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勘破红楼千般隐,解得痴语万重谜,到头来又能如何? 百年红坛,向来是“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而近日倏然爆火的索隐派解读,却将《红楼梦》拽入了一场“朱明旧恨,满清新愁”的网端解谜,恰似楚客悲秋般,在旧典新说间掀起了别样波澜。 这股热潮并非平地起惊雷,实是百年索隐传统的薪火复燃。清末蔡元培作《石头记索隐》,便以“吊明之亡,揭清之失”为纲,将“贾王薛史”解作“家亡血史”,恰似王粲登楼寄故国之思,为索隐派埋下了学术火种。而今短视频时代,这把火被添了新柴:黛玉“玉带林中挂”喻崇祯煤山自缢,宝玉“爱红癖”指眷恋朱明,连蘅芜苑的东北方位都成了满清龙兴之地的注脚,这般解读如庖丁解牛般拆解文本,却又似郢书燕说般附会过度,将学术考据化作了大众可品的“历史瓜馔”。 其爆火的根由,一半是猎奇心理的推波,一半是经典多义性的必然。当“癸酉本”的颠覆性结局撞上算法的精准投喂,便如洛阳纸贵的古景重现,让“红楼藏明亡密码”的论调成了社交软件的谈资。年轻人在弹幕里惊叹“细思极恐”,恰似桃花源中人乍闻外界乾坤,却忘了《红楼梦》本是“大旨谈情”的世情书——它既有“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家国喟叹,更有宝黛爱情的悱恻、闺阁女儿的悲喜,若只执着于“影射”二字,便如买椟还珠,丢了文学的本真。 纵使把字字句句的隐衷都拆解分明,将真真假假的迷局都勘破究竟,又能怎样?到头来不过是替曹公多担了一场兴亡愁,添了一段风月憾。 然喧嚣过后,亦当见其价值。这场狂欢如曲水流觞,让尘封的红学争议流入寻常巷陌,使更多人重拾脂砚斋批语、翻阅明清史料,在“真事隐去,假语存焉”的迷宫里,觅得亲近经典的新径。毕竟,经典的生命力本就藏在“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多元解读里,只要不失对文本的敬畏,纵使是索隐的“旁门左道”,也能通向红楼的“曲径通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