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三少爷的花轿到胡同口了!"街坊王婶的破锣嗓子劈开风雪。小满心头一紧,红盖头下那张麻子脸突然清晰起来。上月爹咳血时,周府管家带着婚书上门,说冲喜能救爹的命。她盯着婚书上"周景明"三个烫金小字,想起去年庙会撞见的那位锦衣公子,腰间坠着块青玉貔貅。
花轿落地震起积雪,小满隔着盖头看见青砖地上蜿蜒的血迹。喜娘搀她跨过火盆,突然尖叫着摔倒——新郎官周景明竟赤着脚,脚踝缠着褪色红绳,十根脚趾甲渗着黑血。
"礼成!"司仪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小满被推进洞房时,后颈突然窜起股寒气,铜镜里映出窗外老槐树,树冠扭成张人脸。
三更梆子响过,小满饿着肚子数更漏。雕花门吱呀推开条缝,周景明踉跄扑进来,浑身酒气混着腐臭味。他猛地掀开盖头,小满看清那张布满紫斑的脸,左眼蒙着块白翳。
"克父克母的扫把星也配进周家?"他抓起案上喜秤,银钩划破小满手腕。血珠溅在龙凤烛上,火苗腾起尺高,映出墙角蜷着团黑影,像只褪了毛的狸猫。
小满疼得咬住被角,听见窗外传来女人啜泣。周景明突然扯碎她衣领,露出锁骨处朱砂胎记:"说!你娘是不是七月半子时生的?"铜镜里那团黑影猛地窜上房梁,瓦片簌簌往下掉。
立春那日,小满在柴房发现本残破的《山海经》。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符纸,用血画着貔貅图案。她正待细看,后颈突然被掐住,周景明浑身青筋暴起:"敢碰镇妖符?"他指尖长着半寸长的黑指甲,抓得小满胳膊火辣辣的疼。
"当年我爹在乱葬岗捡到你,就该把你溺死在尿桶里!"他撕烂符纸塞进小满嘴里,腥臭味呛得她直翻白眼。柴房木门砰地关上,门缝里塞进半碗馊饭,碗底沉着枚铜钱,正面刻着"镇",反面刻着"魂"。

元宵节前夜,周景明破天荒没闩房门。小满偷溜到花园,看见他跪在假山前烧纸钱。火堆旁躺着具野猫尸体,肚子被剖开,五脏六腑用红线串成串。
"景明哥?"她脱口而出庙会那天的称呼。周景明像受惊的野猫般跳起来,左眼白翳突然裂开条缝,露出底下猩红的瞳孔。假山石缝里传出婴儿啼哭,小满脚下一软,跌进个黑黢黢的洞口。
"你看见编号了?"周景明不知何时站在台阶上,手里拎着沾血的砍刀。他左脸溃烂处爬出蛆虫,白翳彻底脱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复眼:"每任新娘子都活不过四十九天,你也不例外。"
砍刀劈下的瞬间,小满突然看清他脖颈有道缝合线——周景明整个人皮囊下,藏着具骷髅。
惊蛰雷劈开周家祖坟那晚,小满在祠堂遇见个瘸腿道士。老道用拂尘蘸着香灰在她眉心画了道符:"周家三少爷八岁时就被剥皮妖附身了。"他掀开供桌下的暗格,露出本泛黄的婚契册,每页都贴着新娘子的剪影。
小满翻到最后一页,自己的小像旁批着八字:"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镇妖鼎炉"。道士突然剧烈咳嗽,咳出枚铜铃铛,铃铛里藏着半块青玉貔貅——和庙会那位公子腰间坠饰一模一样。
"快跑!"道士突然扯住她衣袖,周家祖宗牌位开始渗出黑水。小满撞开西角门,看见周景明站在老槐树下,树冠人脸正对着月亮张开血盆大口。他怀里抱着具穿嫁衣的女尸,女尸的脸赫然是小满的模样。
小满在乱葬岗醒来,身边躺着那具野猫尸体。她摸向锁骨胎记,发现朱砂痣变成了青黑色。月光下,周景明浑身缠满红线站在不远处,那些红线末端,连着七具新娘子的白骨。

