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5年除夕，元兵压境，南宋守将李芾下令诛杀家人。

凛冬时节，湘水结冰，潭州城危在旦夕。城内仅剩三千宋军，衣衫褴褛，抵御着元军潮水般的攻势。箭矢用尽，石块耗光，就连城墙上的木料都被付之一炬。李芾，这位饱经风霜的知府，紧握着城墙的裂缝，血与冰碴凝结在他干裂的指缝间。三个月前，他接到朝廷的任命，明知是赴死，却毅然决然地承担了这沉重的责任。襄阳、鄂州相继失守，朝廷溃败南逃，而他，却选择了坚守这孤城。友人劝他推脱，但他却坚定地说：“我李氏世代蒙受皇恩，如今朝廷有难，我愿以全族性命护卫社稷！”

城破前夜，李芾在衙门里步履匆匆，烛光摇曳，映照着墙上那幅暗淡的《山河社稷图》。三个月来，他带领百姓拆屋建楼，用烧盐的办法解决粮食短缺问题，甚至将扇子拆解成箭羽。城南的铁匠，带着家人日夜赶工，手指冻裂，最终却倒在了制作箭头的岗位上。元军最后一次猛攻，城墙被轰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李芾提刀冲锋，他的副将刘孝忠身中数箭，却仍然死死抱住敌军，用牙齿咬破敌人的喉咙。当夜，城头尸横遍野，仅存的三百将士饮着血水，默默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除夕夜，城中粮食告罄，李芾将仅剩的粗米熬成稀粥，强迫士兵们喝下，他说：“饱腹才能御敌！”子时刚过，东门被攻破，李芾正欲反击，却听到西门告急，百姓开始溃逃。他知道，一旦城中百姓四散，城防将彻底崩溃，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即将上演。天色将明，李芾回到府邸，空空如也的酒坛诉说着这绝望的夜晚。他写下“尽忠”二字，墨迹晕染，如同血泪。心腹沈忠送来酒水，李芾却命令他带家人前来。沈忠苦苦哀求，却换来李芾的怒斥。孩子们的哭声凄厉，李芾的女儿，才六岁，紧紧抱着母亲留下的镯子瑟瑟发抖。沈忠最终举起了屠刀，鲜血溅落在镯子上。

寅时三刻，城破的号角撕裂了夜空。李芾端坐在阁楼上，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厮杀声。烛光映照着他苍白的鬓发，以及桌案上那封未完成的家书，开头写着“吾妻婉容妆次”，后面一片空白。沈忠浴血而来，李芾正在磨剑，刀锋划过剑鞘，他听到城南传来阵阵绝望的呼喊，那是百姓们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悲鸣。破晓时分，潭州城成为一片人间地狱。三日后，元军统帅阿里海牙来到这座被焚烧殆尽的城池，他本想屠城泄愤，却被城中百姓的英勇气节所震撼。最终，他下令停止杀戮。

八十年后，元朝的官员揭傒斯路过此处，他看到江边老妪用刻着“李”字的勺子舀水，看到孩童在沙地上画着城墙，听到酒肆里说书人讲述着李芾的故事。湘江依旧奔流不息，浪花中漂浮着残破的箭镞和无数不屈的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