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万物的尺度——普罗泰格拉
在古希腊哲学的发展历程中,爱利亚学派对“存在”的确立,标志着早期希腊哲学朴素状态的终结。此后,智者派将爱利亚学派对“逻各斯”的运用推向了新的高度,使其成为深入探究无形精神世界的有力理论武器。
爱利亚学派的一大重要贡献,在于开创了哲学论辩的风气。在这种风气下,思想的形式被提升到重要地位,一种哲学观点若无法在有效的哲学论辩中经受住考验,便难以被认可为具有真理性,这种论辩传统促使哲学家们不断完善和深化自己的思想。

公元前5世纪至前4世纪,古希腊城邦政治蓬勃发展,民主制度在各个城邦逐渐走向成熟。在公民大会、法庭辩论等重要场合,公民们想要充分表达自身观点、维护自身权益,出色的口才与敏锐的思维成为必备素养。与此同时,经济的繁荣推动了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不同地区的思想相互碰撞,进一步激发了人们对知识的强烈渴望。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智者派应运而生。他们以传授知识和辩论技巧为职业,穿梭于各个城邦之间,成为古希腊文明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与爱利亚学派坚信永恒不变的“存在”不同,智者派打破了传统哲学对自然世界的过度关注,将研究重心转移到了人本身以及人类社会。他们更为强调人的主观感受和认知的重要性,普罗泰戈拉提出的“人是万物的尺度”,成为智者派思想的核心纲领。这一观点主张,每个人都应以自身的感觉和认知作为衡量事物的标准,世间不存在绝对客观的真理。比如,对于同一幅作品,有人觉得它色彩绚丽、充满美感,而有人可能认为它杂乱无章、毫无价值。按照智者派的观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都是合理的,因为它们都基于个人独特的感知和判断。这种相对主义的观点挑战了传统的认知观念,但也促使人们更加关注个体的差异和主观体验。
智者派人才辈出,众多代表人物凭借各自独特的思想和才华,在古希腊思想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普罗泰格拉:人文主义的先驱普罗泰戈拉作为智者派的领军人物,其最著名的观点是“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他认为,尺度和逻各斯皆源于人,人完全能够凭借自身的逻各斯去描述和衡量万物的存在与非存在。他以刮风为例,在刮风时,有人感觉寒冷,有人却毫无寒意,因此不能简单判定风本身是冷的,而应说风对于觉得冷的人而言是冷的,对于觉得不冷的人则是不冷的。由此可见,事物不存在绝对的客观规定性,也不存在永恒不变的本原,一切都以人的主观立场为转移。

普罗泰戈拉的相对主义,实际上是对爱利亚学派“绝对存在”的否定。爱利亚学派用抽象的“神”或“存在”来否定现象世界,在他们看来,“神”或“存在”是客观且绝对的,不会因个人感觉差异而改变。但在普罗泰戈拉眼中,“绝对存在”不过是人的主观思想虚构,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唯有个人的感觉才能确定事物的存在,人才是事物存在的唯一尺度。他强调,人类的认知和经验是构建知识体系的基石,所有知识都源自人的感知和思考。
尽管普罗泰戈拉的理论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他首次将人置于认识世界和判断事物的核心位置,突出了人的主体性和价值。这一思想启发了后世学者对人的存在意义的思考,西方社会契约论也由此萌芽。
高尔吉亚:诡辩艺术的大师高尔吉亚与普罗泰戈拉一样,将批判的矛头指向爱利亚学派,不过他们采用的方法有所不同。普罗泰戈拉通过强调主观判断的多样性,来否定爱利亚学派经逻辑论证建立起来的唯一性;而高尔吉亚则坚持运用爱利亚学派的逻辑论证方法,从理论上证伪爱利亚学派的基本命题。
无物存在
高尔吉亚首先假设存在物存在。他进一步分析,如果存在物存在,那么它要么是永恒的,要么是生成的。若为永恒的,它便没有开端,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依据;若为生成的,它要么从存在中生成,要么从非存在中生成。然而,从存在中生成意味着它在生成之前就已存在,这显然自相矛盾;从非存在中生成则违背了基本的逻辑规则。所以,他得出结论:存在物不存在,即无物存在。
即使有物存在,也无法认识
高尔吉亚认为,即便假设存在物存在,我们也难以认识它。这是因为我们的思想和感知具有主观性,我们只能借助感觉和思维来认识事物。但感觉和思维本身并不完全可靠,我们无法直接触及事物的本质,只能通过各种感官获取信息,而这些信息往往是不准确、片面的。因此,即便存在物确实存在,我们也无法真正认识它。
即使认识了,也无法言说
高尔吉亚还指出,即便我们认识了存在物,也无法用语言准确地表达它。语言作为一种符号系统,与事物本身存在本质区别。当我们用语言描述事物时,常常会出现偏差和误解。而且,不同的人对同一事物的理解和表达各不相同,这使得语言难以精准地传达我们对存在物的认识。
通过这三个命题,高尔吉亚对爱利亚学派进行了全面否定,同时也揭示了认识的相对性和语言的局限性,促使人们重新审视自己对世界的认知。
希庇阿斯:博学多才的智者希庇阿斯同样是一位人本主义者。
在伦理道德方面,希庇阿斯提出自然法与人为法的区别。他指出,自然法基于人类的自然本性,是一种超越地域和时间限制的普遍法则,具有永恒性。比如,人类对生存、繁衍的本能需求,以及对公平、正义的自然追求,都体现了自然法的存在。而人为法则是各个城邦根据自身的利益、习俗制定的规则,不同城邦的人为法差异明显,具有相对性和可变性。有些城邦允许一夫一妻制,而有些城邦则存在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的情况,这些差异正是人为法受特定环境影响的体现。希庇阿斯的法学理论,引导人们深入思考法律的本质和来源,为后世法学理论的发展开辟了新的思路。
希庇阿斯还对美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提出“美是由视觉和听觉产生的快感”,从感官体验的独特视角定义美。一幅精美的绘画,通过色彩、构图给人带来视觉上的愉悦;一首动听的乐曲,凭借旋律、节奏让人获得听觉上的享受,这些都是美的体现。这一观点打破了以往从抽象理念或神秘主义角度定义美的局限,将美的感受与人类的具体感官经验相联系,更加贴近人的生活和实际感受,既丰富了美学研究的维度,又强调了人的主观感受在审美活动中的重要性。
结语智者派的思想在古希腊社会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尽管智者派的观点很快受到同时代的恩培多克勒和柏拉图等哲学家的否定,但在整个哲学史上,他们开创的怀疑主义始终是对形形色色独断论的有力挑战。
智者派的相对主义和怀疑主义思想,对传统的宗教、道德、法律等观念产生了巨大冲击。他们敢于质疑权威,挑战传统,这种思想上的解放和变革为古希腊社会的进步提供了动力。然而,智者派的思想也引发了诸多争议和批评。他们的相对主义观点可能导致道德和价值观念的混乱,部分诡辩行为也被认为背离了追求真理的原则。
不可否认的是,智者派在哲学发展进程中占据着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他们将哲学的关注点从自然世界转移到人类社会和人本身,开启了哲学史上的“人学转向”。他们对知识、人性、社会等问题的深入思考和探讨,为后世哲学、教育学、法学、美学等学科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思想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