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守着那辆出租车，像守着个不切实际的梦 我家那口子，现在算是钻进死胡同里了。

他守着那辆出租车，像守着个不切实际的梦 我家那口子，现在算是钻进死胡同里了。每天雷打不动开着他那辆半旧的出租车出去转，太阳落山才慢悠悠开回来，油钱刨掉，一天能落手里百八十块就谢天谢地。我跟他说过无数次，这行当早就不行了，网约车铺天盖地，路边扬招的人越来越少，他那点收入，连孩子的学费都快不够了，可他就像没听见，照样天天擦车、加气、绕着城区瞎转悠。 说他自欺欺人，一点不冤枉。前阵子小区门口招保安，管吃管住一个月还能拿四千五，我托人问了问，说他这年纪正好合适，人家还愿意等他回话。我跟他一提，他脸立马拉下来：“让我去给人站岗？那活儿有啥出息？我开出租车好歹是自己当老板，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我气笑了，当老板？油钱是自己掏的，修车是自己花钱，违章罚款还得自己扛，这老板当得连家都养不起，有啥可骄傲的？ 他总说“再等等，过阵子就好了”。等啥呢？等街上突然多出一堆拦出租车的人？还是等网约车都消失？我跟他算过账，他那车一天跑下来，平均能拉二十个活儿就不错，除去油钱、平台抽成，有时候一天净赚还不到五十。有次他跟我炫耀“今天挣了三百”，我一查油表，光是加气就花了一百二，等于干了十几个小时，就落一百八，还不算车的损耗。他自己心里其实门儿清，就是不愿意承认。 最让人窝火的是他那股子“清高”。我托亲戚给他找了个物流仓库的活儿，分拣货物，虽然累点，但一个月能拿六千多，按时上下班，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他去看了一眼就回来了，说“那地方人多嘴杂，净是些没文化的，我跟他们聊不到一块儿去”。我简直想不通，开出租车天天跟各种人打交道，有素质高的，也有随口骂人的，他咋就不嫌？说白了，就是觉得开出租车比干体力活“体面”，哪怕挣得少，也能在方向盘后面找到点虚假的优越感。 家里的开销早就捉襟见肘了。孩子想买双新球鞋，我跟他要三百块，他磨磨蹭蹭半天，从钱包里数出两百，说“先买双便宜的，等我这两天多拉几单再给你补”。结果那两百块孩子还没花，他又说车胎扎了，拿去换了个新胎。我看着孩子失望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跟他吵，他就说“我也没办法，跑车就是这样，时好时坏”。 他还特别爱跟以前的同行比。谁谁谁开出租车开了十年，给儿子买了房；谁谁谁跑夜班，一个月能挣八千。可他从来不提，人家是每天凌晨四点就出门，跑到半夜十二点才回家，而他每天上午十点才慢悠悠出车，下午还得找个地方停着睡两小时。我戳穿他，他就急：“人家那是透支身体，我可不想像他那样，钱没挣多少，把命搭进去了。” 其实我知道他心里也慌。有天半夜我起来喝水，看见他坐在客厅抽烟，手机屏幕亮着，是网约车司机的招募信息。我没出声，看着他对着屏幕发呆，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关了。他不是不想改，是拉不下脸，也怕改变——开出租车虽然挣得少，但熟门熟路，不用学新东西，不用看别人脸色，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能在那个小空间里找到点安全感。 亲戚朋友见了都劝，说“让他找点正经事干”，我只能苦笑。他就像守着个快要熄灭的火堆，明明知道暖和不了多久，却舍不得挪开，总觉得再添把柴，火就能旺起来。可那堆柴早就烧完了，剩下的只有一堆灰烬，他却还在那儿眼巴巴地等着。 日子还得往下过，我总不能真跟他耗一辈子。前几天我自己找了个超市理货的活儿，虽然一个月只有三千多，但至少稳定。我跟他说：“你开你的车，我挣我的钱，孩子的学费我来出，家里的菜钱我来买，你自己挣的钱，够你加油吃饭就行。”他听了没说话，第二天出车时间提前了两小时。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点改变，或许他还是会在那条自欺欺人的路上走下去，但我不能等了。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他不愿意醒，我总不能陪着他一起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