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11月18日的喀喇昆仑山下，我军边防部队一个连掉进了印军埋伏圈，被前后两处暗堡堵在了一个开阔地带，进不得退不得，如果印军地面部队围上来，必将全军覆没。 “子弹打得这密，咱要是趴着不动，能不能等到夜里？” “夜里？等得了夜里，咱们骨头都得冻裂了。” 1962年11月18日，海拔5200米的喀喇昆仑山下，天还没亮透，风就像刀子一样，钻进棉衣里，八连的兄弟们背贴着冰冷的石头，前后两处暗堡呼啸的火舌死死堵住了路，谁也不敢多喘一口气，硝烟呛鼻，血腥味混着雪地的湿冷。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一下要是退，后面就是悬崖，跑不掉；要是上，枪声一响，身后的人怕是再也站不起来。 王忠殿那时候刚满十八岁，个子不高，脸还带着少年气，手里攥着爆破筒，指头冻得发紫。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杨志成，低声说：“志成，你能不能再帮我把这根导火索缠紧点？别让它半道上掉了。” 杨志成嘴唇哆嗦着，手还是利索地把棉线绑紧，没敢多看王忠殿的眼睛。谁都知道，这活儿危险得要命，谁要去，谁就可能回不来。 王忠殿家里穷，小时候穿着打满补丁的布鞋，跟着父亲下地干活，打小就倔，认死理，小时候看了黄继光的故事，鞋都烧了，自己却浑然不觉。 上学那年，头一次吃到白馒头，他舍不得一口咬下去，留着给弟弟带回家，参军时身板瘦小，差点被刷下来，是他死缠烂打，拉着接兵连长的衣角，硬是哭出了名额。 进了部队，别人午休，他绑着沙袋练枪，练成了“特等射手”，新兵连里，王忠殿最喜欢贴在日记扉页上的一句话是：“像英雄那样活着，也要像英雄那样死。” 可真到了战场，没人会想着当英雄，“炮声一停，咱们就冲。”连长低声吩咐，手里的地图被汗水染得发皱，他其实心里明白，这一下冲出去的，能活着下来的没几个，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着那一刻。 “王忠殿，这次你上！”王忠殿没吭声，抬头看了眼天，雪花正好打在他睫毛上，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揣着母亲缝的小棉布荷包，里面啥也没有，就是一股家里的味道。 他对杨志成说：“你绕侧面，我正面上。”话说得平静，仿佛只是晚上去挑水，第一次，他端着爆破筒，猫腰蹭到暗堡跟前，还没来得及拉火，印军一脚把爆破筒踢了出来。 王忠殿咬着牙，爬回去捡，手上都被石头划破了，他没声张，只是低头看了眼手背，鲜血和泥混在一起，他第二次冲，刚把爆破筒塞进去，里面又是一阵推搡，爆破筒又被顶出来。 杨志成在侧面不敢动，眼睛死死盯着他，嘴里嘟囔着：“别硬来，咱还有机会。” 第三次，王忠殿呼吸粗重，整个人趴在地上，脸紧贴着冰雪，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机会了，印军那头的叫喊声越来越近，他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还是死死扣住爆破筒。 他朝杨志成喊了句：“志成，你趴下！”然后，他把爆破筒塞进暗堡射孔，拉燃了导火索，这时候，敌人还在往外推，王忠殿干脆一抬身，用胸膛顶住爆破筒死死不让它出来，身子像根柱子一样不动，他朝山下的杨志成喊：“志成，快撤下去，我下不来了！” 杨志成眼睁睁看着王忠殿和爆破筒一起被炸飞，整个人栽在雪窝里，半天没爬起来，那一下，暗堡哑了，火力点没了，冲锋的路通了，八连的兄弟们终于冲了出去，可王忠殿，永远留在了那个冰冷的山口。 战后，八连清点人数，王忠殿的名字点到时，所有人都沉默了，连长嗓子发哑，还是喊了一声：“王忠殿！”士兵们齐声答：“到！”声音在空荡的山谷里回荡，像是还在等着他回来。 后来王忠殿的遗体被安葬在康西瓦烈士陵园，十几年后迁到了新疆叶城烈士陵园，那里海拔高，风大雪厚，守墓人是当地的艾买尔·依提家族，父子两代人，守了四十多年。 每年清明，总有人来送一束花，墓碑前站着的人，有穿军装的，也有穿棉袄的老人，艾买尔说：“王忠殿是咱中国的好儿子。” 王忠殿的家人一直没能亲手给他上一次坟，母亲和姐姐病重弥留时，反复叮嘱外甥女陈海霞：“要给忠殿在家乡修个纪念馆，让大家都记住他。” 2020年6月23日，王忠殿事迹展览馆在焦作开了门，一进门就是他十八岁的照片，眼神明亮，笑容稚嫩，馆里常年开放，最多的时候一天有几千人进来，里面有从战场带回的水壶、笔记本，还有那本日记，封面已经发黄。 杨志成后来回到家乡，没先回自家，而是赶到王忠殿家，跪下给老人磕了头，几十年里，他把王忠殿父母当亲爹妈，春种秋收都帮着干活。 邻居们都说，王家失去了一个儿子，又多了一个儿子，王家父亲在追悼会上紧紧握着部队领导的手：“忠殿没了，我还有小儿子，要是国家需要，他也能上前线！”那一年，王忠殿的弟弟王忠干参了军，戎装穿得笔挺。 有人说，英雄离我们很远，其实他们就藏在我们身边，王忠殿的连队，每天点名，第一个名字永远是“王忠殿”，全连一起答“到”，新兵来了，班长会指着照片说：“他十八岁，比你们还小。”
