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5月23日，台北台大医院的病房里，77岁的阎锡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弥留之际，他用微弱的气力留下七条遗嘱，其中第五条让在场的秘书和部属都陷入沉默：“我死后，你们不要过于悲痛，不要放声大哭。” 中国人办丧事，哭是情分，是对逝者的不舍，可这位统治山西38年的军政强人，为何偏要打破这份人之常情？ 很多人只知道阎锡山是“山西王”，却未必清楚他在抗战时期的贡献。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他以第二战区司令长官的身份，将山西打造成华北抗战的核心战场。平型关战役中，八路军的伏击战名垂青史，但很少有人提及，阎锡山的晋绥军在正面战场承担了主要阻击任务，与八路军形成战术配合，才让伏击战得以成功。 紧随其后的忻口会战，更是抗战初期规模最大的战役之一，阎锡山调集十万兵力，与板垣征四郎率领的日军第5师团及察哈尔派遣兵团展开拉锯战。 这场战役持续近两个月，国军战死12397人、受伤19327人、失踪1540人，总计伤亡失踪33264人，而日军仅可确认的伤亡就达6245人，实际数字因各联队补充战报显示，很可能远超这一规模。 郝梦龄、刘家麒等将领相继殉国，阎锡山在指挥所里昼夜不眠，靠着经营多年的太原兵工厂支撑战局，这座长城以南最大的兵工厂，巅峰时期月产轻机枪680至880挺、山炮弹30余万发，不仅供应晋绥军，还大量支援其他抗日部队，成为华北抗战的“弹药支柱”。 即便太原在1937年11月失守，他率部撤往晋西南后，仍坚守根据地与日军周旋八年，始终未让山西完全沦陷。 但阎锡山的精明与固执，也让他在解放战争中付出了惨重代价。1945年日本投降后，他急于抢占战略要地，派13个师共3.8万人进驻上党地区，还收编了3000伪军，企图控制晋东南门户。 可他没料到，这一举动直接引发上党战役，成为解放战争的开篇之战。 晋冀鲁豫军区部队集中主力发起反击，先扫清外围据点，再伏击增援的2.1万晋绥军，击毙指挥官彭毓斌，最后追击突围的长治守军，生擒军长史泽波。 整场战役下来，晋绥军损失3.5万余人，其中3.1万人被俘，丢掉轻重机枪1808挺、冲锋枪893支，兵力直接削减三分之一。 经此一役，阎锡山的主力元气大伤，对山西的控制力大幅削弱，不得不依赖中央军维持局面。 可他仍未死心，返回太原后开始构筑“百里防线”，从北起黄寨、南抵武宿，西起石千峰、东至罕山的广阔区域内，修建了5600多个碉堡，形成纵深防御体系 。 这些碉堡有地下暗堡、钢筋水泥明堡，甚至配备了射击孔与储粮设施，被称为“无死角防御网”。 1948年10月太原战役打响时，他手握十万守军，自以为能凭坚据守，却忽略了人心向背。 城外机场很快被占领，空运补给每天最多250吨，对于十万军队和几十万百姓来说杯水车薪，城内粮价飞涨，抢劫案频发，甚至出现饿殍街头的景象。 部队士气更是一落千丈，1949年1月单月就有3899人投诚，整排整连的士兵趁夜色逃跑。 而他之前与蒋介石的矛盾，也让他陷入孤立，1930年的中原大战中，他联合冯玉祥、李宗仁反蒋，投入百万兵力却最终惨败，两人早已貌合神离 。 1949年2月，阎锡山以“赴南京协商和平”为名登机离开，留下堂妹阎慧卿和心腹坚守，自己却再也没有回来。 同年4月24日，太原解放，他经营38年的山西基业彻底崩塌。 逃台后的阎锡山，早已没了往日的权势。1949年12月，他带着几十名部属和部分黄金抵达台湾，蒋介石表面任命他为“行政院长”，实则处处提防，不到三个月就将其替换为陈诚，只给了个“资政”的虚职。 为了远离政治漩涡，他主动辞职，搬到阳明山菁山山麓，拒绝了蒋介石提供的草山御宾馆，执意要建一座山西窑洞样式的居所。 台湾的土质松软、多雨，根本不适合挖窑洞，他便改用石头砌墙，模仿窑洞的拱形门窗，外墙涂抹厚水泥防潮，还修建了红砖岗楼，屋顶和外墙留有机枪射击口，窗户加装钢板，俨然一座小型堡垒 。 这座被他命名为“种能洞”的居所，成了他最后的归宿，里面陈设简陋，只有几张木桌木床，墙上挂着他自己题写的格言，三餐不过是馒头咸菜，与他在山西时占地3万多平方米、拥有27个院子的老宅形成天壤之别。 更让他孤苦的是亲情的疏离。阎锡山一生有五个儿子，三个早夭，四子阎志敏、五子阎志惠在太原解放前就远赴美国。 五子阎志惠因与二哥阎志宽的遗孀赵秀金结婚，与他彻底决裂，终身未再联系 。 十年台湾岁月，陪伴他的只有四十多位老部属和侍卫，他每天清晨都会站在窗前朝北眺望，那里是一千多公里外的五台县河边村，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如今再解读遗嘱，便不难理解其中深意。 他愧疚于太原战役中战死的士兵和饿死的百姓，愧疚于跟着他逃到台湾却前途渺茫的部属，更愧疚于自己没能守住故土，成了永远的异乡人。 阎锡山死后，蒋介石派何应钦主持葬礼，亲题“怆怀老勋”匾额，可这份哀荣终究显得苍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