"你爹用纯阳血给你续命,却不知早被剥皮妖盯上了。"瘸腿道士从墓碑后转出来,拂尘扫过处,野猫尸体化作青烟。他掏出半块铜镜:"要想活命,就照着你娘临终前说的话做。"
小满接过铜镜,照见自己身后站着个穿水绿袄裙的妇人,妇人脖颈缠着红绳,和她丈夫脚踝上的一模一样。远处传来鸡鸣,妇人突然扯开嘴角,露出满口獠牙。
乱葬岗的夜雾裹着腥气,小满攥着铜镜往周家跑。月亮钻进云层时,她看见周景明在前头引路,那身影忽高忽矮,后脖颈缝着的骷髅头若隐若现。铜镜里的绿袄妇人突然伸手,指甲暴长三寸,镜面裂开蜘蛛网纹。
"往生井在祠堂底下!"周景明的声音忽男忽女。小满踩到块松动的青砖,整个人坠进地底。黑暗中飘着纸钱香灰,七具白骨新娘的锁链哗啦作响。绿袄妇人从影子里钻出来,水袖缠住小满脖子:"该你替嫁啦!"
小满在祠堂地窖醒来,周景明正用砍刀撬祖宗牌位。黑水顺着砖缝往下淌,泡着半截人腿骨。"当年我爹把剥皮妖镇在井里,"他脖颈缝合线渗出血,"每隔四十九天就得喂个阴命的女的——"
话音未落,绿袄妇人从供桌爬出来,十根手指长着尸斑。周景明抄起供桌上的骨瓷碗就砸,碗底露出个窟窿,里头塞着褪色的平安符。小满突然瞅见符纸背面画着貔貅,和自己当掉的那只玉坠纹路一样。
"这是娘胎里带的护身符!"小满摸向锁骨胎记,青黑纹路突然发烫。绿袄妇人尖叫着后退,周景明趁机砍断她水袖。断袖落在火盆里,烧出张泛黄的婚书——正是小满爹当年签的卖身契。
五月初五,周家大院挂满艾草。小满偷摸进祠堂,发现周景明跪在裂开的牌位前,怀里抱着褪色的百家衣。那衣服补丁摞着补丁,每块布头都绣着不同姓氏。

"我偷梁换柱改了生死簿,"他扯开衣襟露出爬满咒文的胸膛,"可剥皮妖要的是林氏血脉……"话音未落,绿袄妇人撞破窗棂,周身缠着端午彩绳。小满抄起供桌的雄黄酒泼过去,妇人浑身冒起白烟。
周景明突然抄起镇妖鼎,鼎身刻着"林氏女,阴命镇北邙"。小满这才看清鼎里煮着半截人舌,舌尖系着红绳,正是自己当票上那根系法。
周家祖坟突然炸开,绿袄妇人骑着纸马冲出来。周景明左眼复眼淌血,举起砍刀就剁。小满瞅见妇人脖颈红绳系着铜铃铛,和自己当掉的玉坠纹路一样——那坠子分明是林家的传家宝。
"我是你姑姥姥!"妇人被砍刀逼到墙角,水绿袄子渗出血,"当年为救你娘被剥皮妖剥了皮……"她扯开衣领,露出爬满咒文的胸膛,和周景明身上的一模一样。
中元夜,周家大院贴满黄符。小满在祠堂地窖发现口青铜棺,棺盖上刻着"林氏女,镇北邙"。绿袄妇人的尸骨蜷在棺底,指骨死死攥着半块铜镜。镜子里映出小满的脸,锁骨胎记变成貔貅图案。
周景明突然撞开石门,浑身长满黑毛。他脖颈缝合线崩开,骷髅头咔嗒落地。小满抄起骨瓷碗砸过去,碗底平安符贴住他额头。符纸燃起幽蓝火苗,照出周景明皮下密密麻麻的咒文——和林家祖传的一样。
"剥皮妖早附在我爹身上了!"周景明扯烂衣领,露出爬满尸斑的胸膛。小满突然瞅见他心口有道疤,和自己当票上玉坠的裂纹分毫不差。
瘸腿道士在乱葬岗摆开七星灯,每盏灯里烧着周家祖宗的牌位。"鼎炉已成,"他咳出血沫子,"该用至亲血祭……"小满摸向锁骨胎记,发现铜镜里的姑姥姥正对着月亮张嘴,满嘴獠牙。

"你是我媳妇!"周景明左眼复眼淌血,砍刀劈开青铜棺。棺底涌出黑水,泡着半截人腿骨——正是小满爹的。
鸡鸣时分,小满在往生井底醒来。铜镜浮在水面上,映出绿袄妇人抱着婴儿,婴儿锁骨有朱砂胎记。井壁刻着"林氏女,镇北邙,九代轮回偿血债"。
周景明浑身缠满红线跳下来,砍刀割破手掌:"用周家血祭!"黑血滴在镜面上,绿袄妇人突然扯开襁褓,露出爬满咒文的婴儿胸膛——和小满锁骨胎记一样。
井底突然塌方,周景明拽着小满往上游。阳光刺破水面时,她看见瘸腿道士站在井口,怀里抱着青铜鼎。鼎身符咒流转,照出小满锁骨胎记变成完整的貔貅图案——和周景明腰间玉坠分毫不差。
雪落清明时,小满在城隍庙上香。供桌摆着周景明的牌位,旁边压着褪色的婚书。瘸腿道士在墙角打盹,拂尘上系着半块铜镜。小满摸向锁骨胎记,发现铜镜里姑姥姥正对着她笑,水绿袄子渗着血。
"周家小子用阳寿换了你的三魂七魄,"道士突然睁眼,"该去乱葬岗烧替身了……"小满攥着当票走出庙门,雪地上留着半截骷髅脚印,和她成亲那夜的周景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