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门高分短篇言情、古代小说——婚变情渐冷

刻意迎合 2025-03-19 10:28:14

和沈鸣鹤大婚的当晚,他丢下我,跟青梅坐在屋檐上喝了一夜的酒。

「离开沈府她还能活?平日只会绣东西,性情又无趣,我娶她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他仰头饮下一盏酒,瞥向我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记得把你那些破烂收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定国公府连绣娘都请不起。」

一场大火,将有关我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他却疯了般寻找我的踪迹,千里下江南。

「沅沅,我把它找回来了。」

他小心捧着半枚残存的香囊,神情恳切。

彼时的我已经成了苏杭有名的女富商。

我只顾轻哄摇篮里的女儿入睡,连眼都没抬。

「嘘,小声点。」

「一个破烂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

1

当我拖着喜服跨了几个院子找到沈鸣鹤时,他正坐在屋檐上喝酒。

大红的喜袍敞开,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

月光下,一男一女相互依偎。

「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不该来陪我。」

女孩低下头,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沈鸣鹤举杯的手微微顿了顿,「阿窈,还在生气?」

他扔了手中的酒杯,转而抱住女孩,下巴轻抵她肩上。

「这门亲事是父亲的遗愿,不得不从,之后我一定找机会娶你。」

我停在墙下,抬头怔怔望着二人。

喉咙有些紧,一时不知是否应该开口。

「那她呢?今晚她怎么办?」女孩的声音透着哽咽。

「别管她,不过是一介孤女,离开沈府她还能活?」

「平日只会绣东西,性情又无趣,我娶她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他的语气温柔下来,像哄孩子般用指腹擦去周青窈脸颊边的泪痕。

「你啊,就是太会替别人考虑了,听说你在边疆又受伤了?可曾上过药?我那有上好的白玉膏……」

耳边一片翁鸣,我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今日是我与沈鸣鹤的大婚之日,也是周青窈与她父亲立下战功,从边疆赶回来的日子。

从边塞到京城的路途遥远,她奔波一夜,入京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将军府,而是赶来定国公府参加沈鸣鹤的婚宴。

青丝高束,身上的戎装也未曾换下。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夫妻行对拜礼时沈鸣鹤眼中的那抹惊艳从何而来。

头有些晕,我撑住墙勉强保持平衡。

发冠上珠翠摇晃,琳琅间落了一只步摇在地上,打破眼前的静谧。

二人身形一顿,扭头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望见是我后,沈鸣鹤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在房内待着,你跑出来做什么?」

他垂眼斜睨,方才的柔情顿时无影无踪。

「千沅,对不起……」

周青窈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更紧地圈箍怀中。

「不需要和她道歉,若不是那场变故,世子妃的位置,本该是你的……」

我攥紧手心,指尖深入掌内,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沈鸣鹤说的没错,周青窈自小与他一同长大,是将门之女,也是他婚配的最佳人选。

我嫁给他,只因为国师的一句话。

荧惑守心时出生的女子能佑定国公府百年荣盛。

我瑟缩着躲在母亲身后,却被她推到了大人堆里。

「老爷可算是找对人啦,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丫头出生时天上闪红光,算命的说这是好兆头呢!」

她笑地谄媚,脸上的肉跟着颤动。

临走前,她罕见地柔声和我说话,嘱咐我以后要听话些。

我向来很听话,便坐在檐下的青石梯上等她。

等啊等,天渐渐黑了,还飘起了雨。

雨水打在身上,顺着领口流进四肢百骸,我恍然明白,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哭喊,没有吵闹,只一个人静静地望着雨帘。

「你是不是傻呀?」身着锦衣的小公子拍了拍我的肩。

「淋雨会生病的,喏,我的伞给你。」

2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青石梯,只不过,他的身边换了个人。

明明在前几天前,他还与我对坐书房,赌书泼茶,笑谈将来有了孩子后的生活该当如何。

和独倚檐下的某个瞬间一样。

我明白,记忆中的那个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七年来所有的感情,都在沈鸣鹤与周青窈之间碎成了齑粉。

「你回去吧,今夜不必等我。」

他垂下眼帘,眼底是拒人千里之外的薄凉。

仿佛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样。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眶,「你当真要做地这么绝吗?」

