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岁的晋文公离开狄族时，对他在那里娶的姑娘说：“等我25年，等不到，你就改嫁吧。”姑娘都气笑了，说：“25年后，我坟头上的柏树都长大了，即便如此，我还是等你。” 自打晋文公的车轮碾过狄族部落外的石子路，季隗就把那句半是玩笑半是心酸的话刻进了骨头里。她每天都会去部落西头的土丘上望上一眼，哪怕那里除了扬起的风沙什么都没有。起初有人劝她别犯傻，说中原的公子哥哪会记得草原上的露水情，她就笑笑不说话，转身去给羊圈添草料。夜里躺在毡帐里，她会摸着肚子里渐渐长大的孩子想，等孩子会跑了，说不定他爹就骑着高头大马回来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磨，季隗的鬓角慢慢爬上了白霜，儿子伯儵和叔刘已经能跟着族里的汉子去打猎了。有年冬天特别冷，暴风雪卷走了一半的羊群，部落里饿的孩子直哭。季隗把自己陪嫁的银镯子融了，换了些粟米分给各家，自己却啃了半个月的干肉。有人说她傻，她却指着帐外的老槐树说：“你们看那树，去年被雷劈了半边，今年不还是抽出了新芽？” 转眼过了十九年，那天季隗正在煮羊奶，突然听见帐外一阵喧哗。她掀开毡帘，就看见尘土飞扬中，一队穿着中原铠甲的人马停在部落前。为首的人翻身下马，虽说鬓角斑白，可那双眼睛还是当年在草原上射落大雕的模样。晋文公快步走到她面前，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哑着嗓子喊了声“隗”。季隗手里的木勺“当啷”掉进锅里，这么多年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真到了跟前，却只觉得眼眶发热，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原来晋文公这些年辗转齐国、宋国、郑国、楚国，吃尽了苦头，如今终于要回晋国争夺君位。他这次来，一是想带季隗母子一起走，二是怕自己此去吉凶未卜，想让季隗留在狄族等他安定下来。季隗看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当年她用鹿皮给他缝的剑穗，突然笑了：“十九年前你说等二十五年，如今过了十九年，还有六年呢。你放心去争你的天下，我啊，就在这儿看着咱们的儿子长大，等你回来喝我煮的羊奶。” 晋文公走的时候，季隗站在土丘上，看着他的车队消失在 horizon（地平线）尽头。她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狼牙项链，那是他们成亲时晋文公亲手给她戴上的。回到帐里，她翻出压在箱底的中原锦缎，那是晋文公走前送她的，一直没舍得穿。她想，等再过六年，说不定她就能穿着这锦缎，坐在晋国的宫殿里，听他讲这些年走过的路。 可谁能想到，第二年就传来了晋文公即位的消息。季隗看着使者带来的金银珠宝和华服，心里却空落落的。她问使者：“他......还记得当年说的话吗？”使者支支吾吾地说，如今君上已经另娶了齐国的公主，还有秦国的宗室女......季隗摆摆手，让使者退下了。她走到老槐树下，摸着树干上当年刻的“等”字，突然笑出了眼泪。原来二十五年的约定，在权力和江山面前，终究是太轻了。 三年后，季隗病重不起。弥留之际，她把儿子叫到跟前，指着箱子里的锦缎说：“把这个烧了吧，别留着了。”伯儵红着眼眶问：“爹......他真的不会来了吗？”季隗摇摇头，想说什么却没力气了。她望着帐外的天空，仿佛又看见那个骑着马的少年，在草原上对她挥手。 晋文公终究没再回到狄族。后来有人说，他偶尔会在宴会上提起在狄族的日子，说那里的羊奶最是香甜。可没人知道，在晋国的宫殿里，有个盒子里装着半块风干的鹿肉，那是季隗当年塞给他路上吃的。而在狄族的草原上，那棵老槐树旁，新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季隗之墓”，碑前的柏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