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公这人,老实得能把人急死!他干了几十年装修,手艺没得说,就是性格太内向。昨天大老远去给人家装踢脚线,忙活一整天,人家给了350块工钱。 傍晚公公骑着那辆破旧的电动车回来时,裤腿上还沾着墙灰,安全帽的带子歪歪斜斜挂在脖子上。我正在厨房炒菜,油锅“刺啦”炸开的声响里,听见他在玄关处小心翼翼地换鞋,塑料拖鞋与瓷砖碰撞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 “爸,今天活儿咋样?”我探出头问。公公搓着满是老茧的手,嘴唇动了动才憋出句:“还行。”他从褪色的帆布包里掏出皱巴巴的钞票,三张百元钞叠得整整齐齐,五十块零钱边缘都磨得起了毛边。“就这么点儿?”我关了火走过去,“您从早上七点忙到天黑,坐公交来回花了两小时,才挣350?” 公公的耳朵瞬间红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人家说......说现在行情不好。”他低头盯着自己开裂的指甲,那里还嵌着没清理干净的木屑,“那家人看着也不容易,带着俩孩子,男人在外地打工......”我气得直跺脚:“您不容易啊!您腰间盘突出的老毛病犯了都舍不得去医院!” 客厅的老式挂钟“当啷”敲了六下,公公转身要去洗手,后腰凸起的膏药痕迹透过洗得发白的衬衫若隐若现。我突然想起上个月,他给同小区的李婶家贴瓷砖,人家塞红包说“意思意思”,他硬是追着送回去半条街;还有去年帮对门王大爷修水电,连瓶水都不肯喝,说“乡里乡亲的谈啥钱”。 第二天吃早饭时,老公听我说起这事,筷子重重拍在桌上:“爸!您能不能学着谈价钱?现在市场价一天至少500,您倒好,主动降价!”公公端着粥的手微微发抖,稀粥晃出来洒在碗沿:“都是凭良心做事,要太多......要太多心里不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窗外的蝉鸣声里。 这事在家族群里炸开了锅。大姑姐连发三个语音:“爸就是死脑筋!现在谁像他这样!”小叔子也跟着附和:“早说让我给他介绍活儿,保准挣得比这多!”公公捧着手机看了半天,默默退出了群聊。我瞥见他缩在阳台角落抽烟,明明灭灭的火星映着他佝偻的背,像极了他那些被辜负的好手艺。 周末,我拉着公公去建材市场转悠。路过一家装修公司时,玻璃橱窗里贴着招聘启事,熟练工月薪过万。“爸,您去试试?”我指着海报。公公却往后退了两步,安全帽檐压得低低的:“我......我干不来,人家都是年轻人用电脑画图......”话没说完,迎面走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盯着公公布满老茧的手:“老师傅,您这手是常年做活儿的吧?我们正缺手艺好的大工!” 公公涨红着脸连连摆手,我却一把拽住他:“他干了三十年装修,砌墙贴砖、水电改造样样精通!”男人眼睛一亮,当场掏出名片:“明天来公司详谈!”回家路上,公公攥着名片的手指都发白了:“这能行吗?人家怕是随口说说......” 没想到第二天,装修公司真的派车来接。我陪着公公去面试,项目经理当场拿出块瓷砖让他演示。公公戴上老花镜,动作行云流水,切割、铺贴、勾缝一气呵成,连挑剔的监工都忍不住鼓掌。谈薪资时,我正要开口,公公却抢先说:“我不要最高的,按市场价就行。”项目经理笑了:“老师傅,就冲您这手艺,必须给高薪!” 现在,公公成了装修公司的“金字招牌”。业主们点名要他施工,还经常塞烟塞酒感谢。但他还是老样子,做完活儿总要把工地打扫得干干净净,遇到孤寡老人装修,坚持只收成本费。那天我整理他的工具箱,发现夹层里藏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凭手艺吃饭,凭良心做人。” 夕阳西下时,总能看见公公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大街小巷。车斗里的工具箱叮当作响,像在演奏一首朴实的歌。他依然不爱说话,但每次看到业主满意的笑脸,嘴角都会不自觉扬起。或许在他心里,那些用汗水换来的认可,远比金钱更珍贵。而我们终于明白,有些老实不是傻,是刻进骨子里的善良,是这个时代最难得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