沈鸣鹤嗤笑出声,仰头饮下一盏酒,再次瞥向我时,眸中轻蔑不加掩饰。

「余千沅,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我想要做什么,需要你过问?」

「明日还有亲眷会来,记得把你那些破烂收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定国公府连绣娘都请不起……」

年少的真情需要长久的付出,而心死只需要一瞬。

我扯了盖头,捡起地上的步摇,离开地很干脆。

喜房内,大红的雕花蜡烛忽闪,豆般的灯火欲灭。

雷声轰鸣,又要下雨了。

如他所愿,我将有关我的东西全部收好带走。

东西不多,无外乎是香囊、绣衣,还有几匹新织好的绫罗。

那些都是我一针一线亲自绣出来的。

曾经沈鸣鹤说过要珍藏一辈子的绣品,在他的青梅面前,也只是分文不值的破烂。

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凄凉。

被丢弃的又何止是这些绣品?

妆奁内,一方锦帕安静地躺着。

这是寓意着夫妻琴瑟和鸣的信物,做工极其精细,我与沈鸣鹤查遍了古籍,才找出关于绣法的只言片语,用了一个月将它完成。

原本打算在今夜赠与他,如此看来,倒也不必了。

我将鸳鸯锦帕扔到炭盆上,冷眼看着它被火舌吞并。

「你这是做什么?」

沈鸣鹤拦在门口,眉宇间盛满怒气。

他冲到火盆边,想要从火堆里捞出帕子,但可惜迟了一步。

我望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世子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回扼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我已经送她回去了,今夜是大婚夜,礼还未成,你又要闹哪出?」

我用力挣开他,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他还以为我依旧会像从前那样无条件地原谅他,可是他忘了,我也是人,我也是有脾气的。

室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带着惩罚性质的吻蛮横落下,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气息间纠缠。

沈鸣鹤打横把我抱起,又重重扔到了床上。

冰凉的指腹滑过我的肌肤,留下一束束红痕。

「我说过,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你离开的。」

他啃噬着我的耳垂,呼吸急促。

摇曳的烛光在此刻完全熄灭,喉咙间余下的呜咽也被隐在了屋外的雨声里。

是前所未有的荒唐。

3

待到第二天醒来时,已近巳时。

身边空荡荡的,沈鸣鹤不知去了哪里。

「啧,可算是起来了。」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都不知道定国公府的规矩。」

一嬷嬷打扮的人立在床头,居高临下看着我。

她撇撇嘴,将水盆扔到了桌案上。

「自己快些洗漱吧,夫人还等着你去敬茶呢。」

我是沈府的童养媳,说的难听点,不过是替沈家冲喜的替身。

府中的下人个个都是势利眼,曾经念在沈鸣鹤的份上,她们还会给我几分面子,喊我一声姑娘。

自从听到沈鸣鹤昨天晚上的话后,她们便连装都不装了。

「怎么没人告诉我,沈府的下人都能踩到主子头上了?」

玄紫色衣袍掠过廊柱,一抹挺拔的身影在门前停下。

沈鸣鹤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目光冷冷扫过嬷嬷。

「世子……」

嬷嬷慌忙跪下,面色惨白。

「余千沅是定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妃,只要本世子还在位一日,就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她。」

他声音清润,却透着威严。

「奴婢知道了……奴婢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求世子高抬贵手……」

嬷嬷抖如筛糠。

「押下去,另行发卖。」

短短几个字就定了她接下来的命运。

不理会嬷嬷的求饶声,沈鸣鹤径直朝我走来。

「昨晚……睡得还好吗?」

他微微启唇,语气带着些许别扭。

「怕你累着,就没让下人叫醒你,想让你多睡会。」

酒醒后,他不可能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但他却始终不肯低头。

「尚书家送来了一副东珠耳裆,成色很是难得,我替你戴上。」

沈鸣鹤在床边坐下,白玉指节撩起我的鬓发,另一手则小心取出盒中的耳裆。

「颜色很衬你,你戴一定很好看。」

我垂下眼帘,不想看他。

我早该明白,在这世道中,真心是最瞬息万变的东西。

在此之前,沈鸣鹤或许与我有过几分情意。

只不过这情意似水中月,镜中花。

只要周青窈一来,便全被吹散了。

「嗯,果然很美。」他眉眼弯弯,恍若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我抬眼,盯着他潋滟的眸子。

