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年间的一次考试，有个考生带了36个馒头进考场，监考官问：你带这么多馒头干嘛？ 随后便着重检查，生怕馒头里藏了“作弊”之物，李蟠脸孔涨红，待到检查完毕，才低声解释：“大人容禀，学生不敢。这……这是三场九天的口粮。” 监考官嗤笑一声：“九天？带这么多？”他不死心的抓起两个馒头掂了掂，确定无异后，又随意扔回包袱里，冷冷道：“进去！下不为例！” 李蟠默然收拾起散落的馒头，面皮紧裹着屈辱，他蜷在号舍一角，将包袱里幸存的馒头堆在腿边，清点一遍，只剩二十七个。 当题纸发下后，李蟠先是掰下半个馒头塞进嘴里，他艰难咀嚼着，干涩面渣刮擦着喉咙，每咽一口都跟石头没啥两样，但他目光不敢离开案上的试题。 寒门子弟的功名之路，就是这样一寸寸在饥寒与尊严的夹缝里，以冷馒头和冻墨艰难丈量出来的，九天时光在号舍的阴冷中缓慢爬行。 墨盒里的水冻住了，李蟠便呵着白气，用体温去暖开。馒头一日硬过一日，啃食时需就着瓦罐里残留的冰水。 他常于恍惚中抬头，望见号舍顶棚缝隙里透进的惨淡天光，恍惚间仿佛自己已沉入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至第七日，他正伏案疾书，忽闻隔壁号舍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随即是监试官严厉的呵斥，原来邻号那书生饥寒交迫又兼心力交瘁，竟将墨汁误作饮水灌下，污了考卷。 那绝望的哭嚎声撕心裂肺，在死寂的贡院上空回荡片刻，终被粗暴地拖拽声取代，李蟠握笔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笔尖饱蘸的墨滴落在稿纸上，洇开一团不祥的浓黑，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他猛掐自己大腿，疼痛驱散了那濒临崩溃的晕眩，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汲取最后的力气，艰难地掰下一小块冻得如石般的馒头，塞进嘴里，用尽全身气力咀嚼、吞咽。 九天炼狱终于熬尽，李蟠收拾行囊，包袱里只剩下两个干裂如土的馒头，他走出号舍时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 刺目的天光兜头泼下，他一阵眩晕，几乎栽倒，贡院外阳光灿烂得近乎虚假，他恍然回望那吞噬无数光阴与热望的森严门洞，恍如隔世。 发榜之日，李蟠挤在喧嚣人群里，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急切搜寻，当“李蟠”二字赫然撞入眼帘时，他脑中轰然作响，人群的欢呼与叹息瞬间变得遥远模糊。 他木然挤出人群，双手颤抖着探入怀中，摸出那仅存的两个干硬馒头，紧紧攥在掌心，硌得生疼。那硬物提醒他九天里的每一刻饥寒与挣扎，竟是真的。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踽踽独行，行至贡院外墙拐角处，只见一人伏在斑驳墙角，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李蟠认出那背影，是邻县一位颇有才名的老童生。 此番已是第六次落榜，那人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竟无泪，只余一片死寂的灰烬，目光与张生相遇一瞬，随即空洞地移开，仿佛穿透了他，望向更远处虚无的深渊。 张生下意识想递出手中的馒头，手臂却僵硬如石，怎么也抬不起来，老童生已踉跄着起身，背影佝偻，一步步蹒跚着，融入了金陵城秋日萧瑟的风里，如同被洪流卷走的一粒沙。 张生独自站在墙角，低头凝视掌心那两个早已失去水分的馒头，干硬、粗粝，边缘开裂，像被岁月啃噬过的石头。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把它们垫在身下，抵抗青砖的彻骨寒凉，想起自己如何一口口艰难啃食，维持枯坐书写的体力，想起墨汁被冻住时，他曾绝望地呵气，白雾在眼前飘散又消失。 这小小的面团，竟成了丈量九天光阴的尺子，成了寒门士子功名路上最卑微也最坚硬的基石，远处传来报喜官差喜庆的锣声和鞭炮的炸响，热烈地宣告着新科举人的诞生。 李蟠却只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缓缓地将那两个馒头重新揣入怀中，紧贴心口的位置，那硬物硌着他，如同一个冰冷而确凿的烙印。 九天三场，江南贡院那无数狭窄号舍吞吐着多少无声的悲欢？当馒头成为生存的必须与功名的计量单位，当尊严与饱暖在狭小的号舍里残酷地彼此消磨，那金榜题名时锣鼓喧天的荣光，底色里是否浸透了太多无声吞咽的冷硬与漫长寒夜里的瑟缩？ 那一小块一小块掰下的冷馒头，在号舍的阴影里沉默地发酵，最终酿出的，究竟是琼浆，还是涩酒？ 据：《古代状元趣事多》知网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