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第一次来我家,我爸妈看到她的样子就吓傻眼了:"咋找了个练武的呢?"
我咽了咽口水,心想这事儿还真得从头说起。
那是1985年的秋天,县城的梧桐叶子黄了一地。风一吹,满街都是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唱歌。早上骑着永久自行车上班,总要绕过卖烤白薯的老王头,那香味能勾得人肚子直叫唤。
清晨的县城雾蒙蒙的,街上飘着豆浆和油条的香味。收音机里放着《小白杨》,街边的人们说说笑笑往工厂赶,那会儿可是计划经济年代,上班不敢迟到。
食品厂的大院里老远就能闻到麦芽糖的香。我在会计室一坐就是一天,对着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工人们进进出出,日子过得和这秋风一样平淡。
那时候刚从师范学校分配到厂里没多久,每个月工资二十八块五,省吃俭用给老爸买两盒"大前门",剩下的就寄回老家贴补家用。每到月底,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我们厂是县里最大的国营食品厂,三班倒的工人加起来有二百多号人。厂门口那个岗亭里,老张叔值了十多年班,人人都说他是活地图,谁家孩子丢了都来问他。
车间主任小赵那天神神秘秘地跑来找我:"老刘,我表妹来厂里应聘保安,你帮着照看点。这孩子从小没了爹妈,跟她爷爷过,家里不容易。"
我一听就乐了:"都啥年代了,保安用女的?咱们厂每天进出那么多车,这活可不轻松。再说你表妹多大年纪,能扛得住?"
小赵急得直跺脚:"你可别瞧不起人,我表妹跟她爷爷练了十多年功夫,人家爷爷是教过解放军的武术教员。打从她会走路就开始练,现在一套少林拳打得虎虎生风。"
没过两天,真就看见一个短发姑娘穿着藏青色工装,利落地站在厂门口。这姑娘叫张巧云,眉眼清秀,说话做事麻利得很。她那双大眼睛特别有神,让我想起了知青下乡时见过的江南姑娘。
开始几天,工人们都不太相信她能干好这活。可巧云一点都不含糊,检查出入证比老张叔还仔细。有回拦下一辆可疑的卡车,还真让她发现了小偷混在搬运工里想偷厂里的货。
天气渐渐凉了,早上起了大雾。我去打开水的时候,看见她正在用扫帚清理门口的落叶。动作轻快,扫帚在她手里像跳舞似的,梧桐叶子整整齐齐堆成一个小山。衣服上沾满了露水,她也不在意。
工人们私下都说她不简单,听说是练过武术。可谁都没想到会在那个雨天见识到她的本事。那天我正对着账本,听见外头吵闹。原来是三个醉汉想硬闯厂区,说是要找人讨债。
巧云站在雨里,工装都湿透了,可腰板挺得笔直:"厂里有规矩,外人不能随便进。有事先登记,我帮你们通知里面的人。"那几个醉汉不听,还动起手来。
谁知道巧云一个转身,三两下就把人撂倒了,动作干净利落得跟电影里似的。老张叔看得直拍大腿:"好啊,比武术片里演的还利索!"
