
骑在我身上的小舅子明显喝了酒，下手的力道完全没有控制。
想着七年来给他家当牛做马，怨气就不住的上头，我大喊着转身和他厮打在一起，不要命的架势甚至让这个蹲过七年大牢的流氓也一时慌了神。
“你疯了？你和我这小舅子动手？我们可是亲戚！”
被压在身下的小舅子一边狼狈的护着头，一边喘着粗气骂我。
我死死的咬住牙，只管拎着他的衣领一拳拳狠狠砸下。我七年来带着儿子受气，给他们一家当牛做马，在我最累的时候怎么没人跳出来说我们是亲戚？！
脑后一阵沉闷的撞击，我感觉耳边突然的嗡嗡声十分怪异，额头上一股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只看到手里拿着半截花瓶的媳妇站在我身后，身下是一地碎瓷片……
4
再次醒来，我已经被人送到了医院。
但周围陪床的却没有一个媳妇的娘家人。
“陆泽陆先生是么，你今天在文化学区房那边晕倒了，几个热心市民用你的手机拨打了120，现在费用需要你自己结算一下。”
我苦笑着揉了揉自己依然生疼的脑袋，不由得觉得有些讽刺。
哪里是什么热心市民救了我，明明是那一家子人没有一个愿意担责任，才胡说八道似的编了这么一段，还不忘细心的用上我的手机拨打求助电话。
“爸！你怎么了？”
儿子阳阳的声音从病房外传来，快步跑向我的床边把护士也吓了一跳。
医院通知的家属电话，恐怕是打到了我之前的房子里，我儿子和我妈接到电话自然不会像媳妇他家一样冷血。
“儿子乖，爸爸没事。你怎么来了？光奶奶在家吗？”
看着儿子阳阳，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暖意，如果不是阳阳从小争气又听话，成为了我婚后不幸生活中的唯一慰藉，我可能早就和媳妇提出了离婚。
实在不忍心将他卷入我和媳妇一家这场混乱的漩涡中，我正皱着眉头苦思该怎么和儿子讲我受伤的事情，儿子却先我一步语出惊人：
“爸爸，妈妈带着舅舅去咱们家了，我出门上车的时候刚看到。”
心里咯噔一声，我连滚带爬的从床上坐起。
“他们过去干什么？”
心里闪过无数念头，但我始终觉得小舅子不至于没人性到如此地步。
手机在床边嗡嗡震动着响起来，看着我妈打来的视频电话我脑后一凉。
视频中，我家那栋老破小被人砸的不成样子，连我妈平时养鱼的小缸子都被砸碎扔了一地！
“儿啊，你和萱萱家到底怎么了，那个人说是你小舅子，来咱们家又砸又抢啊！”
看着我妈在视频里哭红了的双眼，我狠狠的攥紧了拳头。
几条陈萱的语音发出来，正在打着视频的我转文字看后差点气的自己没上来气。
“陆泽，你妈是我打的！我不怕告诉你！你下次要是再敢动我弟弟，我把你家一把火点了！”
“你要是不怕我叫人给那老婆子打死，就赶紧回来给我弟弟磕头道歉！到了这份上，我也没什么必要让着你！”
他们一家欺人太甚！
祸不及父母妻儿，这种道理哪怕是最冷血的无赖尚且要顾及三分！更何况我还是供养了他们七年的恩人！
“妈，您受委屈了，您别管了，这事我来处理！”
我红着眼挂断电话，没有一丝犹豫的拨通了报警号码：“警察同志！我要报案！我小舅子上门打了我妈！”
5
顾不得头上还紧紧缠着纱布，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带着儿子直冲警察局立案！
听着我的描述，不断敲打着键盘的老警员都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直说我这小伙子过的不容易。
随着小舅子的名字咔嗒输入电脑，本来还劝着我的老警员突然咦了一声，盯着电脑不断扶着眼镜。
“你这小舅子……叫陈孝斌？”
“对，他姐姐叫陈萱！怎么了警官？”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我还沉浸在他打伤我妈的愤怒中，没反应过来警官跟我说话的寓意。
“你这小舅子可不是什么刑满释放人员啊，他是在逃通缉犯……”
老警员将面前的电脑转了过来，上面赫然挂着一张小舅子略有些年轻的照片。
我脑仁嗡嗡作响，有些反应不过来老警员说的话。
“他当年伤人了之后就逃了，当时据他们家人描述是出国了，我也纳闷这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警官皱着眉头，看着陈孝斌的档案百思不得其解，但七年来的一串串线索却在脑海中被理的越来越清晰！
那小舅子陈孝斌根本就没有去坐牢！而是靠着我在外面没日没夜打工挣来的钱躲了七年的法网！现在风头过去，刚回家便看上了我的房子！
怪不得我给他介绍工作他也不敢去！
