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195 年，刘邦龙御归天，薄姬哭得肝肠寸断。吕后低声道：“你去代国，好好陪你儿子吧。” 薄姬忙不迭向吕后致谢，吕后见状满意颔首。殊不知，薄姬正暗暗狂喜：“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总算熬到出头之日了。” 未央宫的梁柱还浸在丧礼的素白里，薄姬的指甲却在袖中掐出了红痕。她对着吕后叩首时，额角几乎要贴到冰冷的金砖上，那副怯懦恭顺的模样，和过去在永巷里给戚夫人研墨时没什么两样。可谁也没瞧见，她垂着的眼睑下，藏着怎样翻涌的光——代国，那是儿子刘恒的封地，是离长安这潭浑水最远的地方。 出长安城那天，马车轱辘碾过渭桥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薄姬撩开窗帘一角，看见城墙根下堆着新雪，几个宫监正往乱葬岗的方向抬着什么，布单上渗着暗红的渍痕。
她猛地缩回手，指尖冰凉。这让她想起三年前，戚夫人被削去手足扔进厕中时，自己正蹲在灶房外择菜，指甲缝里塞满了烂菜叶的汁水。那时她连抬头看一眼宫墙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在心里默默数着漏下来的阳光。 代国的宫室比长安简陋得多，屋檐下甚至结着冰棱。可薄姬踏进门的那一刻，忽然松了口气。她让侍女把带来的旧棉絮都翻出来晒，自己则蹲在廊下看刘恒读书。十三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袍，笔尖在竹简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比未央宫的编钟更让她心安。 她在代国做得最多的事，是织布。粗麻线在她指间绕来绕去，织出的布又密又韧，足够给守军做过冬的寒衣。有人劝她，王后该有王后的样子，她只笑笑，把织好的布塞进刘恒手里：“送去给边境的士兵吧，他们比我们更需要。”这话传到长安，吕后派来的细作在密信里写：“代王母子，守拙安分，不足为惧。” 吕后驾崩那天，代国的槐树叶落了满地。刘恒收到长安来的密报时，正帮母亲劈柴。薄姬接过那张皱巴巴的帛书，手指在“诛诸吕”三个字上停了很久。她没像寻常妇人那样哭哭啼啼，只让厨子多焖了锅小米饭：“吃完了，该做正事了。” 后来刘恒成了汉文帝，薄姬成了薄太后。未央宫的椒房殿重新糊了墙纸，可她还是爱在窗下摆个织布机。有回大臣们劝她效仿吕后临朝，她指着窗外的老槐树说：“你看那树，根扎得深，才站得稳。” 人们总说薄姬运气好，躲过了吕后的屠刀，捡了个太后的尊位。可谁还记得，当年在永巷里，她为了让刘恒能喝上一口热粥，曾给吕后的侍女磕过多少头？那些在代国的寒夜里，她一针一线织进布里的，不只是麻线，还有一个母亲对命运最坚韧的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