「所以,你还打算娶周青窈为平妻吗?」

看着他眼底的笑意一分一寸冷下来,我心中也全然知晓。

「未来的事,我也说不准。」

他叹了口气,接过梳子替我绾发。

「不过,我向你保证,就算阿窈成了平妻,我也不会亏待你。」

「周姑娘乃将门之女,从小跟着周将军上战场,性情自由洒脱,若真嫁于你……」

我仰起脸,一字一顿。

「你可要好好对她。」

沈鸣鹤的真心不值钱,但他的赏赐却是实打实的。

在离开定国公府之前,我要让他放下警惕,再尽可能多拿些金银细软,好方便出逃以后的生活。

沈鸣鹤用力抱住了我。

「沅沅,你能这么想,真的太好了。」

余光偶然瞥见了院子里几抹开得正艳的红梅。

换做之前我还会很感动,但现在我只觉得嘲讽。

我爱绣花,也爱养花,这个习惯从儿时保持到现在。

这几棵树是沈鸣鹤送我的,为了庆祝我钻研出新的绣法,他带着仆从跑遍了全国,才从一座山上把它们挖回来。

「灵山上的红梅花期很久,从入秋便开始开,一直能开到来年春天。」

「这样你靠在窗边绣花,就能看到梅花,也能想到我啦。」

「若是我不在的日子,就让这几株梅花代替我陪着你。」

才刚回府,连脸上的尘土都没来得及擦,沈鸣鹤便赶到我面前,献宝似的将花移种到院子里。

十五岁的沈鸣鹤还不像现在这样无趣,那时的定国公活的好好的,他和京中所有的世家子弟一样,鲜衣怒马,春风得意。

会带我画舫听雨,也愿为心上人远走岭南。

只叹世事无常啊。

4

按照惯例,新婚夫妇要在次日晚上前往洛水河畔放花灯,祈求恩爱无间。

与沈鸣鹤一起应付完老夫人之后,前往洛水的马车早早停在门口。

他习惯地为我拉开车帘,扶我上车。

众人的喟叹声将我们环绕,恍若我们真的是一对蜜月中的鸳鸯。

「记得你坐马车头会晕,专门点了能减轻症状的熏香。」

「要是还晕的话,就枕着我的手臂睡会吧。」

我没有回答他,只忍着难受阖上眼小憩。

马车平稳前进了一段路,此刻却陡然停了。

「怎么了?」沈鸣鹤掀开帘子,微微皱眉。

「世子,前面的两架马车起了冲突,好像……周小姐也在。」

不等车夫把话说完,沈鸣鹤已经出了车厢。

身侧只余留他身上浅淡的松木香。

我靠在窗口,掀起一角帘子,静静看着二人「叙旧」。

周青窈跌倒在地上,水绿的裙摆隐隐沾上了污渍,脸颊也多了几道擦伤。

「阿窈,出了什么事?」

沈鸣鹤急忙脱下自己的披风为她披上。

女孩强撑着想要自己站起身,「无妨,许久不曾策马,今日心血来潮想试试,结果技艺不精……」

她掩唇咳嗽几声,表情痛苦。

「是要和千沅一起去洛水边祈福吗?快去吧,接应我的马车很快就到,就不打扰你们了。」

「这怎么行?」沈鸣鹤回拒地很干脆。

「刚好我们也有车马,我载你。」

他将周青窈打横抱起,朝马车走来。

「你安心坐吧,我去前面驾车。」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顿住了脚步。

回望着我欲言又止。

「沅沅,阿窈在边疆待惯了,闻不得这些熏香味,你能不能忍忍?」

「看你前半段路程都好好的,很快就到洛水了,应该也不差这一会。」

周青窈也看着我,小心翼翼。

以我对沈鸣鹤的了解,只要他认准的事,就没有改变的可能。

挣扎只不过让自己更加可怜。

我点头,「随你。」

马车又重新启程,车内安静无言。

周青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眼的瞬间,方才的柔弱拘谨消散无影。

取而代之的是多年纵横沙场的藐视。

「我说过,你争不过我的。」

她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语气笃定。

我对她的转变并不惊讶,只是可怜骄傲如她,到头来也会因为一个男人卑躬屈膝,用尽手段。

「周小姐……真是惨啊。」我幽幽叹了口气。

她的眸子微微颤了颤,「你什么意思?」

「身为将军府的独女,不需要读《女经》《女戒》,你平时司空见惯的东西,寻常女子一辈子都无法触及。」

「和她们不一样,你不需要困于四方的宫闱,也不需要终生守着自己的夫君与孩子。」

