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岁的堂姐是一晚起夜上厕所时突遭横祸离世的——不早不迟,她遇到废弃矿井塌陷被吞噬了。堂姐出去很久不回,堂姐夫感到不对劲起身查看才发觉她遇难的事实。荒沟野岭,等乡亲们得知消息赶来救援时,已经是好几个钟头以后了。
人们奋力挖刨,堂姐夫趴在坑口指天拍地地嚎啕大哭,几个人也劝不住。据说当时有个和堂姐夫要好的老哥半开玩笑地劝慰:新民,别哭了,兰香去了,以后再给你娶个比她更好的,被堂姐夫啐了一脸骂得狗血淋头。
堂姐夫和堂姐的感情是很不一般的,他们是解放后山里第一茬自由恋爱且胜利结了婚的农民。
堂姐兰香当年嫁给堂姐夫新民,是大大违拗了她母亲钱大妈的意愿的。钱大妈只有兰香这个独生女儿,无论照山里习俗还是常情常理,堂姐都应该“留在家里吃老米”——招婿上门撑立门户传宗接代、为钱大妈养老送终的。但兰香刚18岁,就私下和新民看对了眼,互相喜欢爱恋,难舍难分。大概独生子都是有些任性的,兰香姐也不例外,她不顾钱大妈要死要活地吵骂拦阻,也以死相胁,和新民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一开始堂姐夫名义上也是倒插上门了的,但不到两年,他就找借口把香姐哄回了自己娘家,“倒插门”变成了“顺娶”不说,还把钱大妈也带过去变成了他们家的管家兼保姆,为他们操劳到死,当然最后由他们养老送终——他们婚后生的六个孩子,个个都是跟他这个爹姓的。
但无论“招夫”还是“嫁娶”,兰香姐的婚姻是很美满的。这不仅因为他们结合的基础是爱情,非常甜蜜,还因为堂姐夫是山里为数不多进过学堂识文断字的,那时候社会主义建设很需要有文化的人,婚后不久堂姐夫就被选进了乡政府,后来人民公社,他一直担任基层民政干部,职位虽不很高,但每个月有活钱进家门,这在山村农家是不可想象的富贵了。
所以虽然兰香姐是文盲,一辈子做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活,但他们男仕女耕的婚姻却很恩爱幸福,两儿四女,就是他们幸福婚姻的最好证明。兰香姐遇难时,堂姐夫的悲痛也是发自内心,刺骨锥心的。
但是,谁都没想到,堂姐遇难不到一年,堂姐夫就要另娶再婚。再婚对象是同村一位独居农妇,丧偶多年,前年出车祸导致一条腿残疾。她容貌姣好,身材窈窕,年轻时曾和堂姐夫一起当过大队宣传队队员。
这时堂姐的六个孩子都已嫁娶成家,最小的孙子也进了高中了。他们都不理解父亲的决定,大儿子更是疾言厉色、言辞激烈地当面表示反对。但自己手握退休工资卡的堂姐夫底气硬,他不管儿女的态度,一心追求自己晚年的幸福。
两个儿子都拒绝出车帮助老爹迎娶后娘,堂姐夫就让大女婿开车代行,结果后妈进门时,大儿子甩了大女婿一个响亮的耳光,说:“我们老爹的事哪里轮得到你出头参乎!”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堂姐夫再婚后的好几年,儿子们都是不回家的,父子间形同陌路。直到年过七十后的堂姐夫一次摔断了髋骨,儿女得知消息回家探望,亲眼看到后娘对父亲无微不至的照顾服侍。
亲情的感动融化了抵触的坚冰,此后儿孙们恢复了半个月一次的回家探望和团聚。残疾的后娘每年都养两头大肥猪和几十只鸡鸭,还种了好几亩菜园子,一切都是专为给继子女们回家分带。
现在堂姐夫已经年过八十,与续娶的老伴已经相濡以沫度过了十来个春秋,听说前不久老伴又摔断了另一条腿卧床不起,又轮到堂姐夫拄拐服侍,子女们也常抽空回家探望,给后娘带去莫大的暖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