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字的奇妙世界里,“他”“她”“它”这看似简单的第三人称代词,其背后却隐藏着复杂而有趣的演变历程。
尤其是“它”与“蛇”的渊源,串联起语言、文化与历史的许多片段。
最初,只有“它”字,且仅表示“蛇”的意思。
依据主流的上古汉语语音构拟,其读音应为“lal”。在甲骨文中,常见“有它亡它”这样的卜辞,寓意着没有意外灾祸。
《说文解字》记载:
“上古草居患它,故想问无它乎?”
可见在远古时期,蛇的突然出现,加之其毒性伤人,给人们带来了强烈的不安全感。
这种恐惧逐渐融入语言和祭祀之中,使“蛇”被赋予了意外、外敌的含义。在先秦时代,“其”常作第三人称代词,但在《诗经》中也有: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它人有心予情度之”
用以指代另外、别人。到了汉代,“它”越来越多地被用作第三人称代词,甚至还加上单立人变成“他”,专门表示人类的第三人称。
而“它”的异体字,也就是现在的“他”,与“蛇”同源,均是甲骨文“蛇”字的变体。由于先秦到现在,人们说话时喜欢在句尾加“lal”这样的语气词,在古文中体现为“也”。
后来“lal”音逐渐演变为“也”,再到普通话中,就有了如今的发音。
随着含义的分化,口语中表示第三人称时,读音从“lal”变成“ta”;表示蛇时,读音从“lal”先变为“ya”,宋代之后又从“ya”逐渐演变成“she”,甚至还有部分古音变成了“yi”,如“虚与委蛇”。
“lal”读音演变
由此可见,汉字并非单纯的象形文字,它承载着数千年来汉语语音的流转变化,是语音与字形相互配合的历史见证。
有趣的是,蛇字的甲骨文形状与人体的某个器官极为相似。
结合上古时期极高的死亡率,生殖崇拜盛行,这便能理解为何传说中造人的女娲是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创造文化的伏羲也是人手蛇身。
在山东、新疆等地都出土过女娲伏羲两蛇交尾图。
女娲伏羲两蛇交尾图
《史记・天官书》记载黄帝:“人面蛇身,尾交首上,黄龙体”;
《周易・系辞》有“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周礼・春官・司常》称“交龙为旗”,并解释“交龙者,蛇也”。
在上古时期,人们认为蛇和龙的形象是一体的,都值得被崇拜。
在南方各民族中,东南沿海的越人祭祀水蛇,盛夏时往水中扔米团并赛龙舟,早在屈原之前,端午祭祀就已存在。
福建古称闽越国,“闽”字是大蛇的字形;
西南重庆的巴国、夜郎,其主人也记载祖先由沉木化龙而生,这里的龙指大水蛇,这种文化还传播到云南白族等地。
《山海经・海内南经》提到:
“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
四川出土的古蜀青铜器上有蛇形符号,学者徐中舒考证“蜀”字也含人手蛇身之意,与“闽”类似,“虫”在古代常指蛇。
这种龙蛇不分家的崇拜在西方也很常见。
埃及的破坏之神大蛇阿波菲斯,有一对夫妻蛇神塞西和列涅努忒,法老王冠上有眼镜蛇;
希腊传说中大海的主宰巨蛇多拉贡,英语中“dragon”(龙)就源于此,欧洲古图腾中龙蛇等同,还有代表万物轮回的衔尾蛇图案;
印度、东南亚有众多多头蛇雕像,印度湿婆等神明与大蛇多有互动;
日本神话开篇是须佐之男斩八歧大蛇,其尾巴中的草薙剑成为天皇三神器之一;
《圣经》中蛇诱惑亚当夏娃偷吃智慧果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
蛇除了因外形类似某器官而引发生殖崇拜,还因其蜕皮、冬眠后复苏的特性,让古人以为它拥有不老不死的能力或被赋予诅咒。
此外,蛇的栖息地常与洪水沼泽相关,古人认为它对洪水有预兆作用。
从生物学角度来看,蛇的起源至今仍存在争议,由于蛇骨骼细小,留下的化石稀少。
主流假说有两种:
一是认为蛇源于喜欢钻洞的蜥蜴,如现在仍有无腿的蛇蜥;
二是认为中生代海洋中的苍龙演变成海蛇,最终上岸成为蛇。
蛇的长条形身体在环节动物、节肢动物和爬行动物中都有出现,具有很强的生存适应性。
值得玩味的是,在许多民族的神话里,与蛇龙崇拜并行的是鸟鹰崇拜。
欧洲的不死鸟菲尼克斯、《圣经》中结束洪水的白鸽、埃及的荷鲁斯神(鹰头人身)、印度的迦楼罗鸟(大鹏)以及中国的金乌、凤凰等。
一种观点认为,鸟的崇拜与蛇的复苏类似,候鸟的迁徙代表着时间的轮回与更新,鸟类栖息的地方很可能是洪水之下的高地,象征着生存的希望。
而在自然界中,蛇和鸟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冤家,猛禽捕食蛇,蛇又会毒害小鸟。
从生物学分类看,鸟属于兽脚亚目的恐龙,与蛇的关系十分密切。
鸟与蛇生物关系
这就如同DNA的盘旋突变,两条大蛇在复制和转录中不断变化,接受自然选择。
回顾新文化运动时期,为适应西方语言中有阴性第三人称代词“she”的情况,刘半农创造了“她”字,赋予其女性第三人称的含义。
或许,比起生硬地贴合西方代词系统,我们更应将“他”与“她”看作是一对相互缠绕的伏羲女娲,它们不仅是简单的文字符号,更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见证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与交融。
文本内容源自@安森垚(yáo)的视频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