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山脚下有个盲人姑娘,名唤桃月,平日靠编点手串卖卖为生。
一日正逢上集市热闹,有个汉子趁乱顺走她摊上一条菩提子手串,而桃月浑然不知。
幸得边上一位穿灰蓝长袍的男子眼疾手快,截住了那小偷。在场之人听见动静,都纷纷回过头来厉声斥责偷东西的小贼。
“盲姑娘编点东西卖多不容易啊,才卖三十文一条,连这也要偷,可知是没有父母教养!”一位驼背的老阿婆愤然指点。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还是送去见官吧”,那小偷立刻软了腿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咽着求饶。
“我……我就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做了蠢事,想用这手串护佑我家生病的孩子,下回再也不敢了!这真是头一回,也没拿什么贵重的玩意儿……”
路人们一听这话更火大了:
“合着便宜物件儿就能随便拿呢!你今儿拿一条,明儿再顺一摞,到后天都给人掏空咯!人家还怎么挣营生!”
“你家有孩子生病,就不管人家盲姑娘的死活啦!”
恰逢有人看见巡查的官差在附近,忙嚷嚷着要抓他去见官。小偷哪里还敢多耽搁,从怀里掏出三十文放在地上就冲开人群逃走了。
“有钱还要偷,这世道……”大伙儿嚷嚷了一会儿也就渐渐散开了。
方才帮忙截住小偷的男子还没走,上前将小偷留下的钱交还给桃月。桃月知道后连声感谢,还送了一条五彩绳给他。
男子名叫宗子兴,熟识的人都喊他“粽子”。见姑娘要送他东西,脸上有些羞红。想了想,还是将事实说了出来。
“实不相瞒,方才那人我也认识,叫孙耀,就住在我们家边上。他是去年逃难过来的,妻子在半道就跟人跑了,现下帮大户家里耕种换点吃的。
这几年收成不好,主人家克扣严重,他家里又还有个吃药的小娃娃……唉,平日看着挺憨厚的人……这回应该确是头一遭……”
话还没说完,桃月已经明了,微微笑道:
“我并不怪他。我因为眼睛看不见,嗅觉尤其灵敏。方才人多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草药味,那人走后味道就散去了。我便猜到是他家里有人生病,才来偷我这手串借以祈福保平安。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若是他还在,我倒是不要他钱了。”
说着,就要将那三十文退还给宗子兴。
“这怎么能行!你也不容易,还总念着别人哪!”宗子兴并不愿意代转那钱,只让桃月安心做生意,他们这些邻居自会帮衬着那位当父亲的。
既不愿收钱,桃月便托他传话,让那位叫孙耀的父亲将菩提子手串放在床头,为他的孩子辟邪驱灾。宗子兴欣然应允。
过了些时日,桃月偶然在街上听人谈起孙耀,没想到那事还有后续:不知是谁报官了,孙耀居然被抓了。
桃月很是担忧,托人辗转前去询问情况,才知是一位同在大户家里干活的帮工在捣鬼。
不过因人家勤快了些,他便看不顺眼,生怕本就不多的酬劳被分走。恰逢前一阵死了婆娘,又听说了孙耀在街头行窃的事,他竟想到诬陷对方偷取他的银两,害得他婆娘没钱治病才死了。
官差来了后,那帮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说要让孙耀偿命。主人家怕惹事不好看,赶紧把孙耀给推了出去。
然公道自在人心!周围人多得是有眼睛有嘴巴的,有人替那帮工帮腔,也有明事理的出来指正。
“老嫂子确实命苦,身上穿的衣服怕是二十年没换过了,连上边的破洞都不肯补一下,你真会这么好心给人家花钱治病?
“快别说大话了,我都替你羞!那回老嫂子说想吃点甜的,你不肯买也罢,我娃给了一块桂花糕,你还给扔了!往日里你一有了点银钱,哪次不是自个跑去喝酒吃肉,可别再说自己爱妻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让那帮工假哭的脸上很不好看,最后只得息了声。
却说孙耀被官差带去审查了不多时就回来了,虽然没定大罪,但事情已经闹开了,名声也不好听了。加上街头行窃是事实,雇主最怕底下人手脚不干净,哪还肯留他。
被先前的主人家赶出门后,孙耀好不落魄。幸得有宗子兴这些邻居们一点点帮衬,也算勉强将日子过下去了,现下还在四处找活干。
死对头被挤走了,原先的帮工好不得意。近来越发得寸进尺了,结果遭了反噬被送入监牢。
原来,他才是惯偷。不但偷东西,还偷人,悄悄跟老管家的夫人搞到了一起。
那帮工以前跟着老管家一块儿偷窃主人金银,如今惹怒了老管家,将往日偷窃的罪行全都赖在了他头上,才快活了几天就锒铛入狱了。
再说,盲姑娘桃月依旧每日出摊售卖手串。近来小摊的生意特别好,常常还没到午时,东西就都卖完了。许多客人一买就是好几样,不但给自己买,还要给亲朋好友们捎几件去。
一天上午快收摊时,她忽然闻到熟悉的草药味,随即惊喜出声道:“可是那位孙大哥?”
孙耀今日乃是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才过来的,可依旧抵挡不住那股羞愧之意。他颤声向姑娘为上回偷东西的事情道歉,桃月不但没有责怪,反倒问候他的孩子,这让孙耀心中更是难堪。
“托您的福,我把菩提子手串搁在孩子床头,祈求他平平安安。前一阵儿我们那儿有个人犯了事,有个来办案的官爷见我孩子可怜,主动替我孩子出钱抓药治病,已经快好全了。
不仅如此啊,官爷还介绍我给一位老爷赶马车,如今我们搬到了新住处,日子也越过越有盼头了……
这可多亏了您和各位好心人的帮忙啊……从今往后,我每日都记着给大家祈福,毕竟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爷儿俩的今日啊!”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就要向桃月下跪。
桃月似有所感,忙让他起身,脸上笑得真诚:“是了,好事儿都传开了!大伙儿现在都说是我的手串能逢凶化吉!这不,一个个都来抢着买了!我这些日子生意可好了!您也看到了,才这个时辰就卖光了!”
孙耀抹了把眼泪道:
“那天偷了您的手串回去后,‘粽子’来找过我,我以为他要接着教训我,没想到是来帮我的,还带来了您的祝福。
旁人羡慕我有祈福手串带来的气运,而我知道这都是您和‘粽子’还有官爷这些贵人的功劳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