这事传开后,厂里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慢慢处着,大伙发现这姑娘性子直,心眼实在。每天早上五点多就到厂里,先把门口打扫干净,再绕着厂区转一圈。
冬天来得特别早那年,她给门卫室的老张叔煮姜汤暖身子,还把自己的手套给了扫院子的王大娘。那会儿正赶上食堂的灶头师傅家里有事请假,她主动顶上去帮忙,炒的菜味道居然不比师傅的差。
我爸是老军人,听说她从小跟着当武师的爷爷长大,特别感兴趣。有回我带她回家,老爷子跟她聊得热火朝天,从少林拳聊到太极剑,连晚饭都忘了吃。我爸说她身上有股子军人劲,看着就让人踏实。
可我妈不太高兴:"儿子啊,找对象可得找个温柔的,这姑娘太彪悍了。谁家闺女整天耍拳头玩棍子的,将来还不得把你管得死死的。"
我笑着说:"妈,现在都讲究男女平等了。再说巧云人挺好的,您多处处就知道了。您看她那双手,虽然有茧子,可干活多麻利啊。"
转过年来,巧云特意做了韭菜盒子给我妈。那是我们老家的口味,连面皮的薄厚都掌握得恰到好处。我妈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这手艺跟我们老家的味道一模一样。"从那以后,我妈看巧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1986年春天,我们办喜事。街坊邻居都说,这是近年来头一回看见新娘子穿着一身红棉袄,骑自行车去照相馆的。巧云说,这是她爷爷的主意,说要让孙女的婚礼朴实热闹,不摆阔气。
她爷爷给我们做了一幅字:"武德传家",挂在新房的正墙上。老人家还特意从乡下带来一罐自家酿的米酒,说是他们家的传统,结婚要喝一口米酒,寓意甜甜蜜蜜。
婚后第五天就出了件事。我们院里闯进条蛇,把正在晾衣服的张大婶吓得直跺脚,隔壁李婶抱着孩子就往屋里躲。巧云二话不说,一把揪住蛇头就给摔晕了,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这事传遍了整条街,街坊邻居都说我娶了个女中豪杰。我妈这才彻底改变了看法,说现在的姑娘有本事也好,遇到事能顶半边天。李婶逢人就说:"要不是巧云,这院子里哪还敢住人啊。"
到第二十天那会儿更绝。我们路过菜市场,看见俩地痞在欺负卖菜的老大爷。那老大爷姓王,腿脚不便,每天就靠卖几把青菜贴补家用。巧云箭一般冲上去,三两下就把人撂倒了。
回家路上她还数落我:"看见不平事就该管,你咋一点血性都没有?咱爸当年在部队上可是有名的硬骨头,你这样他知道了得多失望。"我讪讪地摸摸鼻子,心里却美滋滋的。
日子久了,才发现她外表强悍,内心细腻得很。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烧火煮粥,晚上还给我和爸妈捶腿。要是遇到下雨天,她总惦记着要给晾在外头的衣服收进来,生怕我第二天没衣服换。
特别是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说这是爷爷教的,练武之人,得先学会持家。看着她忙里忙外的身影,我心里头暖洋洋的,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有天半夜我发烧,她二话不说背着我去医院。那会儿还没有出租车,她愣是背着我走了两里地。回来的路上她说:"你要是累了就说一声,我再背你一程。"我趴在她背上,听着她的心跳,觉得这辈子值了。
1987年春天,我们有了孩子。那段日子真不好过,她白天看门,晚上照顾孩子,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可从没喊过一声苦。我心疼她:"要不咱找个保姆?现在工资涨了,能请得起。"
她摇摇头:"我爷爷说过,日子是咱自己的,累点也值当。再说了,孩子这么小,我不放心交给别人。"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给孩子缝尿布,针脚细密得跟机器缝的似的。
夏天的时候,孩子得了急性肠炎,整整三天发高烧。巧云守在床前,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医生说得去县医院,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等孩子退烧了,她才趴在床边哭得像个孩子。
后来有天回家晚了,看见她在院子里教王大爷家的小孙子练武术。那孩子因为瘦弱总被人欺负,这会儿学得可认真。巧云一边教一边说:"练武不是为了打人,是为了保护该保护的人,明白不?就像你爸保护你妈,你要保护你妹妹一样。"
慢慢地,我们的小院成了街坊邻居爱串门的地方。巧云教几个孩子练武术,教大妈们太极拳,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
1990年,厂里要给巧云涨工资,让她当保卫科副科长。她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摇头:"我就喜欢站在门口看着大伙进进出出,这样挺好。当了领导,反倒束手束脚的。再说了,这些年和大伙处得跟亲人似的,我舍不得。"
现在街坊邻居提起我媳妇,都竖大拇指。她教出的那些孩子,有的当了体育老师,有的开了武馆,还有参军的。每逢过年,这些孩子都会来看她,给她拜年。她总说:"看到你们有出息,比啥都强。"
前几天,我翻出了那张结婚照。照片上的巧云穿着红棉袄,笑得那么灿烂。她常说:"咱们这代人,得把爷辈们传下来的好东西守住,这才对得起他们。"
我看着她,就像看见了那个秋天,站在厂门口的倔强姑娘。风吹起她的短发,掀起厂门口的梧桐叶,金黄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有些画面,一辈子都忘不了,就像那年秋天的梧桐叶,金黄耀眼,永远定格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