「我与你交情并不多,却仍记得许多年前你曾说过的一句话。」

「你说,你的愿望是成为像周将军那样的人。」

「哪怕身为女子,也能策马追逐北漠的落日,也能乘风万里,让大齐的旌旗蔽空飘扬。」

「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周青窈猛地转过头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抬起头,冲她扬唇一笑。

「没什么,既然你想要沈鸣鹤,我想要自由,倒不如我们换换?」

她眉宇间的惊愕顿在脸上,原先盛气凌人的威严也淡了下去。

似乎过了很久,她终于给出了答案。

「你最好别耍花招。」

5

我与周青窈的谈判出乎意料的顺利。

这人虽然偏执任性,但好歹看得清局势。

望着角落那盏周青窈亲手点燃的、即将燃尽的熏香,不知怎的,原先心中的郁郁之气居然减淡了许多。

「阿窈,既然遇到了,便一同去洛水祈福吧,你与伯父常年征战,我不放心……」

已经到了周府,沈鸣鹤却不打算与周青窈告别,反而向她发出邀约。

他笑望着周青窈,琥珀色眸子笼罩着一层暖意。

周青窈瞥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那……也好。」

彼时已近傍晚,京城有宵禁,洛水边的人寥寥无几,大都回家歇息了。

唯有一个花灯摊子还支着摊。

「客官可是来为夫人祈福的?您来得可真巧,再晚点我就要收摊啦。对了,我这儿的花灯许愿可是出奇的灵,保准二位和和美美、恩爱长久……」

周青窈身上还披着沈鸣鹤的披风,小摊老板似乎凭此默认了他们的身份。

沈鸣鹤身形一顿,面上有一瞬的犹豫,却不曾开口解释。

「把你们这的所有灯都拿出来,我要陪我夫人放个痛快。」

他低声吩咐摊主。

「这……小店只剩最后一个双蒂莲花灯了……」

摊主有些为难。

按照惯例,一朵莲花只属于一个人,那我们中必须要有个人退出。

沈鸣鹤皱了皱眉,扭头看向我,眼神闪烁。

「沅沅,阿窈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很快又要去边疆了,错过了这次要等很久,但你不一样……」

「把你的那份给阿窈,好吗?我答应你,以后你要是想来,我随时都可以跟你一起。」

纵然已经不爱了,但当我真正听到这番话时,心脏还是会闷闷的钝痛。

只能靠指甲死死掐入掌心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失态。

「好啊,周小姐为大齐立下赫赫功勋,为她让步,我没有异议。」

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个字。

沈鸣鹤走到我身前,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下月我带你去灵山吧,去看漫山遍野的红梅,那全都是你喜欢的花……」

原来,他也知道这样会伤到我啊。

只是恐怕等不到下个月了。

二人捧着莲花灯,面对面在花蒂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暖橘色的烛火映得人脸庞如玉般皎洁。

沈鸣鹤低垂着眉眼,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周青窈提笔写完自己的名字,抬眼望着他的那刻,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论家世、相貌,沈鸣鹤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再加上两人一同长大,其中的情分不言而喻。

如此看来,似乎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拆散了他们,让他们不得不分开,是我将这桩婚事搅成了一滩浑水。

可明明我也是受害者,凭什么要我承受这一切?

