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9年，黄忠在定军山斩杀了大将夏侯渊，本想回去领赏，却看见张飞的妻子在军帐中哭个不停，向刘备哭喊：“求求你了。” 黄忠刚解下染血的披风，帐外的血腥味还没散尽，听见这哭声不由得顿住了脚。帐内烛火晃得人影乱颤，张飞的妻子夏侯氏跪在地上，素色裙裾沾着泥点，发髻散了半边，哭到抽噎时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只被暴雨打湿的鸟。 刘备手里的酒盏捏得发白，眉头拧成个疙瘩。他刚听完黄忠报捷，正想传令摆庆功宴，夏侯氏就疯了似的闯进来，一句话没说先磕了三个响头。帐外的张飞攥着丈八蛇矛，黑脸涨得通红，想拉又不敢，急得直跺脚。 黄忠这才后知后觉——夏侯渊是夏侯氏的叔父。当年这姑娘在谯县采桑，被张飞撞见抢回营中做了妻子，这些年夫妻和睦，谁都快忘了她原是夏侯家的人。如今亲叔父死在自家阵营刀下，这滋味怕是比刀割还难受。 “主公，”夏侯氏抬起头，泪珠子砸在地上，“求您...求您厚葬了他吧。” 刘备没吭声，眼睛瞟向黄忠。老将军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刚才阵前的情景：夏侯渊举刀劈来，他侧身躲过，反手一刀劈在对方脖颈上，热血溅了满脸。那时候眼里只有厮杀，哪想过这些弯弯绕绕。 张飞瓮声瓮气地开口：“夫人，这...这不合军规啊。”话没说完就被夏侯氏瞪了回去：“他是我叔父！小时候还带过我采桑的叔父！”这一声喊得撕心裂肺，帐里的人都哑了。 黄忠忽然想起自己早逝的兄长。那年饥荒，兄长把最后一把米塞给他，自己活活饿死了。他摸了摸腰间的宝刀，刀鞘上的纹路被磨得发亮，这把刀斩过无数敌人，此刻却觉得有些沉。 “主公，”老将军往前迈了一步，“末将以为，可依夫人所言。” 刘备挑了挑眉。黄忠继续说道：“夏侯将军虽为敌，却也是条汉子。厚葬他，显我军气度，也让天下人知道，主公并非只知杀伐。” 帐外的风卷着沙尘，吹得帐篷簌簌响。夏侯氏望着黄忠，眼里的泪还没干，却多了些别的东西。张飞挠了挠头，忽然对刘备抱拳道：“俺也觉得黄老将军说得在理。” 刘备沉吟片刻，把酒杯往案上一放：“就依你们。传我令，以王侯之礼葬夏侯渊，由夏侯氏主祭。” 夏侯氏“咚”地又磕了个头，额头红得吓人。她起身时腿都麻了，被张飞扶着才站稳，路过黄忠身边时，低声说了句：“多谢老将军。” 黄忠没应声，转身出了帐。定军山的月亮升起来了，照着遍地狼藉的战场，也照着远处正在搭建的简易灵堂。他摸出怀里的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辣得喉咙发烫。 后来有人说，那场葬礼办得极隆重。夏侯氏一身素缟，捧着牌位的时候手都在抖，却没再掉一滴泪。黄忠远远看着，忽然明白，这乱世里的人啊，谁不是踩着亲人和敌人的尸骨往前走。只是走得再远，心里总得留块软地方，不然跟石头有什么两样。 定军山的胜利让刘备站稳了脚跟，可多年后，当蜀汉的旗帜在成都城头倒下时，人们想起的不只是那场战役的辉煌，还有那个月夜军帐里的抉择。有时候，一场胜利的分量，不在斩了多少敌将，而在胜了之后，还能不能守住那份恻隐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