刚想开口告诉警官自己的发现，口袋中的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媳妇陈萱给我打来的电话让我整个人懵在原地。
“她竟然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老警官熟练的读出了我的顾虑，把自己的手机调成静音，示意我和陈萱通话。
带着怒意点开了外放，还不等我质问她为何打伤我妈，她的叫骂声反而先一步从电话对侧传了出来：
“陆泽你个王八蛋！你这房产证书是假的！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居心？连我你都防着？”
意料之外的惊喜不由听得我有些诧异，连旁边的老警官都忍不住悄悄对着口型和我说了句善有善报。
看着儿子阳阳的脸，我突然想了起来，年前买房的时候。那时虽然媳妇闹得离谱，但我还不至于无脑到打赢她的所有无理请求，我把学区房的房产写在了儿子阳阳名下，那个房产本里的公证，是我花钱找人做的一张高仿。
“姐，快走吧！那个店员拿着我身份证鬼鬼祟祟的！别再惹出其他麻烦！”
嘟的一声，我媳妇给我的通话挂断，想也知道是小舅子心虚的抢过手机干的。
“哼，活该！”恨不得对着电话那侧狠狠的啐一口！我转头恳请老警员把我那逃犯小舅子赶紧捉走！
喝了口茶水的老警官却摆摆手示意我稍安勿躁，我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该做出如何反应。
脑中的信息疯狂梳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炸开，难道我那小舅子能逃窜七年，是因为有人保他？！
6
“你……你不会是想保那个通缉犯吧？”
我颤声的提问引得面前的警官愣了愣神，反应了一下才苦笑不得的跟我解释起来。
他们审理过不少这样的案件，事发之后，如果在想离婚，那只要其中有一方赖在家里，这婚就算是永远离不了。
考虑到我的遭遇，老警官虽然想劝我先和陈萱离婚，但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弄出了这样让人误会的一幕。
我不好意思的给警官道歉，对自己刚才被害妄想症似的擅自揣测愧疚不以。
而一通来自那位警官同事的电话，却及时的帮我解了围。
老警官挂了电话，起身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伙子，你真走运啊，售楼处打电话过来报案，说有人用假身份证过户一套不属于他们的房产，现在已经立案了，这样你那小舅子只要被我们拷进来，剩下的那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把儿子安顿在警局，和警官一起驱车前往了报案地点的售楼部，远远的就能看到，陈萱一家正在门口认真比对着那份假房产证。
“是不是我这假身份证被发现了！我就说你太心急了！应该等我儿子长大点，直接过户给我儿子！”
小舅子陈孝斌埋怨着她姐，她们那两个没出息的爹妈更是指指点点的骂着女儿不成器。
陈萱不解的反问：“这还不是怪你！为什么你总是拿这个破假身份证？谁说坐过牢就不能办理身份证了？……”
看着面前几人，我心头的怒火便控制不住，车子刚刚停稳，我便下车拦住了他们，夫妻一场，我只想问问陈萱是怎么做到如此冷血，竟然能唆使他弟打伤那个她也喊了七年的妈！
“陈萱，你是人吗？平日里撒泼无赖我都忍了！你连老人都动？你这么大个人做起事来没分寸的吗？！”
突然出现的我让陈萱愣在了原地，他身后的小舅子咬着后槽牙就上来拉我的衣领。
“你怎么跟我姐说话呢？信不信我把你……”
背后的老警官突然咳嗽了一声，小舅子的视线顺着声音过去看到警官，吓的浑身一缩，像是看到了猫的老鼠。
“哟，怎么不说了，刚才不还说的挺好么。”
老警官打趣的问着缩回去半截的陈孝斌，抬手示意让同行的年轻警员上去把这个通缉犯拷了起来！
看着跟警察一同过来的我，陈萱后知后觉的炸了锅，将所有的房产文件往地上一摔，当着警察的面指着鼻子骂起了我。
“自己家的事都整不清楚！你还真去报警！陆泽，你还算个男人吗？！”
看着被拷上那副冰冷手铐的陈孝斌，我心中不知为何，并没有感到一丝踏实。
陈孝斌诡异的冲我一笑，那眼神明显是在等着看好戏。
老警员口袋里的电话声响起，一路上风趣的他却此刻突然变了脸色，转头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