不甘与无力交织。

我缓缓挪动脚步,在一片花影下抱膝坐下。

远处,是正在放花灯的二人。

更远处,是无边无际的潋滟水光,几叶小舟在洛水上微微晃动,驶向不知名的目的地。

我想起了记忆中的江南,六七月的烟雨江南就是这样的。

6

沈鸣鹤托着莲花灯,蹲下俯身将花灯送向水面。

周青窈立在一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花灯入水的那一秒,沈鸣鹤腰间系的香囊不知为何突然掉了。

那枚装着我与他结发的香囊,顺着河水与花灯渐渐流远。

沈鸣鹤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够回来,奈何晚了一步。

「寒冬腊月,要是衣裳沾了水,保不准要生病的。」周青窈关怀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修长的骨节缩回,沈鸣鹤重重叹了一口气。

「回去吧。」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

「走吧,沅沅,该回家了。」

他朝我伸出手,掌心映着月色。

我思索了片刻,强忍着恶心拉过他的手。

绝对不能让他有所察觉。

如果他意识到我的反常,就会在我身边安插更多的眼线。

周青窈也跟了上来,看到面前的这一幕,眼底情绪不明。

临近分别,我最后嘱咐了她一句话。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她不看我,静静用手帕擦拭腰间镶了明珠的短刀,半张脸埋在阴影里。

「嗯,不会忘的。」

回到沈府后,我的日子依旧如往常一样。

因为身份低位,不精算数,所以无权接触管家事物。

因为老夫人对我无感,更不想长孙是由我诞下的,所以不曾过问我与沈鸣鹤私下的房事。

不用打理家务事,不用担忧沈府的香火,我唯一的用处就是让沈鸣鹤开心。

好在沈鸣鹤大多时候都在周府陪周青窈,我一个人也乐得自在。

更多的时候,我都靠在窗户边绣花。

不分白天黑夜,绣完一匹锦缎,再绣一片裙裾。

四方的匣子里摆满了绣品。

趁着夜色,我带着它们去了当铺,把它们换成银子,再悄悄潜回沈府。

推开门,两人面面相觑。

「你去哪了?我给你带了名食楼的点心,你最爱的,快尝尝。」

沈鸣鹤见我从外回来,眸底闪过一抹惊讶。

我随意应付了几句,好在他信以为真,没有多问。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周小姐没留你下棋?」

我捻起一片玉梅糕放在口中细细品尝,糕点本身细腻甜香,此刻却有些食之无味。

沈鸣鹤环住我的腰,下巴轻抵我的脑袋,声音沙哑。

「你忘了,明天是你的生辰,我要早些回来陪你呀。」

从八岁到十七岁,沈鸣鹤已经陪我过过九年生日。

说实话,长这么大,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生辰是哪天。

毕竟我娘从没跟我说过。

就连现在的生辰日期,也是沈鸣鹤根据我们初见那天定下的。

「荧惑守心?听先生说这是八年前冬季发生的事,可惜没有文书考据……不如就把我们相遇那日定为你的生日?」

「这样算起来,好像就是今天呢……」

年少的沈鸣鹤突然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沅沅,你等会,转过身别偷看!等好了我会叫你的!」

待我回过神来,早已不知他去了何处。

似乎过了许久。

「我回来啦!来,闭上眼,我带你走。」

沈鸣鹤扶着我,慢慢的、一步步走出内室。

因看不见引起的不安在心头萦绕,沈鸣鹤握着我的手又重了几分。

「有我在,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冰凉的雪粒洒在脸上,视线重新开阔。

院子里,两个形态各异的胖墩墩的雪娃娃紧挨着立着。

「看,我堆的我们俩,像不像嘛?」

他扯扯我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

我点点头,不忍他伤心,「像。」

他登时眉眼弯弯,笑得露出两颗虎牙。

「还有还有,我编了腊梅花环,替你带上。」

「之前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就偷偷学了点……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处了……」

两张面孔不断重叠,脑海有些晕眩,我又成了十七岁的余千沅。

在我面前的,是二十岁的沈鸣鹤。

今夜,将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

7

待身侧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我小心挣开沈鸣鹤的环抱,蹑手蹑脚朝门外走去。

黑衣的侍女隐在阴影中。

「小姐说你明天启程,往后山水不相逢,念在曾经情分上,有样东西要给你。」

她递过来一样物件。

锦布包裹的东西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我看清了,是周青窈随身佩戴的那把短刀。

侍女不再言语,与我交接完很快便离开。

我将东西藏好,回到床上躺了许久,却始终睡不着。

这一夜,我做了个断断续续但很长的梦。

过去的十八年、遇到的人,还有经历过的那些事。

一点点在我脑海中浮现。

梦的最后,是一片氤氲的湖泊沼气,那里开满了白莲,采莲女乘着小舟在荷叶间穿梭。

睁开眼,沈鸣鹤的脸离我很近。

我下意识撤身几寸。

他微微挑眉,眸底波光潋滟,唇角含笑。

「被吓到了?抱歉,你睡着的样子很乖,没忍住盯着你看了很久。」

床边摆了件绫罗,沈鸣鹤动动指节将它送了过来。

「换上这件新裁的衣裳,我们去一个地方,那里……你会喜欢的。」

换完衣裳,我坐在铜镜前梳妆。

沈鸣鹤手中拿了支螺黛笔,神情似乎在考量什么。

「沅沅,抬头。」他伸出食指轻轻勾住我的下巴。

呼吸似乎在此刻停滞,他的模样专注而认真。

凉润的触感划过眉间,我能看到沈鸣鹤眼中倒映着的自己。

这样的眼神我曾见过许多次,并天真地以为这是我的个人专属。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

这从来不是什么个人专属。

就像不管凡事风光几何,月辉始终如一地、无私地照亮万物。

我在沟渠中偶然窥见了月光,从此误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月光。

他透过我,看到的又会是谁的影子?

结过不言而喻。

沈鸣鹤没骗我,他找到的地方甚合我心。

那处山脚灵泉汩汩,冒着热气。

方圆几里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红腊梅、蝴蝶兰、木芙蓉。

置身其间,恍如到了仙境。

「很久之前我就买下了这块地方,花树都是后来栽的,放任它们长了几年,今年终于开花了。」

沈鸣鹤折下一枝红白相间的腊梅放到我手边。

「听说双色腊梅是王母鬓间的金胜所化,在生辰那日送给心爱的人,就能与她白首不离。」

「这株花送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轻轻在我的眼角留下一吻。

我垂下眼帘,口中应和,心却早已飞向了千里之外。

回了沈府,刚下马车,便有人急匆匆来报。

「世子不好了!我家小姐昏过去了,口中一直喊您的名字,您快去瞧瞧吧!」

「怎么回事?叫大夫了吗?!」

沈鸣鹤登时如临大敌。

丫鬟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发颤。

「小姐说……她想见你,或许是有什么心疾……」

沈鸣鹤回头抱歉地看了我一眼。

「沅沅,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阿窈容易梦魇,我……得陪她一会。」

他走得很急,没有征求我的意见,自然也没看到我与那丫鬟间的目光交接。

我亲眼看着他离开。

窗台上的烛光依旧跳动。

我背上提前收拾好的、装满金银细软的包,看准时机打翻了烛台。

火舌渐渐卷起,室内黑烟弥漫,趁着骚乱,我从周青窈安排好的密道离开了沈府。

密道外,黑衣丫鬟等候多时。

「往西走,会看到有个戴着蓑笠的船夫,那是和你接应的人。」

抬头,看到的不再是四四方方的屋檐。

而是我的天地。

8

当选择离开沈府的那刻,沈鸣鹤居然在心底感受到了几分不安与空洞。

似乎这是他与余千沅之间的最后一面。

他知道自己或许又一次让她伤了心,但他的青梅出了事,而且他也给她正妻之位补偿她了,难道不是吗?

有次深夜从廊下经过,看到她侧着脑袋钻研绣法,待听到他的脚步声后抬起头朝他笑,他也想过,就这样过一生,似乎也不错。

可每当他见到周青窈,这种想法便轰然倒塌。

他明白,他的青梅始终和一般女子不同。

他很欣赏周青窈身上的那股劲,坚韧、不屈,像春雨后的竹笋,昂扬向上。

在余千沅没出现之前,他其实从父母口中听到过有关自己未婚妻的事。

知道人选是周青窈后,他暗自高兴了很久。

可周青窈在军事上的天赋没法掩藏,况且周老将军就这一个女儿,对她更是宝贝的不行。

周夫人去世的早,府上没人照顾她,老将军干脆连带兵打仗也把女儿带着。

就这样,他和周青窈分开了。

一开始偶尔还有书信从边疆传回,慢慢不知怎么的,连一点音讯也没了。

就在那时,余千沅来了。

和周青窈的肆意生长不同,余千沅是新生的海棠,需要人耐心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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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迎合

刻意迎合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却在楼上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